第6章

再等到中午魏无羡送饭来,薛洋恶劣的将食物全部掀在地上,不带半点歉意的夸张道:“手滑了一下,哎呀,掉在了地上,看来这些都不能吃了。”

一旁的聂氏弟子看不过去冲上来就要揍他:“你是故意的!你要不想吃就算了,饿死你还少个祸害,魏公子好心给你吃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薛洋的笑意里浮现显而易见的杀机,黑亮的眸子带着森冷的光看向那人:“我当然比不上你是个东西。”

“你!”那弟子勃然大怒正要拔剑,被魏无羡拦下道:“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一点吃的东西,犯不着生气。”

那人还气愤难消,怒目着薛洋道:“食物也是有限的,人人都像他那样,还吃不吃了?一个俘虏,能给吃的就已经不错,还想要怎么着?”

薛洋勾唇冷笑,一副完全不怕事的泼皮无赖样。

从小到大他早习惯挨饿,几天不吃都是有的,这区区一顿算什么。

魏无羡蹲在薛洋面前,见他一脸的死不知悔改,忍不住就想笑,将手中另一份食物递给他道:“我便不吃了,给你。”

薛洋震惊地看向魏无羡,仿佛要从他脸上盯出两个窟窿来:“你……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魏无羡笑笑,将食物塞在他手中:“就想对你好,仅此而已。”

第5章

薛洋也不跟他推辞,接过食物就吃,吃到一半不忘问他:“有水吗?”使唤的口吻半点不客气。

魏无羡也不计较,取来水袋将塞子拔掉后才递给他。

薛洋双手被捆,很是艰难地接过水袋仰头就倒,清水猛地泄出来浇了他一脸,有些甚至从鼻子里冲进去,呛得薛洋连连咳嗽,眼睛都溢出水花。

“你就不能慢点吗?”魏无羡无奈地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替他将这气顺下去。

薛洋被他动作惊到连水都忘了喝,愣神般看着他,一时间心绪都紊乱起来。

薛洋长这么大跟人打架对骂、野狗嘴里抢食、乞丐身下夺窝的事从来没少干,后来练了剑又习了符篆,带着纯真的面孔边逗趣边将人虐杀的事也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在薛洋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什么是非黑白、善恶之分,只要他喜欢,杀人放人全在一念之间。

魏无羡为他拍背的举动很是寻常,可到薛洋这里却极具震撼力——从来没有人给他拍过背,这种带着温柔的暖意,薛洋竟是生平第一次体会。

见薛洋呆呆看着自己,魏无羡倍感莫名,问道:“怎么了?吃太快不舒服?”想到他刚才呛得那般厉害,忍不住就带着些责备道:“都说吃东西不要那么快,又没人跟你抢,狼吞虎咽的,呛到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

薛洋骤然回神,将水袋胡乱塞回魏无羡手中,连水洒出来也顾不上,粗鲁道:“谁让你假好心,无聊。”说罢,扭开头继续吃东西,也不再多看魏无羡一眼。

魏无羡笑着将水袋放在薛洋脚边,起身离开了。

等那人走出一段距离后,薛洋才停下动作看向他的背影,眼底有微光涌动,却无人知是在想什么。

魏无羡对薛洋的特殊不光是薛洋本人知道,一路同行的人皆都看出来,只是他虽几次三番照顾薛洋,却不曾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因而其余人看在眼里也并不多管,只私下纳闷这魏无羡出身名门,怎么对薛洋那市井小流氓这么好?

入夜魏无羡正站在树下出神,晓星尘走过来,抬头看了看当空明月,笑道:“这样的好月光我已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小师叔。”魏无羡行礼道:“月光每晚都有,小师叔怎的说久日不见?”

晓星尘转头看向魏无羡,口吻甚是温和道:“我跨越三省捉拿薛洋三月有余,日夜兼程一刻也不曾停下,因而才错过这好月色。”

魏无羡即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沉默半晌后道:“小师叔是在责怪我对薛洋过于照顾吗?”

晓星尘含笑摇头:“你要照顾谁自然是你的自由,他人岂能僭越责怪。”停顿少许,又道:“只是你当知道,薛洋此人心性非同常人,他视人命如草芥,过去的三个月里我曾多次想要规劝他投案自首,却从未成功。他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已身负多条人命,我只怕你一腔善意错付,最终仍难劝恶徒回头。”

魏无羡只听得眉头微蹙,却还是耐着性子等晓星尘说完,才微微起笑道:“劳小师叔记挂,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妨直言。”

见晓星尘点头认真聆听,魏无羡继续道:“我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七岁半被江叔叔接到云梦,这中间有近两年的时间,”顿了顿,缓缓道:“是和薛洋在一起。”

晓星尘大为惊诧,却没有出声打断。

“那时我在渝州城的路边捡到他,他被一群野孩子欺负,连话也不会说,只知道哭。”魏无羡如今回想起来,便是过去那么久,记忆浮现时依然还觉心脏阵阵闷疼:“我和他都没有亲人,从那以后我便带着他一起生活。”

那时的魏无羡自己还是个孩子,又要带着一个比他小一半的稚童,居无定所,常常捡着吃了上顿没下顿,时不时还饱受其他乞丐的欺负,两人吃过的苦可想而知。

“我与他都无依无靠,所以彼此就是对方的依靠。他很乖,又懂事,饿了冷了困了从来不跟我哭闹,好不容易得了什么吃的也一定要留着分我一半。”魏无羡伸手摸上心口位置,眼眶微微泛红,恨自己离开时未能再多等几日,又怪自己怎么偏偏就忘记过往,独留薛洋一人在这世间吃苦受罪。

“那日在常府,小师叔划破他的衣服,露出胸口那道菱形的伤疤……那是他为救我而留下的,那支竹枝直接插进肉里,还差一寸都到心脏……”

说到这里时魏无羡已然不能再多想,过往种种溢上心间,如毒似药苦人心脾,那痛楚仿佛密密麻麻的针同时扎在心头,刺得他心下一阵一阵的抽痛,连呼吸都觉困难起来,

晓星尘闻言轻叹,他能体会魏无羡的心情,也为着师侄和薛洋不幸的曾经心生悲悯,但他仍觉自己有责任提醒:“魏师侄心中有情,有愧,我自然理解,只是如今的薛洋早已不是当年的渝州稚童,他行事作风全凭喜好,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曾凭一己之力虐杀常氏满门五十余口。这样的人,已难回头啊!”

魏无羡轻笑一下,摇头道:“这天底下岂有生出来便是恶人的人。若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本可如别的孩子一样正常成长,学剑,习字,知书达理。”说罢长声叹息:“他七岁那年遭大难失去记忆,还有他左手的断指……这么多年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一概不知。如今他屠杀常氏满门是事实,但凡事事出有因,我不替他脱罪,也不贸然定他罪。”

晓星尘未料到魏无羡心智竟与寻常世家子弟大为不同,更灵活变通,却也更坚持已见。

“所以,”魏无羡笑了起来,弯弯的眉眼间隐着决然的坚定:“无论如何,我不会再丢下薛洋不管。”

话已至此,晓星尘知道多说已然无益,他与魏无羡虽是同门却才刚相识,也不便过于斥责,只得道:“薛洋身上背负着常氏满门近五十条人命,此去不净世必是有去无回,你若要保他,只怕甚是艰难。”

“走一步看一步吧,”魏无羡倒也不愁,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总不能被难题困死,“不是会先三堂会审吗?审完再说吧。”

总之,一定要保住薛洋那条小命就是。

薛洋总在想这个魏无羡为什么对他好?

薛洋从不相信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至少他长这么大还未曾遇见过不带目地的心善,相反是毫无缘由的掠夺、打骂和欺辱经历不少,慢慢也就知道,生活在这个人世间最不需要的就是善良,说不说得通的有什么关系,拳头硬才是真道理。

薛洋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他身上除阴铁并没有其它值得别人去算计的东西,魏无羡出身名门,还稀罕惦记一个小流氓?

因此再等魏无羡又来时,薛洋主动问他:“喂,看在同行好几天的份上,不如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恩?”魏无羡摸了摸额下巴,反问:“我想做什么,没有告诉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