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造舰计划就能把日本拖垮,明治这么干早晚把日本拖到泥潭里。哼!”在去往钟粹宫的路上,关绪清听说明治为了动员日本人节俭连饭都省下了,不由得仰天大笑起来。王商再一旁看着,心里一个劲儿发毛:“皇上……奴才常常想,皇上这么勤政下去,中华必定振兴,只是皇上,您也要爱惜龙体啊。”王商以为皇上*劳过度以至于神智模糊了。

关绪清笑着踢了王商屁股一下:“混帐东西,朕这是龙颜大悦,你小子想什么呢。”

“大悦好,大悦好……”王商擦擦头上的汗,呲牙笑着。

关绪清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只挥手让他在前引路。一边走一边四下里一张,一不留神已经是月上柳梢了,正是月牙刚刚如钩的时刻,一湾银钩高悬净空,有些清雅,有些落寞。

到了钟粹宫,关绪清突然感觉心头一阵宁静和温馨,说不清楚为什么,便是那一种感觉。直到王商宣驾,众多女人出来跪迎,关绪清眼前一亮,为首的蓝妃盈盈万福。

“这么晚了,朕一来把你们都吵醒了。”关绪清扶起蓝妃打量了一下在场的女人们,笑着说:“都起来吧。还真是要多谢你们陪着朕的爱妃哪。”

关绪清看到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总害羞的躲在蓝妃身后,偶尔向皇上看上几眼,大半时间却低着头。

一个中年女人谢了恩起身,站在蓝妃身侧,不住顺着衣襟,边拢过幼兰。

蓝妃一边请皇上入内,一边说:“这是荣禄的福晋宗家氏,这个小姑娘是他们的女儿,名叫幼兰。我们很投缘,经常在一起唠家常,做女红……”

关绪清上下打量了一下幼兰,不住点头:“恩,骨子里透着水灵,荣禄有福啊。”当年荣禄加入了礼亲王叛党一伙,被关绪清处以极刑,不过祸不及家人,他对宗家氏说:“荣禄当年利令智昏,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唉,不提了。朝廷给你们的体恤还够用吗?”

宗家氏低着头说:“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我们娘俩都挺好的。”

蓝妃也解释道:“这母女俩本是陪着臣妾,今儿个臣妾知道皇上要回来,本不想留的,但是又觉着皇上也许会去瞧珍妃,便就留了下来说说闲话。”

“哦?都有些什么闲话要说啊?”关绪清坐了下来,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蓝妃回话:“回皇上话,也没什么闲话。倒是……”抿嘴一笑道:“倒是宗室氏有些闲话哪。”

“娘娘开奴婢的玩笑了。”宗室氏扭了一下腰肢,假做难为情的抬手掩住胸口干笑了几下,倒也别有几分风情,分说道:“奴婢不敢说……”

关绪清好奇道:“说啊,朕在这里,有什么不敢的。”

“嘿,还是臣妾说了吧。这宗室氏说啊,这外面有风传,都说皇上像高宗皇帝哪。”蓝妃说道。

“哦?”关绪清眉头一皱,有些不明就里,自己怎么就像乾隆了。

“是说那股子风流劲啊,都说啊,高宗皇帝勾连上傅恒家的瓜尔佳氏,而皇上您呢,却勾连上瓜尔佳氏的荣禄家的宗室氏哪。”蓝妃说着,注意到皇上脸色不好看,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而宗室氏却眼波流转,虽是低下头去又红着脸,却仍是风情万种。

宗室氏跪了下来对蓝妃道:“奴婢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奴婢也委屈得很呢,皇后您一定……再说,奴婢这容貌年纪……”终是不好意思,宗室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关绪清脸色忽然变得阴冷起来,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没,谣言,又是谣言?最近京城里关于旗人的谣言就已经满天飞了,如今连后宫也有了谣言。他盯着蓝妃一字字道:“你是朕的爱妃要母仪一方,像这等闲话也能拿过来当乐子听,莫非你脸上光彩不成?”

蓝妃没想到皇上会为这件小事生气,后宫里传个风流韵事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时间一长假的也成真了,她和宗家氏交好,又见她年轻美貌寡居多年,是以编出这么个谣言出去,兴许皇上没意也变成有意了,说不定那天就把宗家氏也收到宫里,自己也好多个姐妹照应。当即脸色煞白,跪在地上:“皇上……臣妾……臣妾知错了,臣妾……万万不敢传这个谣言,是……”蓝妃目光在身边的宫女身上游走,心想这件事必须得着落到一个下人身上,忽然用手一指靠墙跪着的一名宫女:“是她,是玲儿对我说的。”

那名叫玲儿的宫女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主子竟会污指到自己身上,吓得全身颤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关绪清站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在场的女人,说道:“以后朕不希望再听到任何谣言!”说罢,一甩袖子,带着王商出离了钟粹宫。

玲儿跪爬到蓝妃眼前,一个劲儿叫道:“娘娘饶命,玲儿没说过这样的话……”

蓝妃望着门外那个萧索的背影,竟然渐渐痴了……

夜风正冷,关绪清余怒未消,大踏步向前走着,王商小心的问了一句:“皇上,咱们现在去哪个娘娘那儿去?还是……”

关绪清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只不过脚步缓慢了许多,王商不敢再问,只得在前面打着灯笼。

窄窄的花径上还残留着昨日的雪痕,一阵阵北风吹过,从琼枝玉树上撒下细细的雪屑,钻到关绪清的衣领子里,又凉又麻的,关绪清打了两个喷嚏,王商赶忙说:“要不……咱们先回养心殿吧。”

关绪清摆了摆手,抬起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座水榭上仿佛有人影摇动,这冰天雪地的,那身影看起来竟是如此萧索,关绪清低头看到自己月光下的清影,苦笑了一下,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月光斜斜地打在那人身后,猎猎的微风吹得她脚边的衣角轻轻扬起。

王商凑近皇上的身边,小声说:“可能您还不知道,这是从东瀛来的女子,刚进宫不久,叫做昌子,据说是明治天皇最小的公主。”

“哦?明治把他的公主送到我身边?他想干什么?”关绪清立即警惕了起来。

“前阵子,您一直忙着中俄战争的事,这件事奴才一直没空向您启奏,是这位公主自己非要来的,和明治没有关系。”

“哦?有点意思。”关绪清马上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来到水榭里,还没等王商宣驾,关绪清就先开口了:“看来今夜无眠的人不只朕一个。”

那个女人慢慢回身,从光影中慢慢走近,关绪清渐渐看清了她的脸。一张比月光还要苍白的脸,眉目间隐隐含着几丝哀怨、几丝感伤,关绪清心头一颤,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他微蹙着眉毛说:“让我瞧瞧,这就是东瀛来的公主吗?”说着,撩起长袍自顾自地坐在对面,眼睛玩味地扫扫石桌上的一杯精致的茶盏,又转头仔细打量着昌子。

对于关绪清的忽然出现,昌子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只是盈盈下拜,轻轻说了声:“皇上吉祥!”她脸上还是一副很自若的样子,可是盯着关绪清的眼睛里却灿若星辰:“难得今日皇上得闲,相请不如偶遇,昌子有幸作东,请坐下喝杯茶吧。”

关绪清愣了一下,一时竟然没有回神,昌子也不待他答话,转头对身边那个侍女吩咐:“清风,上杯茶来。”

此时关绪清的头脑已经从刚刚的烦恼忧思中解脱过来,兴致勃勃的看着昌子亲自给自己点了一杯茶,又坐回原位静静地望着自己,脸上仍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可是眼睛却更亮了。

终于,关绪清的嘴角慢慢上扬,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昌子却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一波宁静的秋水。茶盏里升腾着水气,水榭里寂静无声。

关绪清端起茶盏,还未入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兰香味,沁人心脾,他稍稍品了一口,点了点头:“朕听说你是明治天皇的公主?”

“是。”

“你是自己执意要来朕的皇宫的,对吗?”

“是。”

“为什么?”关绪清放下茶盏,紧紧盯住了对方的眼睛。

昌子一点也没躲避皇上的目光,还是淡淡的说:“因为我喜欢您,您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关绪清再一次愣住了,自从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任何解释在这句话面前都会显得多余和苍白。他的眉毛扬了起来,止不住的放声大笑。昌子却没有一丝笑意,眼睛里闪烁着摄人的光芒。

关绪清做到昌子身边,握住了她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声说道:“朕也非常喜欢你啊。”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提高了嗓音:“朕问你一句话,你来中国,明治同意吗?”

“不同意,他害怕假如有一天两国发生战争,我会被您处死。”昌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在叙述着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假如真的有那一天,你会害怕吗?你会后悔吗?”关绪清已经收敛起笑容。

昌子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摇了摇头。

“假如有一天朕杀了你的父皇,你会怎么样?”关绪清忽然抛出了这么一个两难的问题,脸上罩着一层冰冷的严霜!

“我会为他去死,但我还是喜欢你。”昌子平静的答道。

看着这个执着的有些愚昧的日本女人,关绪清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有那句话在心头不停回响,“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