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少 第952章

玄世璟也不说破,只是笑了笑。

“不知今日辩机法师到本侯这庄子上来,有何贵干?”玄世璟问道。

虽是很平常的询问的语气,但是鉴于玄世璟之前对佛门实在是太过不友好,这话一问出,在在座的三人耳中,都有些不太寻常的意味。

“早先听闻东山县景色优美风景宜人,一来是来四处走走看看,二来其实也是想来找侯爷聊聊,今日倒是巧了。”辩机轻笑道。

辩机身上带着一股子出家人的出尘淡然,与玄世璟对话,也是不卑不亢,从容有度。

“不知法师寻本侯,有什么要对本侯说的。”玄世璟问道。

“贫僧希望侯爷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佛门一条生路。”辩机说道:“如今长安城的佛门,被朝廷打压,在长安城已然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走在长安城中,经常可见被官府赶出寺庙的出家人,这些人出家之后,除却佛祖,心中无他,除却佛寺,俨然无容身之地,侯爷一举,虽说合乎法度,但是,却是有些不近人情了。”辩机说道。

“法师所站的角度,从根本上来讲,是站在佛门那一边,首先,法师的身份,是将和尚这个身份摆在第一位的,而本侯不同,本侯敢说自己最重要的身份,是大唐的子民,是大唐治下的臣民,其次才是大唐的侯爷,当然,这是从大的方面来说,从小的方面来说,首先本侯是我娘的儿子,是我妻子的丈夫,本侯在朝廷,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忧,佛门若是干净,又何惧朝廷这般大张旗鼓的查探?若是干净,朝廷的搜查,岂不是也让佛门向世人证明自己行的正,坐的端?”玄世璟反问道:“所以,你与本侯,你与朝廷,你与百姓的立场是不一样的,所以你偏向佛门。”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辩机口念法号:“如此听来,侯爷为何不去理会道家?却偏偏盯着佛门看,难不成道门在侯爷心中就如此干净,如此威严?”

辩机的话,听得玄世璟连连摇头。

“慈悲?道门?呵呵。”玄世璟呵呵一笑:“魔说,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莫道尘埃遮佛眼,原是未献香火钱,且说佛不贪财,为何要接受世人供奉?说佛不恶,为何容不得世人对其一点儿不敬?佛说众生平等,为何还要分菩萨、比丘、护法三六九等?百姓奉上敬意,供上香火,佛却说,世人多命,命中注定,天意不可违,我心有佛,佛却无我,我受尽苦难,问佛,佛说一切皆有定数,我笑:既然帮不到我,我拜你何用?佛曰普度众生,可没见渡了谁去。”

“那道门呢?”辩机问道。

玄世璟的话,辩机有些无力反驳,他虽说十五岁出家,但是到现在,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罢了,便是在和尚当中资历也是浅薄的,玄世璟这话,莫说是如今的辩机,便是换了旁的得道高僧,也不一定能与玄世璟辩解上两句。

“乱世道门下山救济百姓,佛寺闭门躲灾,就这一事,法师如何反驳?”玄世璟问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单蠢的和尚

“阿弥陀佛,侯爷可知,即便是这大唐盛世之中,百姓也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时候,大灾之年,佛门四处开设粥棚,救济百姓,难道侯爷就没有看到吗?”辩机问道。

“开设粥棚的事儿本侯府上也做过,不仅仅是在长安,本侯手底下的商会,在各地,只要当地遭了灾,商会都会尽一份力,开设粥棚放粮赈济,这当中的账,本侯自然也是清楚,不知法师是否清楚。”玄世璟提起茶壶,为辩机倒了杯茶。

坐在桌子两边的赵元帅与房遗爱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玄世璟和辩机两人辩论,倒是觉得两人之间的争辩挺有意思,听上去高深,但是仔细一琢磨,倒也通俗易懂,若玄世璟不是大唐的侯爷,身份一变,做了和尚,肯定比现在长安城的得道高僧更能忽悠人,不对,是更有慧根。

“法华寺是本侯亲自带人查抄的,这当中的账目本侯也看过,自然,法华寺当初也曾经开过粥棚,救济过百姓,贞观三年、贞观四年,就说这两年吧,是大唐百姓最为难过的两年,就这两年,法华寺开设粥棚花费的总数,与当年的账目相比,不达起总账五十分之一。”玄世璟笑道:“佛寺的钱,本就是取之与百姓,若说用之于百姓,这也不算太过分不是?不苛求寺庙将所有的钱拿来在大灾之年救济百姓,但是五十抽一,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玄世璟说道。

赵元帅和房遗爱也参与了查抄法华寺一事,两人也是负责了记录账本,这当中的账目自然也是清楚了然,两人看向辩机,点点头,示意玄世璟说的没错,从法华寺贞观三年、四年记录的账本来看,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法师毕竟是佛门中人,与我等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玄世璟笑道:“法师可在佛寺之中潜心研究佛学,诚心礼佛,吃穿用度不必发愁,但是我等俗人不同,更何况本侯还是朝廷的官员,既是官员,便是要为百姓某福,否则,这官当的,也没什么意义,且不说寺庙吞纳财货一事,便是长安周边佛寺大量圈地,这事儿就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了了,世上的事情,不都是法师脑子里想像的那般简单。”

若说之前的话,是玄世璟与辩机讲道理,摆事实,那最后的这一番话,无疑是直接将辩机给怼回去了。

你这做和尚的的确是潇洒了,现在看着佛门受难就受不了了,百姓受难的时候,你们的佛在哪儿?你们的佛普度众生度了谁去?乱世不作为也就罢了,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现在大唐强盛了,一个个跑出来招人圈地,这长安城周围的地若是大多都被寺庙圈走了,百姓种什么?百姓没有地种吃什么?怎么?难不成要去给寺庙打工?给寺庙去种地,一年到头忙下来,也只是勉强果腹?

玄世璟就弄不明白了,寺庙中的和尚囤积这么多的粮食财货能干什么,有什么用?用不了还不是放在库房之中发霉腐烂?

和尚再有钱,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花费,给庙里的佛像涂金粉这是最大的花费了,至于给自己添置十件八件的袈裟,还是金线的,他们敢吗?

“侯爷虽然说的句句在理,可是如今长安城的佛门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事情总要有个结束,所以贫僧恳求侯爷,高抬贵手。”辩机双手合十,向玄世璟低头。

“此事无需本侯去说什么,朝廷自有分寸,每年长安官府都会给寺庙一定限额的文牒,只要寺庙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儿,即便是朝廷也不会对寺庙如何的,不是吗?如今朝廷之所以对寺庙这么大动作,究根结底,还是寺庙自己本身的问题。”

寺庙动了朝廷的利益,动了百姓的利益,所以李二陛下才发了狠,责令三省六部整治寺庙,现在仅仅是长安城及周边的寺庙,往后便是整个关中的寺庙都要查探了。

土地、百姓,这些都是大唐的根本,而寺庙无休止的敛财、敛人、敛地,继续坐视不理,人齐发展,伤到的,可是大唐的根本。

有朝一日,百姓没有地了,没有吃的了,大唐的根基也就被架空了,万丈高楼平地起,没了根基,大厦将倾,谁也救不了。

“法师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玄奘法师的高徒了,帮着玄奘法师在长安好好翻译经文,书写著作,将来的前途也是不可估量的,所以本侯也劝法师一句,有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是好的,学学玄奘法师,那才是真正的佛门子弟,玄奘法师心中有信仰,而长安城佛寺之中的人,若说信仰,怕是差点儿火候。”玄世璟说道:“听闻最近玄奘法师再著写自己西行的经历,法师回去之后,还请代本侯转告玄奘法师一声,本侯对玄奘法师西行的经历十分感兴趣,日后成书,还望玄奘法师不吝与本侯一观,而且本侯还可以帮助玄奘法师刊印书籍,将法师的经历,发扬光大。”玄世璟笑道。

“阿弥陀佛。”辩机道了声佛号:“侯爷的话,贫僧一定转告与师傅。”

辩机在酒楼之中与玄世璟的交谈就这般落下了帷幕,辩机离开之后,玄世璟往窗外看了一眼,若说方才的辩机在街上是意气风发,那现在的辩机,显然有些颓废,估计是被玄世璟的那番话打击的不轻。

长安城的佛门,真的就糜烂至此了吗?

说来辩机十五岁出家,之后一直在寺庙之中跟着师傅潜心苦修,从来不理会外界如何如何,这也是为什么辩机年纪轻轻就学识过人,被选为译经者跟随在玄奘身边儿,如今出来一趟,与玄世璟聊了这么一会儿,让他深深的了解到了长安城的佛门。

佛门,佛寺,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的确,东山侯所说的佛寺,与自己理想之中的佛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魔障

原本辩机这番来,也是带着长安城一些寺庙的主持的希望来到庄子上见玄世璟,与玄世璟谈佛门的事情,因此,辩机也是被寄予了厚望,不少人,觉得辩机是玄奘法师的高徒,玄奘法师可是连陛下都很看重的德高望重的法师,他的弟子去找东山侯请求他高抬贵手,应该是能行得通的。

只是这次辩机来,不但没有与玄世璟谈通,反而让他自己陷入了魔障之中。

长安城的佛寺若是如同东山侯所说的这般,那佛到底是什么?是自己错了,还是东山侯错了,又或者是那些寺庙错了.....

佛是辩机的信仰,佛寺是佛的门脸,东山侯玄世璟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呢?是真的,法华寺的账目被公布于众,皇帝震怒,三省六部开始彻查长安周边的佛寺,若是玄世璟说谎,不可能整个朝廷都陪着他说谎,法华寺查抄出来的财货、土地都明摆着在哪儿放着。

辩机要相信谁?很显然玄世璟的话有真凭实据,有理有据让他无从反驳。

失魂落魄的走在市集上,原本周身那股出尘飘逸的大师的气质却是不见了,剩下的,也只是心中对于自己心中的佛,长安城佛寺里的和尚心中的佛,和玄世璟所说的话的反思。

小欢来庄子上,去与小吉相聚去了,以她的身份,跟在晋阳身边儿,却是有些尴尬了,而晋阳和高阳,则是带了家丁仆役,准备到庄子上转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