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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宣部某个办公室,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穿着西装坐在办公桌后,正在阅看一个文件。

办公室外挂着“副处长”铭牌。

“贺处,你好!”

一阵敲mén声将他惊醒。

贺竞强办公的时候,一般不会关上办公室的mén,就这么敞开着。中宣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的,平日里没有公事,没有谁会来打扰他。

贺副处长年纪虽轻,却颇有威严,不要说下属对他颇为敬畏,就算是同级甚至上级,都对他心存忌惮。这个年轻人,自幼受家庭熏陶,城府深着呢。

不过这个声音,却着实有点陌生。

“你是……”

贺竞强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望着mén口那位身材颀长的年轻人。

“刘伟鸿!”

站在mén口的,正是刘伟鸿刘二哥。不过今天,刘伟鸿穿得非常正式,合体的灰sè中山装,皮鞋铮亮。只是以他的年纪,穿中山装再合体,也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啊,原来是伟鸿啊,快请进!”

贺竞强马上就反应过来,立即从办公桌后起身,笑呵呵地迎上前来,很热情地与刘伟鸿握手。

其实,如果同是体制内的同志前来拜访,哪怕就是刘伟鸿的大哥刘伟东登mén,贺竞强也不会这么客气。他这个客气,是针对“群众”的。

对待“革命群众”,一定要热情。对待同事,那就是同志式的礼貌。

这不是老贺家的规矩,是贺竞强的规矩。

贺竞强与刘伟东以及另外几位世家子,被称为最杰出的红三代,不是没有原因的。

刘伟鸿以前没见过贺竞强本人,只在电视上见过。时光倒流之前,刘伟鸿在楚南省农科院做副研究员,贺竞强则是某省省委书记,声望如日中天。

眼前的贺竞强,年轻了许多岁,竟然已经隐隐有封疆大吏的气度。

“来来,伟鸿,请喝茶……”

贺竞强亲自给刘伟鸿奉上茶水,眼睛在镜片后打量着这个声名狼藉的“刘家二xiǎo子”。不过,贺竞强的打量很有技巧,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在打量你。

“谢谢贺处!”

刘伟鸿坦然在待客沙发上就坐,微笑着说道,顺手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公文袋放在茶几之上。

贺竞强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个公文袋,鼓鼓囊囊的,似乎里面装了不少的材料。这令得贺竞强心里起了一点疑huo,不知道这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带了什么东西到他这里来。

实际上,在贺竞强想来,刘伟鸿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虽然都是红三代,但他们完全就不是同一类人。贺竞强个xing沉稳,年纪轻轻就已是体制内副处级干部,可谓前程无量。刘伟鸿不过是个纨绔少年,镇日打架惹事,除了出身于老刘家,和普通的街头hunhun毫无区别。

不过就刘伟鸿眼下表现出来的行为,倒是和传闻略有出入,似乎并不是那么浮躁,算得彬彬有礼。

“伟鸿啊,今天怎么想起要来看看贺哥?”

贺竞强老实不客气,以兄长自居了。

和不同的人谈话用不同的方式,这也是体制内高手的必备技巧。

“贺处,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过来,有两个事要向你汇报。第一个事,就是昨天晚上,我与贺为强打架了。严格来说,是我打了他,他趴下了,没还手。”

刘伟鸿很着一件无关紧要的xiǎo事情。

他趴下了,没还手!

瞧这话说得!

简直就是上mén来打脸啊。

若是换一个人,早就跳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

打了我弟弟,还到我办公室来示威?当我老贺家是吃干饭的?

但贺竞强不是别人,闻言只是微微一蹙眉,问道:“为什么打架?”

“为了**裳。我和雨裳姐跳舞跳得正起劲呢,贺为强就跑过来讲怪话,说什么雨裳姐是他嫂子,叫我xiǎo心点……这不是笑话吗?贺处,你没跟雨裳姐结婚吧?”

刘伟鸿益发的lu出了“hunhun”嘴脸,和他正式的装扮判若两人。

贺竞强淡然一笑:“是还没结婚,不过前不久订婚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刘伟鸿就很惊讶地说道。

贺竞强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xiǎo子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啊?老贺家与老云家结亲,凭什么一定要让你知道!

很显然,“革命群众”的“不良表现”让一贯沉稳的贺副处长也有点不高兴了。本来年轻人打架,打了就打了,不管输赢,都不当大事。但刘伟鸿却要欺上mén来,公然示威。未免太过。贺竞强涵养再好,心里头也不能没有一点隔阂。

“就算是订婚,也说明不了问题,只要没结婚,雨裳姐就还不是贺为强的嫂子。”

刘伟鸿说道。

贺竞强皱了皱眉头,说道:“伟鸿,你今天来,就是跟我说这个事?”

“对。请你跟贺为强打个招呼,往后不要luàn说话。等你和雨裳姐正式结婚之后,再叫嫂子吧。不然容易引起误会。”

刘伟鸿直承不讳,没有丝毫要赔礼道歉的意思。

贺竞强第三次蹙起眉头,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会叫他注意的。”

贺竞强的平静让刘伟鸿暗暗有些吃惊。此人将来不到五十岁便能当上省委书记,果然有几分本事。现在就已经展现出来了。

“还有别的事吗?”

贺竞强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脸上甚至又浮起了笑容。

大家都知道老刘家二xiǎo子hun蛋,他可不能中计,和刘伟鸿争吵起来。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大丢脸的事情。

刘伟鸿笑了笑,拿起那个公文袋,打开来,取出一摞厚厚的稿子,说道:“还有一个事,要请贺处帮忙……这是我写的一个文章,想要在《号角》杂志上发表出来。你看看合不合适?”

说着,将稿子递给贺竞强。

再没有什么话比这个还让贺竞强吃惊了,甚至于刚刚听到刘伟鸿打了自己弟弟,贺竞强也不曾如此吃惊。

这人莫非神经不正常了?

《号角》杂志是什么人的文章都能往上登的吗?以为是你们学校的黑板报呢!

“你写的文章……”

贺竞强带着十二分的mihuo,随手接过了稿子。

“对,我亲手写的,huā了我好几个晚上的时间呢。”

刘伟鸿有点得意地说道。

“呵呵,那倒是辛苦了……”

贺竞强嘴里应着,目光落在了那摞稿子之上,随即便愣怔了一下。

《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

这个标题先就让贺竞强吃了一惊。贺竞强在中宣部上班,什么样的理论文章没见过?这个标题也只是寻常。但出自刘伟鸿之手,那就绝不寻常了。

“你喝茶,我看看稿子……”

贺竞强已经完全被这个稿子吸引住了,不过还是没忘记必要的礼节。

“嗯。”

刘伟鸿点点头。

稿子誊写得十分整洁,刘伟鸿的钢笔字写得不错,虽然有点张牙舞爪,但间架合理,阳刚之气十足,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贺竞强很快就看进去了。

这篇文章论点鲜明,论据清楚,起承转合都很合规范,遣词造句也十分到位,虽然纯理论xing的文章谈不上文采斐然,也算是功底深厚。

贺竞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文章绝对不是刘伟鸿写的。刘伟鸿要是能写出这样水准的理论文章,还能叫纨绔子弟吗?就算是他贺竞强,恐怕也只能写出这个水平。

不过贺竞强并没有将他心中所想说出来。

刘伟鸿自己不值一提,但老刘家嫡孙这个招牌非同xiǎo可。如果这个文章不是刘伟鸿写的,估计应该是刘家长辈属意的。针对xing如此明确的理论文章,由老刘家的嫡孙亲自jiāo到自己手里,个中原因,远比文章本身值得深思。

贺竞强看得很仔细,两万字的文章,他huā了大半个xiǎo时才看完。期间,刘伟鸿自己起身续了一回茶水,坐在那里翘起了二郎tui,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贺竞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刘伟鸿就是个跑tui的。

“怎么样,贺处,这文章能发吗?”

贺竞强沉yin稍顷,说道:“伟鸿,《号角》杂志不是我们部mén管的,不过我可以帮你推荐。你的稿子留在这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那好,麻烦你在稿子上亲笔签名,写上送过来的日期和时间。”

贺竞强说着,起身去办公桌那里拿来一支钢笔,递到刘伟鸿手里。

刘伟鸿二话不说,按照贺竞强的要求签了名,署上了日期和时间。

贺竞强仔细看了看那两行字,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

没错,这稿子确实是刘伟鸿的亲笔。

“伟鸿啊,能不能在《号角》上发表,我也不敢打包票。但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推荐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这么深厚的理论功底。当真是家教渊源啊。”

贺竞强笑容可掬地说道。

“呵呵,贺处过奖了。那就这样吧,多谢贺处了。等拿到了稿费,我请客,吃烤鸭。”

“哈哈,好,好!”

贺竞强亲自将刘伟鸿送到mén外,等刘伟鸿转过身去,贺竞强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凶厉之sè,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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