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323 薄家祠堂,多了一个牌位

宋禾回去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从电梯间里出来,宋禾看到有拿着医用器械的护士在病房进出。

心跳声蓦地一滞,宋禾双手紧握。

有那么一瞬间,不敢冲上前去。

她就那样怔怔的站在原处。许久,久到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手里的午餐掉在走廊白色的砖地上,洒了一地。

宋禾步伐趔趄的冲过去,却被站在门口的一位护士拦住。

病房的门,关的死死地。

“出、出什么事了!”

宋禾的声音变了调,粗哑难听。

她忽然觉得很冷,身体在克制不住的颤抖。

护士的脸色不佳,安抚着宋禾:“宋小姐,薄老先生的病情忽然加重,里面正在抢救,请您稍后。”

“怎么可能!我刚才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宋禾不住地摇头,她不信。

她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护士所言。

宋禾安慰自己,这是薄儒迟威胁她离婚,开出的一个小玩笑。

其实,他的身体根本就痊愈了。

其实,明天他就可以出院了。

护士抱住宋禾,阻止着她的冲动。

“宋小姐,请您冷静——”

‘咯吱’

病房的门被推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了卫生口罩后的一张脸,僵硬怅然。

宋禾挣开护士,冲过去抓住了医生的手臂。

她没有勇气,直接冲进病房里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怕,很怕……

“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宋禾的声音很轻,像是担心惊扰到了什么。

医生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回应宋禾。宋禾又步步紧逼的追问:“已经没事了对不对?”

即使已经见惯了太多了生死的医生,此刻看到眼眸隐含期待的女人,也于心不忍。

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

可他的医术再高明,也留不住一个将死之人。

宋禾急了,她的指甲透过衣服,掐着医生的手臂。

“医生,你怎么不说话?”

宋禾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为什么,忽然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医生摇了摇头,沉重的叹气:“宋小姐,请节哀。”

低低的一句话,却如同响在耳际的闷雷。

那一瞬,震的宋禾忽然耳鸣了似得。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宋禾摇头,呢喃着自言自语。

她双眸紧锁着医生的脸,想确认,他是不是在骗她。

她刚刚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薄儒迟还好好的……

一个好好的人,不可能说——

“不、不可能……”

宋禾双腿一软,忽然瘫在了地上,紧接着眼前一片黑暗!

她仿佛听到有不同的声音,在喊着她的名字……

……

……

三天后的薄家四合院,被一片雪白的积雪覆盖。

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送走了秋天,也送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是宋禾第一次,面对死亡,面对生离死别。

宋禾只在电视剧上看过,失去亲人的主演们,哭的声嘶力竭。

可轮到了她头上,她却一点也哭不出来。

眼睛像是忽然干涸了,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为此,听说了这个消息,来送薄儒迟最后一程的人,都在暗地里骂宋禾无情、不孝。

薄家祠堂,多了一个牌位。

宋禾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穿着单薄,冷的颤抖。

薄儒迟生前的老友不多,这两天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

今天,是最清净的。

祠堂的门开着,门外一阵疾风刮过,吹乱了宋禾的头发,也将她吹的瑟瑟发抖。

这时,肩上蓦地一紧,有人将外套搭在她身上。

这件外套,还残存着那人身上的体温,将宋禾身体里的寒意驱散。

宋禾抬起头,觉得眼睛有些涩。看人看物,都很累。

简商祁也跪下,他陪着她。

简商祁盯着面前那个新的牌位,上面刻印着的名字,显得冰冷。

他还记得,那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薄儒迟的情景。

老人家握着他的手,恳求着他,一定要照顾好宋禾。

就像是将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时候,简商祁以为,是他的错觉。

可他现在才明白,原来,那真的是临终嘱托。

身侧,宋禾面无表情,目光毫无焦距,一直盯着牌位。

简商祁心口微滞。

他琢磨了很久,才将声音吐出:“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这是既定的宿命。当然,去了的人,一定更希望活着的人幸福,快乐。”

宋禾将侧脸对着他,简商祁看不到她的神情变化。

他朝着她身侧又挪了挪,距离她更近了一点。

“小禾,如果你想哭,就痛快的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简商祁抬起了一只手,想将宋禾揽进怀里。

手臂还未落下,宋禾却摇了头。

“不,我不想哭。”

她的声音,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

简商祁微怔,僵持在半空的手,显得尴尬。

他皱了皱眉,收回手,背在身后。

宋禾这时,终于将停留在牌位上的目光收回。

她看向简商祁,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忽而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孝?自己的父亲死了,竟然一点眼泪都没有。”

“不,我没有。”

简商祁摇头,他当然不会这样看待宋禾。

伤心难过,未必一定要用掉眼泪来表明,心里撕裂的口子,哪里眼泪可以表达的。

简商祁知道,薄儒迟的突然离开,带给宋禾的打击有多大。

这三天来,都是他跟在身边,陪着宋禾处理后事。

简商祁亲眼看到,宋禾在签下死亡证明的那一刻,右手颤抖的有多厉害,一个名字,写的歪歪扭扭。

简商祁也看到过,深夜薄儒迟的书房里,总是站着一个女孩。

心里的伤,那是旁人看不见的。

宋禾笑了笑,笑容苦涩自嘲。

与其说那是笑,倒不如是牵动唇部,扯出的一抹弧度罢了。

宋禾垂在膝上的双手交握,声音冷然,她说:“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不必在意他人的想法。”

简商祁很怕,他比谁都要慌。

他很怕宋禾会一时想不开,或者由此之后,再也无法振作,再也无法开心。

“我当然不在意。”

宋禾将自己的手,紧握的泛了青色。

“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爸爸竟然就这样去了?

宋禾会想,那大概是她的梦,也许她睡一觉醒来,爸爸就又重新出现在面前。

薄儒迟才多大的年纪啊,他才五十岁啊。

宋禾扭过身子,握住了简商祁的手。

她情绪起伏着,一双眼睛红红的,像是红眼白兔子一般。

“阿祁,你知道吗,这三天住在这间四合院,我始终觉得,爸爸就在身边……他明明,明明前几天还在客厅里喝着茶,还在给我做我喜欢的菜,为什么——”

宋禾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声音就这样戛然而止。

简商祁拧眉,心口那个位置,很疼。

“小禾。”

简商祁将宋禾拥入怀中,大掌扣在宋禾后脑。

宋禾的脸,紧贴着简商祁的衣服。

简商祁能感觉到,月匈口的位置,一片濡湿。

他如同哄着小孩子一般,轻轻地拍着宋禾的后背。

简商祁进来祠堂的时候,已经将门阖上。

这时,却有一阵疾风,强势的将房门吹开。

然后,有一道身影,就这样突兀的冲了进来!

“薄儒迟,薄儒迟?”

女人的声音,尖利刺耳,已经哑了的嗓子,在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名字。

宋禾从简商祁怀里离开的时候,眼睛红肿的让人心疼。

牌位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很漂亮的中年女人。

顾莲盼喜艳色,可她今天,却穿了一整套的黑色。

宋禾依稀记得,顾莲盼最讨厌的颜色,就是黑色。

“妈……”

宋禾的腿有些麻了,起身的时候,险些又跌了回去。

简商祁扶住了宋禾,紧紧地握着宋禾的手腕。

宋禾依靠着简商祁,堪堪站稳。

宋禾看着顾莲盼。

顾莲盼看着牌位。

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忽然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牌位!

顾莲盼不相信,那个男人,欠了她那么多。他应该长长久久的活着,然后一辈子给她赎罪!

他凭什么,凭什么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走了之!

顾莲盼心口郁结着一口气,她像是忽然发了疯,长臂一伸,将牌位抓在手里。

她漂亮的手,在牌位上不住拍打,像是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男人脸上。

“你给我醒醒,你给我醒来!你欠我的,你许给我的,全都没有实现,我允许你死了吗,允许了吗?!”

宋禾惊了,去抢牌位:“妈,你做什么!”

宋禾将薄儒迟的牌位抱在怀里,护的严严实实。

顾莲盼抬眼,看着宋禾许久。

她忽然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然后,又忽然跪在了地上。

一开始,她低低的啜泣。

后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哭声变的声嘶力竭。

宋禾抱着薄儒迟牌位的力道收紧。

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顾莲盼。

薄儒迟爱面子,可顾莲盼比他更注重面子。

她现在,竟就这样,无所顾忌的哭着。

宋禾心里一紧,说不出的滋味。

她想,妈妈大概,很爱爸爸。

………

………

宋华深来到四合院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寒风入骨。

冷风打在脸上,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

宋禾有时会站在四合院的门口,朝着外头看一看。

街上,没有行人,平添了许多萧瑟。

风雪之中,款步行来的男人,染着一身的寒气。

宋禾本来,正要将大门阖上,却被突然扣在门板上的大手拦住。

他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宋禾呆住。

从薄儒迟离开的那一天,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她始终没见到他,也没有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宋禾忽然觉得冷,冻僵了的手,紧紧地抱着外套的毛领。

男人强势的挤了进来,将她逼入一个死胡同。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是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依旧低哑磁性的声音。

可听在宋禾耳朵里,却觉得寒冷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