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莹莹返回得极快。

她以为回来看到的还会是一个着急的,六神无主的夏含秋,可一进门,却看到她关心的那人斜斜倚着小几,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饮啄着。

仿佛之前慌得人都恍惚了的人不是她。

“打听到了?”

伏莹莹回神,在她对面坐下,“不止武阳,还有博树城和双西城也乱了,不过我爹向来不爱结党营私,知道的也不多,你别着急,我让我爹留心了。”

“你爹没问?”

“问了,我应付过去了,没暴露你。”

夏含秋亲手给她倒了杯凉茶推过去,“你和我相交也有几月,就算你爹平日里不关注这些,你母亲怕是早知道你和我结识之事,不过是看我对你无害才纵容着你我来往,等这事了了,我该去给你母亲请个安才是。”

伏莹莹深以为然,她娘精明得不得了,恐怕不止清楚她这些时日的去向,说不定还查过书香斋了,好在她娘一直都相信她看人的眼光。

“我娘不是难处的人,她很喜欢你写的故事,到时你带着几本书上门她就很高兴了。”

夏含秋微微笑着点头,要不是她眼中忧虑没能完全隐藏起来,任莹莹差点就要以为她真的一点也不心急了。

虽然不知她为何离家独居,但是亲人在动乱之地,心里必然是担心的,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倒不如给她个清静的空间。

如此想着,任莹莹陪着说了一小会话便告辞离开。

这一夜,夏含秋翻来覆去,怎么都没能睡着。

天一亮便披衣起床了。

值夜的丽月不敢熟睡,听得响动忙麻利的穿上衣裳,寝具收回柜子里,侍候着小姐梳洗,边时不时从铜镜里看小姐一眼,斟酌着开口道,“小姐,您昨儿晚上都没睡好,吃点东西再去睡上一阵吧。”

“不了,没什么睡意。”黄澄澄的铜镜里,也看不出自己的脸色是好是差,夏含秋摸了摸脸蛋,想着一夜没睡,精神恐怕不会太好。

和啾啾一起用了早点,夏含秋抱着它玩了一会便出了门。

心太乱,只有书香斋满屋的墨香味能安抚她。

书香斋此时还未开门,纸宁正拿了个鸡毛掸子扫灰,看到她进来忙躬身行礼。

“忙你的,不用管我。”信步走到书架前,看了眼剩下的数量,夏含秋心里很满意。

书香斋才开时,她只敢印一百本,后来再慢慢追加。

而到现在她首印就是一千五百册,是之前的十五倍,后面还会酌量追加。

就算是她的第一本书,到现在都还是有人买的,书架上一直都摆着,前不久才加印了一次。

自己写的故事有人看且得到了认可,夏含秋觉得很骄傲。

可惜她的故事只受女子青睐,要是男子也看得上的话,那数量不得翻个几番?

不如,下个故事写个热血一点,以男人为视角的?

“小姐,您快来……”

塔良这两年被磨练得已经很稳重了,少有失态的时候,现在却……

夏含秋本就不安稳的心一沉,急步走了过去。

书香斋的大门开了一扇,顺着塔良的视线,夏含秋看到了让他失态的原因,一个看着不会超过十岁的孩子双手环胸抱着自己靠坐在门槛上,不知是塔良开门的声音还是他的叫喊声惊醒了他,此时正警惕的看着门内两人。

夏含秋惊得心都快要跳出来,这个孩子,在那一辈子她曾见过,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会以这般狼狈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塔良开口问,“你是哪家的孩子?大清早的怎会坐在这里?”

小孩摇头,声音如同是从喉间挤出来的,不像是胆小,倒更像是很久没喝水以至说不出话来,“我找章含秋,娘说在这里可以找到。”

塔良忙回头看向小姐。

夏含秋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自乱了阵脚。

强压着心潮起伏上前一步,塔良忙退开让至一边。

“你是谁?你母亲又是谁?”

小孩定定的看着眼前和娘亲极像的脸,眼泪无声的落下来,却兀自强撑着要得个答案,“你是章含秋吗?”

“我以前是,可我现在叫夏含秋,随娘姓。”

小孩的眼泪落得更欢,“我叫郭瑞宗,乳名念儿,娘叫夏薇,她说章含秋是我姐姐。”

夏含秋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去将人抱进怀里,哽咽着声音应下来,“对,我娘叫夏薇,我是你的姐姐,念儿不哭。”

“姐姐,姐姐……”

郭瑞宗用力回抱住,一直紧绷着的心一放松下来,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夏含秋吓得快要失了魂,不知道娘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念儿一个人摸到了她这里。

心里有无数猜测,却哪个都不是好的,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塔良,快将念儿抱进去,纸宁,你去请大夫来,铺子先不开。”

“是。”

夏宅也就最近几个月才有了伏莹莹这个客人,周围的人对夏宅不是没有猜测议论的。

纸宁去请的是离书香斋不远的医馆坐堂的大夫,对书香斋,对夏宅都没少听人说道,此时有机会登门,自是留了心思四顾。

干净的庭院,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花圃树木,规矩有礼的丫鬟,壮实的婆子……一切看起来就跟他平日里去贵人家无差。

这夏宅的主子果然也是个贵族。

这么一想,他顿时老实多了,不敢再眼神游移的四处看。

守在郭瑞宗身边的是汝娘。

等大夫收回号脉的手就迫不及待的问,“大夫,我家公子情况怎么样?”

“无大碍,就是受了惊吓,后又耗了心神,养一养就好了。”才这么小的孩子就又是受惊又是费神的,贵人家的孩子也不好当啊,大夫心底感叹,到一边去写方子。

“老夫开的这药方是用来安神的,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早饭前晚饭后服用,医馆离得近,您看是派个人随我去拿药还是我使药童送过来?”

想到自家的情况,汝娘忙道:“我使人跑一趟,多谢大夫了。”

“份内事。”

阿九送上诊金,老大夫欣然笑纳。

待人一走,夏含秋便从里间出来,坐在床沿拿帕子给孩子擦脸。

“汝娘,娘为什么就没跟着一起来呢?”

汝娘哪答得上来,今儿这一早上,她已经被吓得不轻了,实在不敢再想其他。

“如月,兑点温水过来。”

“是。”

小心的倒了一点点温水打湿念儿的嘴皮,看到孩子下意识的张嘴要喝,夏含秋心底一酸,赶紧将他半扶起来,慢慢的喂他喝下大半杯。

汝娘看得难受,哽咽着上前帮忙,“干成这样,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您出走的时候好歹也有十三了,身边还有老奴和阿九跟着,公子这才多大,竟然一个人找了过来,中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你们姐弟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大神,偏得这么折腾你们。”

她上上辈子就不解了,三世都没能得到答案,夏含秋笑得莫名,“大概是老天爷想要降大任于我们姐弟,先安排了些磨练考验我们,若是通过了自是一切顺遂,若是通不过……就是死了,这世上又何时缺过人?”

汝娘撇开头抹泪,屋内久久无言。

郭瑞宗醒来时屋里已经掌了灯,烛光跃动间,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武阳家中。

坐在床沿的人就是等着他醒来的娘亲……

娘亲!猛的坐起来凝神看去,郭瑞宗彻底醒过来,这人不是娘亲,这是他找到的姐姐。

他的娘亲已经……

“念儿,好些了吗?”

温柔的语声和娘也好像,郭瑞宗努力压制住眼底的涩意,不愿再没出息的掉眼泪,可一想到自己亲眼所见,他便忍不下来,“姐姐,娘……娘死了,娘死了!”

夏含秋脑子里轰的一下空了!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

娘明明应该活了很多年才对!

念儿长大了,有出息了,娶妻生子了,娘都老了才没有遗憾的离开,这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怎么可能现在就……

因为她活了,所以她的娘就要替她去死吗?

这是谁做的主?可有人来问过她愿不愿意?

有那么多事可以改变,为什么不变?有那么多人该死,为什么不死?她娘委屈了半辈子,却要落个不得善终!就因为她是个没本事的女子吗?

天尚欺善,人如何能不欺?

这天下,就是恶人的天下,他们随心所欲,他们自私,为了私利能牺牲任何人,哪管人无辜不无辜!

可他们偏偏能活得很好!就如章泽天,又如齐振声!

她若再这般软弱下去,接下来要死的是不是就是她了?她若死了,这一宅子人又能活下几个?

可笑她满心都只想在这会亭城过安稳日子,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再写个怎样缠绵的爱情故事多赚些银子,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什么报仇,什么让他们好看全给忘了!

她就不该忘!她怎么能忘!

她怎么就不能多想想,她的命运变了,本该死掉的人活了,其他人的命运又岂会一成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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