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使者

乱世无弱旅,公卿是例外。

这是耀朝天下通行的说法,意思就是,在大乱时节,各方人马为了苟全性命于乱世,都是拼命闻达于诸侯,无论是借助外力,还是自力更生,都以强大为目标,唯有京畿的诸侯们多为公卿士族之后,又近耀京,为皇权名号所庇护,所以多行墙头草之事,却不怎么奋发图强,以至军无强军,将无名将,皆彘犬之徒尔。

这当然是表象,事实是,京畿诸侯想要变强,也得问外地强藩答不答应,真以为外地诸侯们观兵帝京只是在显摆实力?沿途看到哪些有威胁的诸侯,都一并打掉了好么,京畿作为这些观兵帝京诸侯们的目的地,就更容不下强悍无匹的势力存在了。

此外,皇室虽然衰弱了,能够维持至今,却也是有底牌在手的,也容不下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对京畿诸侯们当然也会有所打压和牵制。

有一种说法,公孙氏之所以能从一介商贾,一跃成为皇亲国戚,除了的确有钱,能解元泽帝财政危机之外,也是元泽帝为了平衡京畿地区的势力,用扶植公孙氏的方法来抵消京畿诸侯们的力量,只不过最后皇帝玩脱了。

是是非非到底如何,早已无从考证,但京畿诸侯们千百年累积下来,底蕴不小,实力却一直属于较弱的那种,原因还是很复杂的。

只是藤师一族在其中确实是个例外中的例外。

这一族据有贵族家世,位列公卿之中,有出身有封爵,表面看去和一般京畿诸侯没两样,但实际上,此族祖艺从没丢弃,军阵杀伐之术一直传承,族人经过近百年休养生息,到了今天,也逐渐恢复了元气,再加上广施恩义,厚待龙津卫民众,极得民心,若非习惯了低调,绝对是京畿地方一等一的豪强。

当北地联军真的惹恼了他们,逼得藤师一族拿出手段来了,加上联军本身已是骄兵,警惕不足,自然也就倒霉了。

就在那北方平原诸侯的子侄杀了藤师一族嫡系子弟,联军前锋主管拒绝交出杀人凶手当晚,藤师一族便派遣了一支京畿少有的骑兵队,以其家族独特的战阵,直捣那北方平原诸侯子侄所宿军营。

当是时,马踏联营,火烧半边天,受袭之军奔溃流散,左近联军军营有心救援,却被半途截击,损失惨重。

到了天明时节,藤师一族之军退去,只留下近乎白地的受袭军营,以及被挂在辕门上的那名杀人者脑袋。

这一下可是在联军内部哗然不已,上京之路到现在,他们还真没遇上过这般打击呢!

很显然的,川神秀接下来就头疼了,每天都有人前来请战,要求惩治龙津卫的袭杀之举。

可是这惩治之战是这么好打的吗?

先不说过错本来就是联军一方先开启的,龙津卫是占着理的,就说川神秀自己吧,好歹是未来的辅政大臣,有着想要振兴耀朝之雄心,是做过一番功课的,自然知道龙津卫的藤师一族是什么来路,她还想着以后将这支对耀朝皇室一直都很忠心的力量拉回朝廷呢,怎么能这时候就和对方结下死仇?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求战心切的诸侯们心中的小九九,要说那些家伙没有趁机铲除一个皇室未来可能的臂助的心思,川神秀敢把自己脑袋拧下来!

毕竟,这次上京的联军人心并不如想象得那么齐整,虽说有许多人依旧忠心耀朝,希望朝廷早日振作,重整河山,让大耀的辉煌再度重现,可百多年的纷乱下来,爬到诸侯高位,割据日久的那些人中,又有几个愿意头顶再多一个朝廷压制呢?

他们更多的还是想得到观兵帝京的荣耀,捞取政治资本,顺便实现一些其他目的,比如那位惹出事端身死的北方平原诸侯子侄,就是个想在沙场上证明自己的好战分子。

有着这样的考量,川神秀当然不会立刻宣布和藤师一族决出生死,但也不能不顾及那些心思各异的诸侯们的意见,所以,她最终决定,一边打,一边谈。

打,就是从那些有着别样心思,又一副求战心切模样的诸侯之中挑选出一些刺头,让他们率领本部兵马去实现他们想要的慷慨激昂,至于损失……那是你们自找的,就别找联军补充了,自己想办法。

谈,则是暗中派遣使者,前往龙津卫与藤师一族商议,如何摆平这次冲突,顺便借战促和,军队被阻在龙津卫太久,可不是什么好事,会给京畿诸侯们重整旗鼓的时间,也会让诸如北方平原、南山丘陵的诸侯们产生别样心思。

只是卢直没想到的是,谈判的差事居然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联军诸侯先有十八路,过北方平原增至二十四路,再过南山丘陵时,若不计较人数多寡、实力强弱,已经有三十六路,如今汀州州牧一路为龙津卫所破,尚有三十五路之多,可谓选择多多,却为何会将此等重任交给我这么个闲人幕僚?”

对此,枢赤莲也是不解,虽说卢直颇有才干,在织州时屡立奇功,然而本身根基浅薄,手中随军的实力也很有限,充其量有护卫数十,还多为使用类似能量枪这类武器的普通人,在联军中真是再普通不过,再低调不已的存在了,平日里除了在织州队伍里作为她的幕僚,辅佐议论上京事,也就是帮忙管理一些统计事务罢了。

“莫非,是川神秀还记恨你曾经射穿她护体金身,导致她被我等俘虏的事情,此番前来报复?”想了半天,枢赤莲也只有这个结论了。

卢直却是有数的,不会是这件事,自从他“主神轮回士”的身份为川神秀所知,并且相互间进行交易,各取所需后,川神秀已经尝到甜头,必然不会断掉这根线下交易渠道。

那么,这次让他为代表,前往与藤师一族谈判,到底是何用心?

既然猜不出,枢赤莲也不知道,他就只好等川神秀召见时悄悄询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