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止潮

有道是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看着眼前的混沌黑潮,考量了探索者号的各项数据,无论是张穗还是顾旺,都意识到没有奇迹发生的话,自己死翘翘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无限接近于零,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趁着还没死翘翘之前,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比如尽可能地减少来到这个世界的科学院任务队伍的损失。

在随时都有可能身死族灭的情况下艰难求存,就算有些人还有自己的小心思,面临大是大非问题的时候却也多是懂得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的,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这种事情,于极端情况下乃是种族存续的保证,没有这种精神了,这个种族也就到了该消亡湮灭的时候。

很显然,云汉域遗民们还有着存亡继绝的心气,正因为大家能够相互合作,团结互助,才能够熬到最终庇护系统的出现,赢得希望的曙光。

只可惜,探索者号的众人可能会死在曙光照耀之前。

“真是遗憾啊,明明已经看到了重建家园的希望,云汉域文明的再度辉煌就在眼前,我们却看不到了呢。”

感觉数据发出后已经做完所有能做的事情,顾旺腰板一软,人就往后倒在了座椅上,看不到面临死亡的恐惧,只有对生命的无限眷恋和对未来光景的憧憬。

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光棍一条的顾旺不同,张穗是个有家庭,有孩子的女人,面临绝境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想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看着虚拟屏幕上调出的家庭合影,无论是丈夫的柔情蜜意,还是孩子的眷念可爱,都让她念念不舍:“但是,我们做的都是值得的,不是吗?只要能够让挂念的人们活得更好,死亡……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女人的眼角多了两行泪水,哪个妻子想和恩爱的丈夫分离?哪个母亲愿意抛下自己的骨肉?

相比这两个有所觉悟的“大人”,希尔达这个菜鸟就是恐惧更多一些了,她毕竟还没有体会到人间过多的酸甜苦辣,没有哪怕抛却自身性命也要完成某些事情的坚毅,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喊着“妈妈”。

也就只有卢直还没有放弃了,不是他不害怕,而是因为星界之门在身,他随时能逃跑,但他实在不想眼睁睁看着相处近月,交情深厚的同伴们就此葬身混沌,所以一直在寻找可能的生机。

他的坚持得到了张穗、顾旺的赞许,但他们并不认为在此等绝境下还有什么活路,所以顾旺苦笑着劝阻道:“卢直,别白忙活了,我们跑不掉的,这混沌蔓延的速度就比超次元跃迁更加快速,而且还不断扰乱着固有的法则秩序,干扰世界常数,就凭探索者号的防护和计算力,根本无法逃过此劫,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他没说完的话是,与其这么折腾,还不如平静一下心情,回味一下人生,如果在临死前能够堪破一些人生遗憾,死得从容一点,就更好不过了。

这到也是见惯了生死,长年累月处于灭亡边缘的云汉域遗民常态,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对此,卢直能够理解,却没有听从,因为他真的不希望这些同伴就此丧命,必须得努力一下:“没有到最后一刻,不要说放弃啊,魂淡!在‘家园’即将覆灭的时候,最终庇护所系统被研制了出来,在乾威域又一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发现了新世界的形成,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我们能够得到新的家园,你们却放弃了?这算什么?你们就真的这么甘心情愿吗?”

他的话让张穗和顾旺苦笑不已,甘心吗?当然不甘心,那么多牵挂还在心间,谁舍得前往黄泉?可是没办法啊,他们对世界破碎这回事不能说十分了解,却也了解个五六分的,尤其都是科学院出身的,对于数据的**性绝对不是盖的,能不能跑得掉,他们难道心里没点数么?正因为太有数了,知道自己跑不掉,才会试图从容赴死啊。

要死,也得死得稍微体面一些,算是文明人心内的某种执念吧。

其实卢直也知道这些,就算蓝星时期的他不知道,得到“卢直”人格的部分后,他不可能不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不甘心又是另一回事,他现在无比渴望出现奇迹。

然后,当混沌的黑雾逐渐蔓延到探索者号的尾部,内里无尽的黑暗让人充满恐惧的时候,奇迹真的出现了。

一个奇异的人影,出现在外间极端不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中,他没有防护装备,也没有位于什么载具中,明明之前并不存在,现在却立于黑潮面前,就仿佛亘古以来便于此处抵御黑潮侵袭一般。

卢直不由揉了揉眼睛,没错,真的是一个人!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人!一袭青衫,长袍烈烈,巍峨的士子冠方正而古板,脸上却带着和煦的笑容,稳健而淡然。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卢直认识,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他认识对方,对方并不认识他,因为这个人在“家园”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几度拯救了“家园”的存在,是云汉域昔日留存下来,至今不朽,被倚为云汉域遗民庇护支柱的超级强者之一,不征之剑,颜怀古!

从前的“卢直”因为与对方距离太远,对对方的厉害程度没有一个直观的了解,只知道对方非常非常厉害,手转星移,挥袖断空什么的,但今天,当卢直亲眼目睹对方出手,立刻意识到,这种存在已经达到某种至高之境!

如果非要给对方的“层次”下一个断语的话,卢直觉得,传承信息所给出的实力层次中,大约最高层次的秘途可以用来给对方的实力一个对比吧?

只见颜怀古面对汹涌而来的混沌黑雾,以及其内咆哮着的某种存在,竟是不闪不避,捻须而笑,待得黑雾临近某个临界,才缓缓挥袖,仿佛拂拭去灰尘一般,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