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分裂

“你回来了,哈哈……”

“我们很想你哦,嘻嘻……”

身边白影重重,大片大片浓重的白雾围绕在春雀身旁,只听得耳边都是欢快愉悦的声音,走到哪都是一片白,走到哪都是叠叠杂杂的嬉笑声。

“你们是谁?谁在跟我说话?出来好吗?“春雀睁大眼睛努力四处望着,她该害怕的才对,可心里莫名觉得温暖,同时似乎被这笑声感染,自己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断过。

忽然,白雾向两边急速的散去,只留下一条小道在春雀面前。忽然从半空中飘来许多金色花朵,一朵两朵三朵,直至越来越多,飘飘洒洒,铺满了整条春雀望不到底的小道。

春雀踩在铺满花朵的小道上,慢慢的往前走,雾越来越淡,小道两旁渐渐出现了许多树,树尽皆一模一样,叶子如羽状般垂挂在柔软的叶柄上,细看宛如一件被雨打湿了的紫色袈裟。所有树上的橙色花蕾都含苞待放,似乎静静等待着主人的垂怜,只等伸手触之便粲然绽放。

春雀的心海处一片柔软,内心无比安详,充实。刚才还喧闹不绝的笑声从自己一踏入这无忧树林中便乍然消失,只剩下这微风下飒飒作响的绿叶婆娑。

终于走到了尽头,春雀这才知道自己现在站在了一处山崖的顶峰。这一片地四眼开阔,毫无一丝杂草,顶峰边口唯有一株同样的无忧树静静而立,所有的树叶却奇异的都伸向崖下,无数的花蕾通体艳红,紧紧相拥。

春雀轻步而至,伸出的手再也忍不住轻轻摸了一下树干,这一刻空气中清晰的响起了欢快的奏乐声,眼前无忧树上的花蕾乍然绽放,朵朵鲜艳欲滴,热情似火。

突然耳边再度响起了最初欢快的呼唤自己的声音,春雀转身回头,所有无忧树上的花蕾全都开放,放眼望去,遍是金橙,耀眼夺目。

“你回来了,我们好想你……”

“你找到你心爱的男子了吗……”

语声如浪潮般一波一波的涌了过来,春雀都来不及一一细听,她心中一急便想开口,突然发现自己竟被那红色的无忧花树紧紧缠住,耳朵里是截然不同的幽咽声:

“你回头吧,那不是你的轮回,再走下去你真的会有报应的……”

“你是谁,放开我。”春雀使劲挣扎,心里呐喊道,心中忽然同样想哭。

“我就是你啊……”哭泣的声音刚落,开着红花的无忧树将春雀死死勒紧,树枝一根根的扎进春雀的身体里。

春雀惊悚的睁大眼睛,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血正被那些树枝一点点的抽了出去,褐色的树枝里正流淌着自己红色的鲜血,而自己正在慢慢的消瘦,变干……

“啊!”春雀倏的从**坐起,双手抱住脑袋尖叫了一声,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下一刻身体被揽入了一个怀抱里,后背被人轻轻安抚着。

“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了,没事了。”说话的人比做恶梦的人还要紧张。

春雀双手紧紧拉住眼前人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浑身早已因为噩梦还湿透。苍白的脸上一副惊犹未定的彷徨神色。

王青彧只觉手臂处传来阵阵疼痛,春雀的十指指甲深深的掐进了他的肉里。可他看着眼底下犹处在惊梦中的人儿,眼里一丝心疼闪过。

下一刻,王青彧微微俯身,另一只空出的手将春雀的脑袋扣住,待春雀还未反应过来,带着凉意的唇就贴了过去。

春雀只觉唇边一片冰凉,浑浑噩噩的脑袋终于了有了丝清醒。待她看清眼前状况时,心中的困窘早已将之前的害怕给覆盖了过去。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春雀头一缩,双手推开了王青彧,退离了他的胸膛。

“清醒了就好。”王青彧任她推开,看着她一脸的愤然,语气淡然。

春雀一时语结,自己刚才定是醒了还陷在噩梦中,所以他才……还以为他是想轻薄自己,看来自己又想多了……春雀想到这里,眼睛不由瞄了眼还坐在床边的王青彧,忽然又觉得有些尴尬,这时才觉得房中很黑,原来这一昏睡便到了晚上。

“公子,这时辰不早了,奴婢伺候您下去歇着吧。”春雀说完就欲起身,这一动才发现浑身湿漉漉的,看来自己真是吓得不轻。

王青彧也不答话,就那样坐在床边抬眼静静的看着春雀。

春雀闻着身上汗馊馊的衣服,见王青彧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咬了咬嘴唇:“公子,要不您先下去。奴婢换了衣服就下去,这味道回头熏着您可不好。”

“那你觉得现在就没熏着我吗?”半晌,王青彧终于开了金口。

春雀闻言一愣,低着头不说话,可却冲着王青彧方向翻了一个大白眼,可这白眼还没收回来,下巴突然被抬了起来,耳边响起一戏谑的声音:

“翻白眼什么意思?对我不满?”

“没没,奴婢是睡久了,眼睛泛酸的很。”春雀连忙摆手道,心里却在叫苦,这大黑的房间里,他这是什么眼睛啊,这都能看得见。

王青彧看着眼前一张小小的苦着脸,眼里的笑意更甚。不舍的将手从春雀的下巴处移开,连着这下巴都这么柔软……

“这么说你现在精神很好了,正好我也不想睡,想看会书,下去伺候我扇凉。”说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望着春雀,又望了望梳妆台,随后朝房门走去。

临了说了一句:“那糕点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下去了。我自会解决。”

就知道这事根本瞒不住他,他定是从欧阳大夫口中都知道了。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从噩梦中回不过神来时,是他及时将自己拉了回来。他莫非是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刚才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倒是让自己很快忘掉噩梦带来的心悸了,再望望这梳妆台上盖着碗保温的饭菜忽然心中一股怪怪的电流滑过,却又立马摇了摇头将这感觉甩开。

春雀,你被伤的还不够彻底吗?难道还要傻傻的再相信一次爱情?更何况,这在封建的朝代里,你一个小小奴婢如何能与他并肩站齐,他可是富甲一方的公子,你的主子。

更何况,他这般对你呵护,是否也是对你有了情意?

莫非,自己爱上他了?好像好久以前就……

春雀想到这里,狂甩脑袋,双手捂住嘴巴,对于这样的想法她连自己都不能接受。

“不对,自己只想着与白羽白头到老的,是白羽负了自己。所以自己才会有刚才的错觉。”春雀喃喃自语,此刻的神情犹如一只落水的孔雀,拖着沉重的尾巴缓慢而行。

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刚才的想法就越发清晰的在脑海里出现,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你早已爱上了自己的主子。而白羽,你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和他说拜拜……

“不对,不对,自己是被负的人,前世亦是,如今更是。自己才是那个被人抛弃的可怜人。怎么会是白羽呢,自己怎么会一直想着抛弃白羽呢。他是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春雀将身边的枕头死死抱住,脑子里因为刚才的噩梦的关系竟隐隐作疼起来。脑海里仿佛有两个黑白小人正在激烈的争吵。

黑:你就承认吧,你心底里从来就没爱上白羽。你与他恋爱,也只不过是为了赌气而已。

白:才不是,白羽为人正直,温柔体贴。是个女人都会喜欢上这样的男子,我是女人,当然也会喜欢。

黑:你的前世不也是这样的男人,还不是抛弃了你。你现在恋着白羽,其实那根本不是爱,只是为了向前世证明,甩了你是多么愚蠢的决定。然而从一开始你对待白羽,就像下赌注一样,从未期待赢过。分手的这几天你可有想起他?

白:就算这样,我也会慢慢喜欢上他的,这只是时间问题。你也不能说我爱上了王青彧!

黑:你从第一眼就爱上他了,人家只是没拉你而已,你却狠狠记住了他。

白:我没有……

黑:他那样一个淡漠不爱理闲事的人却将你娘的高昂的医药费全都付了,而你今天明明猜到了,却依然假装不知道。为何你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声谢谢,因为你心里爱他,故而更加要自尊心。

白:我不爱……

黑:他为你而中毒,你担心他毒症发作而夜不能寐。你以为自己是不想欠人恩情,可你明明就是怕他会死,怕你自己会伤心。否则,为何你要豁出自己的命去救他?还那么心甘情愿。

白:我没有……(语气低不可闻。)

黑:你真是个坏女人,明明你不爱白羽,却当初与他定下不负之约。你明明猜出是王青姣设计,让你误会白羽,而你更加知道她是白羽师傅的女儿,冲着这点情谊依他的善良自是不会当着你面点头承认那些会玷污她清白的话来。可你明明心里都知道,却依然拿着这个话题做借口,要分手!

春雀再也听不下去,狠狠甩甩脑袋,将两个小人丢出脑海。缓缓的靠在了床边,浑身没了一点力气。

她无法不承认,它们两个说的都对,自私凉薄是,懦弱逃避亦是,都是自己。

却也因此确定了一件事情,她与白羽是真的不可能回去了……

而与王青彧,

自己该怎么办?

你不是从进府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筹划着离府的事情吗?如今你都快要成功了,只等着一种结束的开始信号和一个契机罢了……

如今……

春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毫无节奏,时而浮沉时而急促跳跃。半晌,平息了之后扶着床缓缓站了起来,拿起了桌上的扇子出了房门。

房门合上,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寂静,那桌上的饭菜一如初始般静静停留在梳妆台上,直至这碟子上盖着的碗再也存不住菜里的一丝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