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在治疗跌打损伤方面看来极有经验,对凤鸣岐的几处骨伤重新进行了接驳,虽然一开始很疼,但是也不至于不能忍受。毕竟日本人的刑都熬了过来 ,这点腾腾也就吃的下。而且挺过最开始的阶段,凤鸣岐就觉得身上感觉变得很舒适,远比医院接驳之后的感觉舒服许多。

等到吃下王冲给的丸药,又在伤口敷了药膏,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但是凤鸣岐也明白,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管什么药,也得行开药力,断没有药一吃下去立刻就能见效的结果。

王冲示意关雅竹把凤鸣岐扶起来,关雅竹有些迟疑,“现在袁世凯的鹰犬正在搜捕你,这个时候你要用气功给鸣岐治疗?这太危险了,一旦你遭遇那些密探……”

“那些酒囊饭袋,就算遇到了又能如何?凭我双枪一刀,那些人还想抓住我?鸣岐如果不是为了国家民族,不是为了我们的大业,根本不会伤这么重,为他做点事也是情理之中。我们的战地救护队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你如果不来,我就自己动手了。”

关雅竹看了他一眼,很有些不满道:“还是跟过去一样,独断专行不听话!”

“你还不是一样,什么事都要跟我抬杠。眼下救人要紧,赶紧动手吧。”

人被扶起来,王冲对凤鸣岐道:“大少,我王家是吃镖行饭的。与人动手过招,受伤也是家常便饭。叔父当年曾经遇到个高僧,蒙老人家指点,得了一个药方外加一门气功。这气功能与药力相结合,以气功催动药性,保证事半功倍,我想用不了一个月,大少就可以恢复自如。”

“真的?那就太感谢王兄了,这伤好的越快越好,要不然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凤鸣岐脸上一喜,下意识地去看关雅竹。他相信关雅竹这种聪明女人明白自己的意思,果然一眼看过去,只见关雅竹的脸瞬间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眼神中流露出一许凤鸣岐渴望已经,却从未曾从她身上看到过的情愫。

成了!

凤鸣岐的心瞬间被幸福所充满,乃至于王冲运功初时在凤鸣岐身上的推拿按摩,居然没令凤鸣岐感到一丝疼痛。直到阵阵热浪袭来,凤鸣岐才意识到,对方是在给自己运功疗伤。

王冲的手就像是安了两个小火炉,放到身上,每走一处,身上就是一阵热流席卷,仿佛泡在澡堂的池子里,不冷不热温度适中,让人昏昏欲睡。之前医院上药所造成的痛苦,随着这股热流而逐渐消退,凤鸣岐整个人就像是在云彩上,昏昏欲睡,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睁不开,几乎就要在这种舒适的环境中睡着。直到这股热流渐渐消退,王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清醒过来

“大少!气已经行过了,接下来配合药力,你的骨伤应该很快就会痊愈。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是民间的老话。咱走镖的人家,没有这么长的时间耽搁,若是当真三个月才能动弹,主家早就急死了。我保你一个月下地,什么事都不耽误!”

王冲说到这,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凤鸣岐睁眼看他却吓了一跳。这以一敌众把一口刀耍得像刀山也似地好汉子,此刻却是满头大汗精神倦怠,明显看出疲惫之态,仿佛方才刚与人大战了三百回合一样。那件白大褂已经被汗水浸得湿了,人就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个模样。

关雅竹与他熟悉,也敢说话,很是埋怨道:“我都说了,不要用这气功就是不听。当初在南方战场上,那么凶险的时候,你也没用过几次。这气功不是乱用的,乃是救人性命的压箱底本事。每用一次都要伤损几分元气,没几个月都补不回来。只有在黄司令受伤那次,你用气功帮他疗伤,结果自己一个多月不能上战场杀敌,差点急死。眼下袁世凯的人正在抓你,你去哪休息?如果这时候遇到哪些密探,又该怎么办?”

凤鸣岐听她这么说,才知这番气功居然代价如此巨大,革命军中那位常胜将军才有资格享受的待遇,居然也让自己体会了一回。看王冲那疲惫的神态,就知道关雅竹所言不假,这番治疗对于王冲而言怕是极大的损耗,连忙道:“王兄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弟实在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后患。眼下既然袁世凯的人在找你,不如王兄且到寒舍躲避一时,等过了风头,小弟安排送你离开通州就是。”

“不必了。你别听雅竹在那里咋呼,女人家就是这样,一点小事在她眼里就看得比天大。当初在武汉的时候用气功用的少,是战事太紧张,每天都有人受伤,每天都有人牺牲。会这气功的又只有我一个,实在救不过来,否则我早就去救人了,也让我们的同志少受损失。大家都是为了革命走到一起的同志,彼此之间虽是初见,却是最亲近的手足,能够帮助同志分忧,我义不容辞。再说凤大少的品行,我也十分钦佩,作为一个没经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可以抵挡东洋人的酷刑,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就看这份骨气,我也要交你这个朋友!”

凤鸣岐听的周身一阵热血沸腾,他在通州虽然有一些朋友,但是豪爽侠气如王冲者,却是生平仅见,心头好感大增。也道:“王兄说的话,也正说到了我的心坎里,王兄就住到我家里,咱们常见面,还能喝几杯好好聊聊。”

“不了!你家里不知被多少人盯着 ,到那里未必安全。再说,区区几个袁氏走狗,还奈何不了我。我最近一段时间只是不能和人长时间交手,不意味着没有还手之力。我的枪法鸣岐也看过了,现在已经是枪械的时代,能用枪的时候,我尽量不用刀。”

他说话间手腕翻动。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只崭新的毛瑟手枪出来。这种德国造手枪在眼下还是新鲜货色,火力强大弹容量也多,在近战里确实是难得的好家伙。想着王冲那神乎其技的枪法,凤鸣岐也承认,他不需要和人较量拳脚武艺,就能致人于死地。

“但是王兄为我损了元气,小弟总得做什么,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否则这心里实在下不去。”

“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大家都是革命同志,只要在革命事业上尽心,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因为二十一条的事,我的身份已经曝光。好在之前和雅竹的接触是秘密进行,除了我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雅竹的身份还没暴露。未来同盟会在北方的情报站,就要靠你和雅竹撑起来,只要大家为自己的国家做事,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其他的都不需要。我眼下还有其他任务在身,不会离开通州,如果还有人想找你麻烦,我会替你出手解决。”

“王兄高义,小弟感激不尽,出手的事就不必了。你出手越多,越容易暴露身份,还是不动手为好。我今后会小心,尽量不惊动王兄。如果王兄能在通州多待一段时间,倒是求之不得。”

凤鸣岐看了一样关雅竹。“我想等伤势一好,就和雅竹正式操办婚事,到时候王兄若在通州,一定要来喝我们的喜酒。”

“凤鸣岐,你说什么呢?谁说要和你现在……结婚!”

关雅竹本来看着两人说话,在旁一眼不发,此时听到这话,才陡然插进话来。凤鸣岐本以为是女人家害羞,说道这种话题难免有些小女人的态度。可是看过去,却见关雅竹脸上如同罩了层霜,表情竟然是格外严肃,自己自从认识她以来,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样的脾气。

在这刹那间,凤鸣岐整个人愣住了,看着关雅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做错了什么,真个房间的气氛陷入尴尬之内。还是王冲带头打破了这种尴尬场面,他朝关雅竹一笑,“你干什么?仗着自己的资历老欺负新来的同志?咱们革命党人不流行这套,别耍脾气。凤大少说的有错么?你们两个是不是夫妻?连报纸上都登了,人家说跟你办婚礼有什么毛病啊?要是让人看见,一准要纳闷你们这是唱的哪出,专业点,少给组织丢人。”

他又朝凤鸣岐道:“大少,你别理她,女人就是这样子。每月都有几天发脾气的时候,今天这事不怪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嗜好不多,酒算一条,不过只和对脾气的人喝。在袁大头身边当侍卫这么久,他一直以为我不会喝酒来着,但是凤大少的酒,我是一定要喝的!到时候记得请我,咱们两兄弟喝个痛快。”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系上口罩向外走去,关雅竹在后相送,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

看着两人鱼贯而出的样子,凤鸣岐心头泛起一阵莫名别扭,按说这两人一个是自己救命恩人,世间已经难得一见的豪侠。一个是自己未婚妻,天仙也似的人物,于自己都可以算是最亲近的关系,不应该对他们有丝毫怀疑。而且同为革命战友,认识的时间又比自己早,有交情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是不知怎的,凤鸣岐总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过于亲密,这种交情让他觉得比和自己更亲近,更默契。而这种默契,就像是一根刺,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如同毒花,令他辗转难安,本来靠药力压抑的疼痛,似乎又发作开来,心口阵阵法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