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在场的人都盯着他,眼镜男眨了眨眼,说道:“怎么,这就完了?”

“对呀,故事讲完了。”胖子说。

“不是……你这结尾也太突兀了吧?感觉才刚刚到**,就结束了?”眼镜男不能接受。

胖子挠着头说:“我本来就不是专业讲故事的,能讲成这样就不错了。”

小双说:“你故事中提到的那三样菜,不就是我们店的三样招牌菜吗?”

胖子笑道:“我就是受到你们店的启发,才编出这个故事来的。”

“不,”眼镜男尖锐地指出,“你这个故事分明就讲得很好,绝对不是现编的。你分明是出于什么原因,故意不把这个故事讲完。”

胖子缄口不语。眼镜男望向另外三个人:“你们也这样觉得吧?他肯定是有所保留。”

小双说:“对,胖哥,你这是故意吊我们胃口呀。来来来,咱们喝一杯,你把这故事讲完吧!”

胖子端起酒杯跟他们干了一杯,却还是没有把故事继续讲下去,神情看上去似乎有点悲伤。眼镜男试探着说:“该不会,你就是故事中的主角——孟杰吧?”

胖子不置可否,只往杯中倒酒。小双说:“难道夏江的父亲破坏这场婚礼后,真的拆散了你们?”

“不仅如此吧,后面肯定还发生了些别的事情。”眼镜男说。

这时,老者说道:“好了,人家不愿意说,就不要勉强了。”他看了下手表,“时间不早了,故事也讲完了,咱们散了吧。”

眼镜男和小双却始终有些不甘心。眼镜男说:“这个故事不听完,我今晚恐怕是睡不着觉了。”

老者说:“那你们留下来听吧。我要先走了,上年纪的人,熬不得夜了。”说着,他站了起来,从裤包中摸出五百元现金,放在桌子上,朝门外走去。

刚走几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句话:

“其实,夏江并没有死。”

老者浑身一震,立时驻足。然后,他回过头来,凝视着说话的人,声音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

火锅店老板站了起来,朝他走过去,说道:“我说,夏江并没有死,她永远活在我心中。但你,却罪该万死!”

话音刚落,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切菜的长刀,不由分说地朝老者的腹部刺去。这一刀直中要害,老者扑在他身上,瞪着一双惊惧的眼睛,说道:“你……你才是……孟杰?”

“对,这一天,我等了好多年了。”老板把刀抽了出来,再一次狠狠地插进他的胸膛。老者连中两刀,再也无法支撑,倒在地上,死去了。

这一突然的变故,把眼镜男和小双嚇得呆若木鸡。眼镜男惊骇得舌头都捋不直了,指着老板,只能吐出一个字:“你,你,你……”

胖子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示意他坐好,说道:“别怕,冤有头、债有主,跟你没关系。你不会有事的。”

眼镜男这才意识到,胖子跟老板是一伙的。那个年轻伙计小双,反而不是,因为他此刻的惊愕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现在大门紧闭,对方又至少是两个人,手里还拿着刀,想要逃出去,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他再害怕,也只能按捺住恐惧的心理,被迫坐在原位。

老板把刀重新别到腰间,走过来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他望向眼镜男:“你不是很想知道他刚才讲的那个故事,结局到底是怎样吗?我讲给你听吧。”

眼镜男战战兢兢地望着他,不敢吭声。

老板说:“夏江的爸爸把孟杰奶奶留下的三个盘子全部摔碎后,孟杰失去了理智,怒吼着要跟夏江的爸爸算账。对方有备而来,早就猜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那些手下一拥而上,开始殴打孟杰。在场的宾客看不下去,也加入了战局,现场一片混乱。

“夏江父亲请的这些打手,仗着老板有钱有势,所以无法无天。一个家伙竟然端起滚烫的锅底,朝孟杰泼去。孟杰来不及躲避,头、脸、身体都被火锅汤泼中,全身大面积烫伤,痛得在地上打滚。夏江发疯般地想要冲过去,却被父亲死死地抓住。

“孟杰的一个朋友怒不可遏,也端起锅底泼向了夏江的父亲。结果误伤了他身边的夏江。父女俩的脸部都跟孟杰一样,被滚烫的火锅汤烫伤了。见老板父女受伤,这些手下才慌了,停止打架。最后警察赶到,抓捕了寻衅滋事的人,并把受伤最严重的三个人,送进了医院。

“这场婚宴惨剧,导致孟杰、夏江和她父亲都被毁容。其中受伤最严重的,是夏江。她美丽的脸庞没有一寸好肉,秀丽的头发几乎全部脱落,火锅汤中的辣椒油更是毁了她的双眼。最后,夏江的脸部感染、溃烂,惨不忍睹……她终于无法忍受,跟孟杰发了一条信息后,从医院跳楼自杀了。”

说到这里,老板泪如泉涌,掩面而泣。胖子接着说:“之后,孟杰和夏江的父亲气得发了疯,彼此恨之入骨,都认为是对方害死了夏江。夏至远转院了,接受了植皮和整容手术,孟杰亦然。

“再往后,夏至远因为聚众滋事并引发严重后果而被判刑五年。董事长的位置,自然保不住了。等他出狱之后,早已物是人非。无法东山再起的他,此生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能找到孟杰,亲手杀了他。

“孟杰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问题是,他们俩因为多次植皮、换肤而彻底改变了容貌。加上夏至远出狱后十分低调,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多年来,俩人都在寻找对方,却始终遍寻不获。

“两年前,孟杰想到一个主意,打算设一个局,把夏至远引出来。他来到这座北方小城,租下一个跟当年的火锅店很像的院子,开了一家私房火锅店。而主打菜品,自然是当年的那三样菜。孟杰猜想,夏至远一定在全国范围的私房火锅店找寻自己。所以他只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就一定会等到他。”

说到这里,胖子对眼镜男说:“今天晚上,你是第一个来的;接着,那个老者来了。由于他完全变了样,声音也没有太多辨识度,所以孟杰不能确定他是否是夏至远。但他的年龄,跟夏至远是相符的。为了验证此事,孟杰打电话把我叫来,假装成第三个客人。然后,他建议大家合成一桌吃火锅。席间,我故意引起话题,提议每个人讲一个跟火锅有关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得出结论,这个老者,一定就是夏至远!”

眼镜男颤颤巍巍地问:“你们……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老板说:“一共有五个迹象。第一,他点了那三道招牌菜,并仔细观察。因为他当年见过这三道菜,想以此判断做菜的人是不是孟杰;第二,他讲了一个跟‘火锅偏执狂’有关的故事。估计他自己都忘了,当年他告诉过我的,他恰好认识一个对火锅有执念的人;第三,你和不明真相的小双,都想知道最后一个故事的结尾是什么,他却不甚关心,因为他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第四,胖子讲故事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发现他的神情格外凝重;第五,也是最直接的一个证据——当我对他说‘夏江并没有死’的时候,他浑身**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绝不是一个局外人会出现的。所以这个时候,我能断定,他就是夏至远!而我丝毫不怀疑,只要他一离开这家店,半个小时内,就会带着一群人回来,将我们几个人全部杀死!”

眼镜男骇然道:“什么……连我都?我跟他有什么仇?”

“你当然跟他没仇。但夏至远的性格,是一不做二不休。他要是当着你的面杀掉了我们,你觉得他会留下活口,让你出去吗?”

眼镜男汗颜道:“这么说,你其实是救了我……”

胖子在眼镜男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不管你怎么理解这件事,我想跟你提个醒——走出这个门,你最好忘记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如果你没有做到,让我兄弟遭受牢狱之灾。我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你的故事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们,你是谁,在哪里工作了。而我也可以跟你明说,为了我的兄弟,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眼镜男咽了口唾沫:“为什么?”

胖子说:“因为当年那锅泼向夏江父女的火锅汤,就是我泼出去的。”

“胖子,我们说好了,不再提起这事的。”老板说,“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首先你是为了我才做出反击;其次,我们都很清楚,是夏江主动扑向他父亲,帮他挡住了大部分热汤……”

胖子拍着老板的肩膀说:“好,我们都不提了。”然后,他望向眼镜男,“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眼镜男忙不迭地点头:“听清楚了。两位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今天晚上,我是在另一个地方吃的饭,压根儿没来过这里!”

“算你识时务。走吧!”胖子说,“把门打开一点儿,一个人出去。”

“是,是……那我,告辞了!”眼镜男飞快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后,溜了出去。

老板望向伙计:“小双……”

话还没说出口,小双已经表态了:“老板,你啥也别说了,我敬你是条汉子!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吧!”

老板感激地望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胖子说老板说:“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和小双来处理。”

老板说:“那就拜托你们了。”

胖子和小双挽起袖子,朝夏至远的尸体走去。老板转过身,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屋内。

他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笑容甜美的姑娘,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她的脸上。

夏江,刚才,我把你父亲杀了,你会怪我吗?但我没有选择,必须这么做。我们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活。而这个人,只能是我。

因为你临死之前,跟我说过的,让我好好活,连同你的份一起。夏江,我做到了。不然的话,我早就到那个世界来找你了。

孟杰拭掉自己脸上和夏江脸上的泪水,望着逝去妻子的美丽脸庞,躺到**。他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对年轻的夫妻在美丽的抚仙湖畔,开着一家温馨的私房火锅店,奶奶也在,岳父也在,他们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火锅与死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