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充盈着令人压抑的沉闷空气，宋秋玲思考很久，对陆文进说：“陆教授，您走吧。这几天，真是辛苦您了。”
“我在这种时候走，恐怕不合适吧。”
“但您留下来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您刚才说了，颜慧的情况，已无回天之力。”
“作为医生而言，是的。但是作为一个有感情的人，我希望在这样的时候，能留下来陪陪你。”
宋秋玲心里淌过一丝暖流，向陆文进投去感激的一瞥。
“陆教授，一个全身剥了皮的人，还能活多久呢？”宋秋玲问。
“如果不是在无菌状态下，一般只能存活几小时吧。”陆文进说。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对普通人而言。”
“您觉得颜慧不是普通人吗？”
“嗯……我甚至怀疑，她还是不是人类。”
宋秋玲为之一愣。陆文进解释道：“您不是也说过吗，人类身上是没有毒腺的，不可能分泌出毒液。但她却……另外，人类也不会在剥掉自己皮肤的时候，产生‘舒服’的感觉。这些都是违背人性的。”
“那么，按照这样的逻辑，颜慧会不会在全身皮肤脱落之后，仍能存活呢？”宋秋玲突发奇想。
“除非她具有蛇的属性。您知道，蛇生长发育到一定阶段，就会脱皮，然后长出新皮。除了蛇之外，蜘蛛、蝉和蝎子等动物也会脱皮，或者称为‘换壳’。”陆文进说。
宋秋玲眉头紧皱，缄口不语。
“难道您认为，真有这种可能性？”陆文进试探着问。
“不是，我……”宋秋玲欲言又止。
“宋教授，我可以肯定，颜慧在出现这些状况之前，一定遭遇了某些特殊的事情。而您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您始终不愿意告诉我。恕我直言，您对我的隐瞒，将严重影响我对她病情的判断。”陆文进说。
宋秋玲思忖良久，说道：“陆教授，通过这几天跟您相处，我能感受到您绝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如果您能保证不说出去的话，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您。”
“我保证。”陆文进毫不犹豫地说。他对于这件事的好奇心已经达到极点了。
“好吧，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情，可能会让您觉得十分诡异。但是请您相信，这就是事实。我既然下定决心要告诉您，就不会编一个荒谬的故事来欺骗您。”
陆文进点头表示明白了。
接下来，宋秋玲把颜慧如何梦游到自己家，看完电视后又如何梦游回去，自己则跟踪了她，后来去找到她……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详细地告知陆文进。对方听得全神贯注、瞠目结舌。
出于某些考虑，宋秋玲没有告诉陆文进，这样的事情，其实发生过不止一次。她不想让陆文进知道，陈柏亮的死也跟此事有关。
毫无疑问，陆文进一生中从未听说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惊呆了，许久之后才缓过神来：“这么说，颜慧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跟她梦游到您家来有直接的关系？”
“准确地说，是跟她看过电视节目有关系。”
“那天夜里播放的是什么电视节目？”
“我后来查证过了，她看的那个电视台，在凌晨十二点就停播了，半夜三点过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电视节目。”
“那她看的是？”
“我不知道。这就是神秘的地方。”
“实在是太奇怪了……”陆文进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墙上的壁挂式液晶电视，问道，“这台电视机您是什么时候买的？”
“大概六、七年前吧。是我丈夫在世的时候买的，所以我一直舍不得换。”
“您平时看电视的时候，它都正常吧？”
“当然，否则颜慧的状况，早就发生在我身上了。”
“您已经把电视机的插头拔掉了？”
“是的。”宋秋玲问，“陆教授，您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陆文进思索许久，说道：“从颜慧的病情和我的经验来看，我始终认为，她是遭受了某种辐射，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宋教授，您知道，电视机是有辐射的。”
“当然，不止电视机，手机、电脑、微波炉、路由器都有辐射，但这些辐射都是微量的，对人体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可以忽略不计。”
“没错，所以正如您所说，问题不是出在电视机上，那个神秘的电视节目才是导致颜慧变异的元凶。”
“是的，所以重点是——那个电视节目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您没有问过颜慧吗？”
“问过，但她只要一想起那个电视画面，就惊恐万状、失声尖叫，我便不敢再问下去了，也不敢再提起。”
陆文进又想了一会儿，问道：“当时颜慧看的是哪个频道？”
“就是XX卫视。”
“不是本地的电视台，对吧？”
“嗯。”
陆文进微微张开嘴，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宋秋玲问到：“您想到什么了吗？”
“宋教授，您知道卫星电视的节目原理吧？它是利用地球同步卫星将数字编码压缩的电视信号传输到用户端的一种广播电视形式。通常是将数字电视信号传送到有线电视前端，再由有线电视台转换成模拟电视传送到用户家中。”
“没错，怎么了？”
“也就是说，正常的电视节目，是从某个地面站发往通信卫星，再转发到其他地面站，地面站收到信号后传送到当地电视台转播。”陆文进说，“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假如某一个特殊的信号，并不是地面发出的，而是从宇宙的另一处传来的呢？”
宋秋玲愣住了：“您说的是，地外文明？”
“这只是我的猜想。”
宋秋玲思索了一会儿，说：“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只有我家的电视机能收到这个信号呢？又为何单单会吸引颜慧（还有陈柏亮）到我家来看这个电视节目？”
“这我就不知道了。”
俩人沉默了一刻，谁都想不到这个答案。
宋秋玲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她望向一楼的房间，惶惑地说道：“颜慧现在……是什么状况？”
“不出意外的话，她已经把全身的皮肤都剥掉了吧……”
宋秋玲不敢去看，甚至不敢去想这个恐怖的画面。陆文进说：“我进去看看。”
他再次穿上了隔离服，走到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喊道：“颜慧？”
无人应答。陆文进回头看了一眼宋秋玲，俩人眼中透露出的信息是一致的——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陆文进轻轻推开房门，朝屋内张望。
地上是一堆令人作呕的跟胶带附着在一起的皮肤。从量上来看，颜慧已经全身“蜕皮”了。
而**，是一个拱起的“棉被帐篷”，从形状来看，是有人抱膝坐在**，用被子盖住了全身。
陆文进猜想，颜慧此刻的模样必然是十分骇人的，但他必须判断她是否还活着，只有鼓起勇气问道：“颜慧，你还活着吗？”
几秒钟后，被子轻轻动了一下，从里面传出一个沉闷的声音：“嗯。”
“你干嘛用被子盖住身体？这样不利于呼吸。”陆文进说。
颜慧没有说话。陆文进等了一会儿，试着把手伸向这顶“帐篷”，说道：“至少把头露出来，好吗？”
“不要！”被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叫喊，“别碰我，别看我！”
陆文进吓了一跳，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呆站了片刻，听到被子里的女人吼道：“出去！”
不知为何，陆文进的直觉告诉他，被子下面的，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而是另一种恐怖的生物。他本能地后退两步，然后迅速离开了这个房间，将门带拢。脱掉隔离服后，他发现自己的额头、后背，全是冷汗。
宋秋玲当然听到了颜慧的吼叫。她此刻已经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心理状态了。她望向陆文进，后者对她摇了摇头，眼神中的意味是：不要靠近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