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人大惊失色,有人问道:“他们怎么死的?!”
“不知道……他们跑出镇子,就死了!”
跑出镇子?梁亚丽突然想起,大庆就是刚才在广场上绕着圈跑的几个人之一,他是李国平的同事,也在镇外的木材加工厂工作。看来他们兴奋不已,跑到了镇外。可为什么会死呢?梁亚丽和李国平对视在一起,露出惊骇的神情。这时,大庆媳妇荣芳和另外几个女人嚎啕大哭,朝镇子边缘跑去,众人紧跟其后。高小兰说:“咱们也去看看吧!”
梁亚丽点了点头,他们三个和镇上的人,以及众多游客一起来到了黑白分明的“边界地带”。大家都看见了镇子外面躺着的五个男人,他们一动不动,看来确实是死了。
大庆媳妇哭天喊地地冲向她男人,众人还没来得及劝阻,她已经跑出了“边界”,来到还没天黑的镇外。然而,她刚刚跑出黑暗区域,整个人就摇晃打转起来,才走几步,还没到死去的丈夫身边,她也倒在了地上。
“天哪,荣芳也死了!”镇子里的人发出恐惧的尖叫,“走出镇子的人,都会死!”
站在边界附近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人群集体往后退了一步,随即炸开了锅。李国平盯着荣芳的“尸体”看了一阵,大喊道:“等等,荣芳还没有死!她只是昏过去了,还有呼吸呢!”
人们定睛一看,发现果然如此。倒在荣芳身边的大庆和另外四个男人,已经彻底停止呼吸了,但荣芳的胸口还微微起伏着。有人叫道:“快救救她呀!”
“怎么救?走出镇子的人,都会跟他们一样呀!”一个男人说。
现在没有人敢冒险走出镇子了。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镇长等人赶了过来,了解情况后,镇长大吃一惊:“走出镇子的人都会昏倒或死去?天哪,镇子北边的入口,正有不少游客在进出呢!”
“赶快打电话通知他们,让他们别出去呀!”有人提醒道。
镇子立刻摸出手机,打给“景区大门”的管理人员,通话之后,他木讷地放下手机,呐呐道:“出入口那边的人说,现在游客们都在有序地进出,没有发生异常状况。”
“难道只有这里的边界,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怎么可能,这边和那边有什么区别?”
“那我们从北边的出入口离开镇子?”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似乎只有李国平一个人保持着冷静的判断,他说道:“我觉得跟哪个方向没有关系,是人的问题。”
旁边的人听到他说的话,问道:“什么意思?”
李国平说:“出去后就昏倒或者死去的,全是镇上的居民。游客就没事。”
他这句话一下点醒了众人。有人提出进一步假设:“会不会是镇上的人在这个镇待了太久,才会如此。游客只停留了两三个小时,所以没问题?”
没人能给出肯定的答复。这时,梁亚丽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中科院的两个生物学家,现在不就在我们宾馆吗?要不请他们来判断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吧!”
“对,现在镇上这么多专家,基本上都集中在你们宾馆呢。请他们过来看看呀!”高小兰说。
人们纷纷点头。梁亚丽立刻跟前台小江打电话,把镇子西南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并让她立刻通知408房间的两位学者,请他们到现场来一趟。如果他们找不到路,就让一个员工带他们过来。
十多分钟后,两个五十多岁的生物学家在一个宾馆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了现场。他们看到倒在镇子外的几个人后,大吃一惊。询问详细情况,并听取了众人的猜测之后,矮个子的生物学家问了一个问题:“跑出镇子就立刻死去的五个男人,是不是之前进行过高强度的体力运动?”
“是的,”一个年轻男人哭丧着脸说,“我和他们一起,绕着广场跑了大概四五十圈,反正也不会累。大庆说‘咱们跑到镇外去吧’,就带头跑了出去。谁知道他们几个跑在前面的,刚刚跑到白天那一边,就齐整整地倒下去死了。我和另外两个人吓坏了,赶紧跑回广场,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家。”
矮个子生物学家略一思忖,说道:“那么,你和另外两个刚才也跑过步的人,千万不要走出镇子。”
年轻男人明显被吓到了:“不然……我们也会死吗?”
“很有可能。”
镇长问道:“专家,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矮个子生物学家说:“我有一个猜测,现在还没有印证,但我必须提醒他不要冒险。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抢救这个昏过去的女人。”
“对,但荣芳在镇子外面呀,现在谁敢出去呢?万一……”
矮个子生物学家想了想,对众人说:“哪些是游客朋友,可以举一下手吗?”
现场有几十个人举起了手。
矮个子生物学家说:“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只要在这个镇子待的时间相对较短,且之前没有进行过激烈运动的人,离开镇子都会没事。所以,能不能麻烦两位游客朋友出去把昏倒的人抬进来?”
人们迟疑着,有人问:“专家老师,您有把握吗?”
“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但是我不敢完全打包票。这是不负责任的。”
听到这话,人们又有些畏惧了。戴眼镜的生物学家说:“我到这个镇只有几天,之前也没有做什么剧烈运动,要不,我出去吧。”
“不,你的风险很大。”矮个子生物学家阻止了他,“我也一样。”
这时人群中站出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其中一个说道:“我们去吧。我们到这个镇才一个多小时,应该没问题的。”
矮个子生物学家点头道:“拜托你们了。”
两个小伙子试探着跨过了黑白边界,到镇外的“白天”时,没有感到丝毫不适。他们松了口气,两个人合力把昏迷的女人抬到了黑暗中的镇子里。两位生物学家蹲下来为荣芳做身体检查,片刻后,戴眼镜的那个摇着头,遗憾地说道:“迟了,她也死了。”
人们皆感到难过和震惊。进入镇子不久的游客们,意识到他们是可以出入这个镇子的,十几个人一起把躺在外面的五具尸体也抬了进来。矮个子生物学家说:“镇长,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您尽管说吧。”
“你把刚才发生的事,详细地向上一级领导汇报,然后组织镇上的人,用担架把这六个人的尸体抬到本镇的医院,我们会跟医生们一起研究他们六个人的死因。”
“好的,我明白了。”
镇长按照专家说的那样去做,组织镇上的青壮年把大庆他们六个人的尸体抬往镇卫生院。接着,他拨通了县长的电话,把林泉镇发生的紧急事件进行了汇报。
十多分钟后,上级领导作出指示:镇上的游客立即撤离,暂时禁止任何人进入林泉镇。
半个小时内,林泉镇就看不到一个游客了。镇上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李国平、梁亚丽、高小兰和六位死者的家属们,守候在镇卫生院的走廊上。两位生物学家正在手术室里,跟镇上的医生一起,对六名死者的死因进行判断。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两位生物学家走了出来。人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梁亚丽率先问道:“两位专家,知道他们的死因了吗?”
戴眼镜的生物学家摘下口罩,问道:“有水吗?”
“有有有,赶快给两位专家拿两瓶矿泉水来。”
一位家属去卫生院门口买了几瓶矿泉水回来,分发给专家和医生。两位生物学家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半。这时,梁亚丽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专家,你们觉得渴吗?在这镇上,应该是不需要喝水的吧?”
戴眼镜的生物学家说:“是的,我一点都不渴,但我觉得我需要喝点水。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梁亚丽问。
“因为他们几个人,都是脱水而死的。当然,死因不止这一个。总的来说,是脱水、营养不良、休息不足、过度疲劳等原因引发的全身多器官衰竭,以及身体超负荷运作引起的猝死。”
梁亚丽惊恐地捂住嘴。死者家属们发出呜咽和悲鸣。矮个子生物学家说:“其实他们的尸体刚刚抬进镇里,我就发现不对劲了。似乎走出镇子后,他们的精气和血肉就被抽干了。他们眼窝下陷、眼圈发黑、皮肤干燥、肌肉萎缩,就像是沙漠里因饥饿和劳累把身体透支到极限而死的人一样。”
李国平急切地问:“专家,为什么会这样呢?”
矮个子生物学家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镇子,把人的状态固定在了日食的那一刻。从那一天起,生活在这个镇上的人就没有吃过饭、喝过水、睡过觉,有些人甚至进行了剧烈运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能量一点儿都没有消耗,但实际上,这种状态只能维持在镇上这个特殊的空间里。一旦离开镇子,到了外界,之前欠下的所有‘债’,就会在一瞬间给身体算一个‘总账’。人体无法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便猝死了。”
戴眼镜的生物学家补充道:“但是那些游客,因为进来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所以他们的身体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换言之,这种状况,只会对6月21日之后,一直留在镇上的居民造成威胁。”
在场的人,几乎全都在6月21日之后就没有离开过镇子。他们集体露出恐惧的神色。李国平脸色发白,他想起自己做的一百多个蛙跳,再联系到今天的日期,突然有种眩晕感。今天是6月26号,足足过去了五天。这五天里,他几乎滴水未进,也没有吃过任何食物,没睡过一分钟……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若是如此,应该已经死了。而他(包括其他镇上的人)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全身机能都被“暂停”的缘故。也就是说,镇上的特殊天象,以及他们这些身处其中的人,全都犹如bug一般的存在。李国平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一款街机游戏,这游戏可以利用系统出现的bug,让游戏角色变得无敌,怎么打都死不了。但是仅限这一关,只要进入新的关卡,一切就会回归正常。但问题是,游戏角色是不会死的,即便死了也可以重新再来,可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一旦回归正常,就会立刻暴毙。
高小兰也被吓傻了,呆呆地问道:“专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难不成,我们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林泉镇了吗?”
又有人说:“如果我们现在马上进食和喝水,然后走出林泉镇呢?这样应该就不会脱水和营养不良了吧?”
矮个子生物学家说:“但你们好几天没有睡觉,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亲身试过了,在林泉镇里,怎么都不会累,也就是说,很难睡着。一般来说,一个成年人如果超过三天没有睡觉,就会出现明显的不适症状。如果持续下去,猝死的风险就会持续增高。当然,这是因人而异的,跟每个人的年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况有关系。也有超过十一天没睡觉却仍然活着的极端例子,但我劝你们最好别冒这个险。”
“如果吃安眠药呢?”有人说,“强迫自己睡觉,可以吗?”
“这个我不知道。药物是否能对身处这种特殊情况的人体产生干预,需要用实验来验证。”戴眼镜的生物学家说,“大家别急,这件事跟现在身处镇子的每一个人都有关,包括我们在内。我们会立刻进行各种实验,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解决办法。”
“好的,拜托两位专家了!”人们齐声说道。
“对了,关于刚才的六个死者,由于他们现在身处镇子里,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尸体永远不会腐烂。家属们是要把他们进行埋葬、火化,还是把他们抬回家,只能由你们来决定。谁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特殊情况,我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建议。”
家属们面面相觑,全都露出茫然而恐惧的神情。有人说:“如果把他们带回家,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呢?”
“你们知道木乃伊吗?大概就类似木乃伊那样的存在吧。”戴眼镜的生物学家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你们慢慢考虑吧,在这个镇子上,似乎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梁亚丽说:“两位专家,咱们快回宾馆吧,我把一楼的餐厅收拾出来,给你们当实验室。”
两位生物学家点了点头,跟着梁亚丽和李国平快步朝聚缘宾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