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玲长吁一口气，把手枪别回腰间，一言不发地走出这个房间，朝楼下走去。李思海楞楞地跟在她身后。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宋秋玲身心俱疲地躺在靠背上，神色哀伤。李思海坐在她旁边，暂时不敢开腔。
“有烟吗？”宋秋玲问。
“您会抽烟？”李思海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早就戒了。今天晚上想抽一支。”
李思海从裤包里摸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根递给母亲，用火机毕恭毕敬地点上。宋秋玲深吸一口，大概是好久没抽了，咳嗽了几声。不过看她抽烟的姿态，俨然是老烟民了。李思海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不够了解母亲。
“有一件事，我瞒了你二十多年，不仅是你，我们身边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不知道。”
李思海望着母亲。
“我和你爸，其实是MSS一个秘密机构的人，这个机构的人员、活动和工作性质严格保密，连至亲都不能透露。为了掩人耳目，我们都有一份其他工作作为幌子。你爸爸是国企的工程师，而我是大学教授。”
“MSS？”
“国家安全部。”
李思海惊讶地合不拢嘴。“你和爸都是国安部的人？”
“没错，我跟他是同事。这件事除了我们俩之外，只有秘密机构的一两个负责人知道。”
“我的天哪……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个只是普通人。”李思海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么说，爸爸并不是出车祸死的？”
“他是死于车祸，但不是普通的车祸。具体情况我不能透露，只能告诉你，他是因公殉职。”
李思海转动眼珠，脑海里浮现出谍战电影中的某些桥段。片刻后，他明白了什么：“这次的事件并不是一个巧合，对吧？这种诡异的事情，恰好发生在‘史密斯夫妇’的家中，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宋秋玲吸了一口烟，顺手剥了个桔子，把桔子皮当做烟灰缸。“没错，连我们住在这套房子里，都是有原因的。讽刺的是，这件事我直到几天前才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柏亮梦游到我们家来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因为害怕而把你叫回来了。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跟我所从事的秘密工作有什么联系。但是当天晚上，你跟我分析了很多，重点是让我知道了凌晨三点过电视台根本没有节目播出，这才引起了我的思考，觉得这件事肯定不寻常。所以第二天上午，我找到秘密机构的负责人，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迫于无奈，他才把实情告诉我了。”
“那天上午，我正好去了陈柏亮的家。”
“没错。”
“难怪我回家之后，您跟我提出了打算搬家的想法。我当时就猜到，您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内情，却不肯告诉我。”
“不是我不肯，而是组织要求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
“他们告诉了您什么，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宋秋玲最后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揿灭在桔子皮里，说道：“负责人告诉我，类似的事件，11年前就发生过了。但他们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及这件事可能导致的后果是什么，只是对我说，你父亲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就接下了这个特殊的任务。任务内容就是负责监视同样的事件，是否会再次发生。正是那一年，我们搬进了这个家。呵，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单位怎么会分一套这么大的房子给你爸，原来是为了执行任务。”
“您是说，11年前，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这个家中？”
“是的。”
“但我爸居然连你都瞒？他暗中接下这个任务，却不跟你说？”
“这不奇怪，我接的秘密任务，他也不知道——还有烟吗？”
“您最好别再抽了。”
“少废话，给我一支。”
李思海只好再给母亲点燃一支烟，同时问道：“爸接下了这个任务，却在五年前因公殉职了，那组织难道没安排新的人接手这个任务？”
宋秋玲冷哼了一声：“有啊，这个人不就是我吗？”
“但您说您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呀。”
“这是秘密机构的行事风格之一——不告诉探员实情，让他（她）在不知不觉中执行任务。这样的事情我见多了。”宋秋玲不屑一顾地说。
“为什么机构的负责人不告诉你实情呢？”
宋秋玲吐出一口青色的烟雾，说道：“你还没想明白吗？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看过这个电视节目的人会遭到外太空辐射，变异成怪物。如果机构负责人把这件事告诉我，你觉得我会愿意接受这个危险而可怕的任务吗？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你考虑吧。实际上，不止是我，恐怕任何人都不愿意在知道实情的情况下，接受这个任务。所以，他们当然要瞒着我。即便是几天前我打电话询问，负责人也只是向我下达了一道秘密指令而已。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拒绝透露原因。”
“什么秘密指令？”李思海问。
“这道指令就是——让我近期内待在家中，一旦再次发生同样的事件，务必跟踪和调查‘梦游者’。一旦此人出现异常反应，立刻将其消灭。”
李思海的后背泛起一股凉意。隔了一会儿，他问道：“那您为什么还想马上搬家呢？”
“因为我已经退休了，可以拒绝组织的安排。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搬出这套房子，第二次‘梦游事件’就已经发生了。我只有被迫执行任务，暗中跟踪和调查了这个梦游者——也就是颜慧。”
说到这里，宋秋玲露出悲哀的神情：“但是，当我来到她的家，得知她有一个七岁大的儿子，并且母子俩相依为命的时候，我的心软了。即便后来颜慧出现各种异常状况，我也做不到将她杀死，只有请国安部的一个同事帮我联系医生，希望尽一切可能性救治她。
“可我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后面，彻底失控了……这个时候我意识到，MSS是对的，受到外太空辐射的人不可能用地球的医疗手段治好，11年前他们就试过了。所以这个时候，我决定硬下心来杀死颜慧，以免她伤害别人。可我想到她的儿子，再一次犹豫了。结果，我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她就已经彻底变异了。躺在你房间的尸体，就是那位医生。是我的踌躇不决和判断失误害死了他……”
宋秋玲痛苦地撑住额头，显得十分懊悔。李思海安慰道：“妈，你别难过了。要怪只能怪你们机构的负责人，他没有把这件事会产生的后果告诉你。”
“但是在警察上门来告诉我们，陈柏亮离奇死在家中的时候，我就该猜到这件事的结果了。”宋秋玲摇头叹息。
“难道，陈柏亮也是被这个机构的人……”
“他是第一个‘梦游者’，当然受到了秘密特工的严密监视。你不是说，在他家的时候，见过一个搓澡工吗？”
“天哪，他是……”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特工跟我不同，他严格执行了机构下达的秘密指令。在陈柏亮还处于变异初期的时候，就将其消灭了。”
“原来是这样……”李思海什么都明白了，只有一个问题他没想通。“既然MSS在11年前，也就是上一次太阳黑子活动高峰期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这件事了，为什么他们这次不提前采取行动呢？比如毁掉这台电视，或者派人守在这个家的门前，阻止梦游者进屋。”
宋秋玲说：“也许，他们就是要看看同样的事件是否会再次发生吧。对于研究者而言，这是证明其他星球上有智慧生物存在的有力证据。既然我们能够收到他们的讯息，那么，他们也非常有可能收到我们的信息。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尽一切努力去打开与他们通话的途径。”
“这是一件好事吗？”李思海担忧地说，“这些智慧生物传过来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呀。”
“我不知道，也轮不到我来管。”宋秋玲身心俱疲地说，“我只知道这件事之后，我终于能彻底退休了。这些见鬼的事，让MSS找别人来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