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小云怔怔地望着柏雷,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那条蛇,是王喜自己放到食品柜里的。目的是为了上演这出戏,摆脱自己的嫌疑,成为游戏(狼人杀)里的‘白痴’。而那条毒蛇,的确是世界上毒性最大的黑曼巴蛇,被这种蛇咬到,必死无疑。”

“那他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险,来玩这场苦肉计呢?”

柏雷凝视着兰小云说:“他的确中了蛇毒,从手指肿胀、脸色发乌等表现来看,这是千真万确的。但是,他中的真是黑曼巴蛇的蛇毒吗?”

“什么?你是说……”

“对,这是一个‘偷梁换柱’的诡计。实际情况可能是这样的:这条黑曼巴蛇,是他夜里时候,悄悄从密室里拿出来,放在食品柜最下面一层的,并用鱼肉罐头把蛇围在里面,让它无法逃出来。第二天早上,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道具——一支装着普通蛇毒的注射器,往自己的右手食指上注射了少量蛇毒。然后,他假装什么事都没有,来到一楼大厅,在寻找鱼肉罐头的时候,故意打翻这些罐头,放出黑曼巴蛇,再配合着大叫一声,制造出自己是被黑曼巴蛇咬了的假象。因为他之前的确是跟自己注射了蛇毒的,所以出现了中毒的表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地以为,他是被黑曼巴蛇咬了,根本想不到,他中的是不会致命的普通蛇毒!至于浑身抽搐、倒地不起,则是夸张的演出。实际上,他中的毒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就算双叶不拿出蛇药来,他也不会死!”

“我的天……可是这样的话,也有另一个风险——万一双叶真的没有拿出蛇药来,中了‘黑曼巴蛇’蛇毒的王喜,又没有死去,不就穿帮了吗?”

柏雷说:“小云,你还记得一件事吗:双叶是唯一一个跟主办方(的手下)接触过的人。之前,我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联系到王喜的苦肉计后,我明白了。”

兰小云思索几秒后,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主办方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跟双叶当面接触,是为了尽可能地了解她的人品,从而做出判断,当王喜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双叶会不会出手相救?”

“正是如此。我猜,主办方的人,可能在双叶每天上下班的地铁上,暗中观察了她很多次。他们或许还设计了一些方式来试探她的人品,最后得出结论:双叶这个人本质并不坏,虽然表面看上去,她冷若冰霜、难以接近,但本性其实是善良的。所以,主办方的人坐到了双叶面前,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双叶说,这是一个温柔而有气质的女性,‘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所以她答应了参加这场游戏。当时她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贺亚军提出质疑——‘你很特别吗?主办者为什么对你格外重视?’现在你知道,原因是什么了吧?”

“因为王喜必须找一个‘一定会拿出蛇药’的人,才能确保他的苦肉计不会穿帮,而双叶经过测试,是最佳人选。”

“是的。其他人在塔罗牌——或者狼人杀中的身份,也许有一定的随机性。但王喜和双叶的身份,是固定了的。特别是双叶,她必须扮演‘女巫’这个角色。”

“可是,王喜怎么能猜到,桃子用塔罗牌占卜的结果呢?如果双叶抽到的塔罗牌,跟狼人杀的‘女巫’一点关系都没有,该怎么办?”

“塔罗牌中的很多张牌:比如女祭司、魔术师、女皇、力量、节制、世界、恶魔、星星、月亮……从牌面的图画或者解读来看,都可以跟狼人杀中的‘女巫’产生联系,稍微附会一点,大多数牌都可以关联‘女巫’。而且桃子说,她是有灵能力的——说不定是真的。因为她测算的塔罗牌的结果,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挺准确的,不是吗?”

兰小云想起了自己的“恋人”——她的确在这十五天内,喜欢上了一个人;柏雷的“正义”——他真的是一个警察;桃子的“魔术师”——代表精神力量或者特殊能力;宋伦的“高塔”——塔罗牌(大阿尔克那)中唯一一张正反面都没有好寓意的卡牌,也象征着危险和灾难……想到这里,她问道:“那么,王喜的‘愚者’代表什么呢?”

“问得好。我后来在网上查了塔罗牌所有卡牌的释义。发现‘愚者’是塔罗牌(大阿尔克那)中的第一张牌——看似一无所知,其实蕴含了比其它牌更大的潜力。更关键的是,这张牌并没有特别的顺序定位,且不在1—21张大阿尔克那牌的顺序之中,地位十分特殊。可以解读为一切的开端或者终结。王喜——或者克里斯——作为幕后主使,在整起事件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并且他智商过人。你看,是不是跟‘愚者’的定位十分相似?”

“确实如此。听你这样一分析,他肯定就是这场游戏真正的主办者了!”

“是的。我猜测,情况有可能是这样的:克里斯通过某种方式,获知了宋伦的遭遇。他在线上跟宋伦接触,提出建议,他可以出钱出力,帮他策划一场游戏,让他报复间接害死女儿的12个人。克里斯是个少年成名的天才作家,他的多部小说都是世界级的畅销书,版权价值惊人。所以他能拿出一大笔钱来‘赞助’宋伦做这件事。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他也要亲自参加这场游戏。”

兰小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那么,克里斯化名王喜,参加这场游戏的目的何在呢?”

柏雷扬了扬手中的《必须犯规的游戏》,说道:“这本书,肯定是他寄给我的。我不知道克里斯跟这本书的作者是什么关系,但是很显然,他想告诉我,很多问题的答案就在书中:不管上一次,还是这一次,克里斯处心积虑地做这些事,只是为了玩一场刺激的游戏而已。对于他这样的天才来说,普通的娱乐方式,是无法满足他的。所以,他宁肯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策划和参与这样的游戏!”

“这样做,肯定是不合法的吧?”

“是的,但我们拿他无可奈何。”

“为什么?”

“第一,他不是中国人,而是拥有多重国籍的外国人。现在,他肯定已经在国外了;第二,他只是幕后主使,并没有实质性地犯罪。这次游戏中死去的桃子和陈念,都是宋伦杀的;第三,宋伦已经死了,我刚才的所有推论,全都死无对证。所以,我们拿克里斯是没有办法的。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把这本书寄给我,间接地告诉我整件事情的真相。这是在向我炫耀,他又一次成功地策划和参与了这场游戏。我早就说过,‘这场游戏的主办者,有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这一点,从他一开始就毫不避讳地把年龄告诉我们,就能看出来了。”

“意思是,从某种角度来说,克里斯从一开始就暗示了所有人,他就是这场游戏的真正主办者。只是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而已。”

“是啊,”柏雷叹息一声,“我也是最近这两天——特别是收到这本书后——才把整件事情彻底想明白的。”

“不必沮丧,”兰小云轻轻抓住柏雷的手,“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而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吧?最后那两票,如果你投给我,结果也许就不一样了。而且最后关头,是你说服了宋伦。”

兰小云笑了:“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陪你玩一整天,好吗?今天吃喝玩乐,全部我包了!”

“一天太少了吧?”

柏雷会意地一笑,牵起兰小云的手,朝外面走去:“那就一辈子吧!”

芬兰。赫尔辛基。

才九月,这座靠近北极的城市已经漫天大雪了。一个东方面孔的年轻男人喝完一杯咖啡后,走出了咖啡店。街上行人很少,大雪覆盖了路面和建筑,白雪皑皑,银装素裹。高雅而冷清。

年轻男人伸手抓了一片雪花,看它在指尖消融。他在心里想:这个时候,柏雷肯定已经把整件事都想明白了吧。

这是肯定的。他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这次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让我失望。

刘云飞、陈念、扬羽、桃子、双叶、真琴、雾岛、宋伦、兰小云、流风、柏雷,乌鸦、贺亚军——你们每一个人,都在这场游戏中,讲出了一个不亚于专业作家的精彩故事。让我看到了人类被逆境所逼迫出来的潜力有多么强大。跟你们一起度过的这十五天,是我一生中最紧张刺激的十五天。完全不亚于十年前的那一次。

你们让我找到了人生的乐趣和意义。也让我有了挑战新一轮游戏的动力。

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这一次,用不了十年。

他笑了笑,伸手去抓另一片雪花。

(《必须犯规的游戏·重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