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俩人来到一条昏暗僻静的背街,这条街上行人稀少,一排门面房基本上都是租给别人当仓库的。男人走到其中一间门面跟前,掏出钥匙,打开了卷帘门上的一道小门,对李秀英说:“进来吧。”
李秀英进了门,发现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库房,大约有两百平米。男人关上门,打开顶灯,李秀英看到库房的四周堆放着很多个大号的水族箱,里面养着各种她没见过的鱼类、乌龟,还有不知道是鳝鱼还是水蛇的生物。她猜想,这男人兴许是做水产生意的,但她看了一圈,没有在任何一个水族箱里看到人面鱼。
李秀英问:“人面鱼呢?”
男人指了一下里面的一个单间:“这条鱼比较特殊,养在里面。”
李秀英跟着这男人走进了这个单间。这房间不小,大约有三十几平,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水族箱。这男人暂时没有开灯,外面透进来的灯光不足以让李秀英看清水族箱里的动物,她说:“开一下灯吧。”
男人把手伸到墙边的开关处,对李秀英说:“提醒一下,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李秀英紧张起来:“啥意思?为啥要做心理准备?”
男人:“我怕这水族缸里的东西吓到你。”
李秀英咽了口唾沫:“这里面不是人面鱼吗?咋会吓到我?”
男人不想解释:“你就说你看不看吧。是你非要看的,不是我要让你看。”
李秀英心里既疑惑又害怕,但是都到这儿了,岂有不看之理,便说:“看。”
“行。”男人按下电灯开关,灯亮了。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李秀英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发出惊叫——水族缸里,正是那条人面鱼,但它的体型,竟然有一条小牛那么大!更可怕的是,它正在撕咬一条早已溺毙的大狗,这条狗的身子已经被啃掉了一半,露出森森白骨,血染红了整缸水。李秀英捂着嘴冲了出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男人也走了出来,靠在墙边,漠然地望着李秀英。李秀英竭力不让自己呕吐出来,脸色苍白地问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男人:“我没做什么呀,不就是给它喂食吗?”
李秀英:“用狗来喂鱼?”
男人:“一开始我是用鱼肉、猪肉喂它,后来发现,这条人面鱼太能吃了,普通的食物好像很难满足它。于是,我想办法弄到了一些流浪狗,结果发现它一天就能吃掉一条成年土狗。而惊人的食量,换来的是体重的暴增。我现在很有兴趣,想知道这条鱼究竟能长到多大。”
李秀英:“你不是说,你买它是用来放生的吗?那你把它养这么大干啥?!”
男人:“没错,我的确是打算把它放生的。但不是我来放,而是金主来放。”
李秀英:“金主?”
男人:“对,你到这个库房来,看到这么多的水生动物,难道还没想到我是做什么的吗?哦,那也不奇怪,我猜你从来没接触过热衷‘放生’的人。这是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也是我的顾客和上帝。他们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真心向善、祈求福报,或者弥补心中的罪恶感,希望将一些动物放生——多数是水生动物。可能将鱼类和乌龟放入水中,比放生陆地上的动物更具仪式感。而我做的,就是提供这些动物给他们放生,并从中营利。”
李秀英环顾四周:“这些鱼类、乌龟,是你从江河湖海里捞起来的吧?它们本来就是自由自在的,何须放生?”
男人笑了起来:“热衷放生的人,是不会管这些动物原本在哪里的。他们在乎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花钱把这些动物买下来,亲手赐予它们自由和生命,然后获得极大的满足和感动,就像他们是主宰生命的神明一样。他们坚信这样的善举会换来福报、积攒功德。而我也能通过贩卖这些动物赚取钱财,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李秀英:“那你卖给这些人放生好了,为什么要把人面鱼养到这么大?”
男人:“这就是你不懂了。放生者认为,放生的动物越大,他们获得的福报也就越大。换句话说,我提供给他们放生的动物越大,他们越舍得出钱。人面鱼本来就是极为珍稀的鱼类,如果它的体型再足够大的话,这条鱼能够卖到你难以想象的价格。”
李秀英愤怒地说:“这叫放生吗?这是杀生!这条鱼这么凶残,把它放进江河里,别说其他鱼类,连人都会遭殃!”
男人哈哈大笑:“放生者才不会管这么多呢。只要他们亲手放生的动物能够活下来,就达到目的了,至于其他的人或动物,他们才懒得管。”
“你这是……”李秀英没什么文化,说不出“本末倒置”这样的话来,“你这是丧尽天良、赚黑心钱!我要去公安局检举你!”
说着,她转身朝门口跑去。来到铁卷帘门前,才发现进来时的那道小门,已经被反锁住了。李秀英心中一惊,暗叫不妙,刚要回头,那男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麻醉枪——是来用来猎杀流浪狗的——对准李秀英的胳膊射出一支麻醉针,李秀英“哎呀”叫了一声,男人上前捂住她的嘴,箍住她的脖子,几秒钟后,麻醉剂进入了她的血液,李秀英的意识逐渐模糊,昏迷过去。
男人把她放到地上,把麻醉针拔了出来。然后,他走到一个柜子前,将昏过去的李秀英五花大绑。再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毛巾,自语道:“是你自己要找死的,怪不得我。”
说完这句话,他把李秀英扛在肩膀上,再度走到了有人面鱼的那个房间,把肩膀上的李秀英用力一托,扔进了满是血水的水族缸里。
新的“食物”出现了,人面鱼立刻抛弃啃掉一半的流浪狗,游到了李秀英的面前。男人睁大眼睛准备看好戏,这段时间,他看过人面鱼吃猫、狗甚至猪仔,还没看过它吃人呢。今天可要大开眼界了。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男人倏然紧张起来,谁会来呢?
他没工夫看好戏了,把鱼缸前一块像窗帘一样的布幕拉上,遮挡住装人面鱼的水族箱,然后离开这个房间,将房间的灯和门都关上。
敲门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猛烈了。男人没法假装这里面没人,因为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透出的灯光。他只有走到门口,问道:“谁呀?”
外面传出一个粗狂的男声:“警察,开门。”
什么,警察?男人一下就慌了。他搞不懂,警察怎么会找上门。难道这女人偷偷报警了?不可能呀,他一直盯着她,她根本没机会报警,那警察怎么知道这里面出事了?
捶门的声音更大了,男人心想,越迟开门,越显得可疑。万一警察是来询问其他事情的呢?他要是做贼心虚不敢开门,反而会引得警察怀疑。还不如打开门来,看看警察究竟找他什么事。要是能糊弄过去,当然最好;要是糊弄不过去……他摸了摸外套口袋里的麻醉枪。
男人用钥匙打开了卷帘门上的小门,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他并没有穿警服,男人问道:“你是警察?”
年轻男人:“对,便衣警察。”
男人:“你有什么事吗?”
警察不由分说地进了门,说道:“我进来看看。”
男人无奈,只得陪同在警察身边。警察环顾了一圈:“你是做水产生意的?”
男人:“对,贩卖点水产品。”
警察:“卖的都是普通水产品?”
男人心中一凛,表面上却装作平静的样子:“对呀。”
警察:“刚才,我看到你带了个女的进来,那女人呢?”
男人:“啊……她,走了。”
警察:“走了?我刚才一直在外面,没见到有人出去呀。”
男人暗叫不妙,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警察瞄了一眼关着门的房间,问道:“这女人不会是在里面吧?”
说着就要走过去瞧。男人赶紧挡在他前面,说道:“警官,别……我跟你说实话吧。她是个有妇之夫,我们俩在……那个呢。”
警察:“**?”
男人故作羞涩状:“对……我知道,做这种事有点不道德,我以后不会了。但这事,应该不犯法吧?”
警察:“你是**,还是嫖娼?”
男人:“就是**,真的……”
警察:“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男人再次拦住他:“别,她……没穿衣服呢。”
警察:“那就叫她穿上。”
完了,完了。男人心中发出绝望的悲鸣。这警察执意要进去,一旦看到水族缸里的一幕……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呢?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问道:“警官,请问你有搜查证吗?”
警察微微一怔,说道:“我只是路过,没有搜查证。不过,这是可以补的。”
男人:“不,你没有搜查证的话,就无权进我的家,这是私闯民宅。现在请你出去。”
警察:“特殊情况下,警察查案是不需要搜查证的。”
男人:“这算什么特殊情况?我们这儿又没有人报案,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你凭什么搜查?”他突然怀疑起了这人的身份,“你真的是警察吗?请你把警官证给我看一下。”
警察伫立不动,没有说话,也没有拿出证件来。男人倏然明白了:“你不是警察!”
年轻男人承认了:“好吧,我的确不是警察。但我现在怀疑你有诱拐妇女的嫌疑,如果你不让我看一眼屋里的情况,我就立刻报警。”
男人僵住了,一时之间难以抉择。就在这时,房间里传出沉闷的撞击声,似乎有人在用头部或手肘撞击玻璃,这显然是一种求救的信号。年轻男人瞪了这人一眼,快步朝锁住的房间走去。
没办法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中年男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麻醉枪,打算用同样的办法收拾这个不速之客。但这年轻男人跟李秀英不同,时刻保持着警惕。他走到房门口,倏然回头,看见身后的男人正举着一把麻醉枪瞄准自己,大吃一惊,赶紧闪到一旁。麻醉针射偏了,中年男人慌了神,打算再发射第二枪,但年轻男人势如猛虎,飞扑上前,一记重拳轰中他的面门。这男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年轻人顺势骑在他身上,狠狠揍了几拳,将他打得鼻血长流、昏死过去。之后,年轻人夺过他手上的麻醉枪,从地上站了起来,朝人面鱼的房间走去。
推开这道门,年轻男人在墙边找到开关,把灯打开,眼前是落地窗帘般的蓝色布幕,撞击声正是从这后面发出的。他一把掀开布幕,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一个被捆绑和堵住嘴的女人站在足有一人高的水族箱里,她拼命垫着脚,把头伸出水面,不让自己淹死。红色的血水中,游弋着一条恐怖而巨大的人面鱼。这女人用膝盖撞击着玻璃壁,用眼神向他求救。
年轻男人搜寻四周,发现了一把椅子,他把椅子抬到水族缸面前,踩在上面,双手伸到李秀英腋下,用力把她从水里拖了出来,放到地上,然后扯掉了堵在她嘴里的毛巾。
李秀英浑身哆嗦,不知是出于寒冷还是恐惧,她整个嘴唇都发乌了,过了许久,才望着救她的男人,抖抖索索地叫了一声:
“宝……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