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
虽说是入了秋,但南京城里依旧是闷热不堪,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魏国公府内,一片愁云惨淡。
梅苑偏堂,徐钦杵立在窗口,望着秦淮河上轻舟浮泛,愁眉苦脸。
黑衣宰相姚广孝走后的第二天清早,徐钦和他的便宜老爹徐辉祖被释放。
父子俩从天牢里返回府邸。
徐辉祖是被抬着进入东院的徐氏祠堂,奉燕王令削爵禁足于此,面壁思过。
徐钦返回家的当天晚上,却病倒了。
见儿子杵在窗口发呆,徐夫人张氏走上前去,轻声细气道:
“钦儿啊你大病初愈,窗口风大,还是回里屋去歇息一会吧。”
徐钦回头望了一眼素白端庄,却略显苍老的母亲,微微展开一丝笑容,眼中愁容敛去,咧嘴强颜道:
“没事的娘,您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巧珍服侍就行,其他人也都退下,我想自个清静清静。”
张氏见儿子固执己见,无奈地叹了口气,率先带着贴身丫鬟离开了。
屋内其他女佣和下人,都识趣地自行退走。
巧珍从外间柴炉里端来一盆清凉水,轻轻放入红木洗脸架上,“少主,您过来洗把脸吧。”
这要命的夏天,闷热还没风,稍微一动浑身是汗水。
徐钦从窗口走了过来,将双手浸入盆中,脸上显露出一丝舒缓之色。
只一会儿,他伸手将架子上的一块洗脸巾取下,放入盆中,拧着布巾开始自己擦脸。
巧珍见状一个怔愣,“少主,让奴婢来服侍您吧。”
“不用,洗脸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行!”
他很随意地脱口而出。
可巧珍听罢却是一阵哆嗦。
她那双纤细小手紧紧拽着花布衣角,颇感失落无措。
她涨红着脸,眼眶里滚着泪花,鼓起勇气低头嘟噜道:
“少主,是不是奴婢有哪些做得让您不满意?”
“不是的,这不关你的事,是关我的事,我…我还不太习惯。”
巧珍当然没听懂,更难以理解。
她只知道自己是少主的贴身通房丫鬟,也就是侍妾。
他的吃喝拉撒,起居穿衣打扮什么的,以往都由她来一手包办。
少主脾性暴躁,下人服侍时稍有不顺他的心,便是甩脸色呵斥怒骂,甚至会出手打人。
府邸上下都惧怕这位小祖宗。
可今儿个少主居然是笑嘻嘻,说话轻声轻气。
洗脸还说自己来,有点让人不太习惯,琢磨不透。
少主这是怎么啦?
其实,徐钦也没怎么。
他此时正在思考,如何面对当前的残酷现实。
便宜老爹是放了回来,可整个人却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骨瘦如柴不说,手脚筋骨全被挑断。
一句话,人是彻底废了!
徐辉祖后半辈子,只能在徐氏祠堂内活动,了却此生。
可自己呢?
现在,魏国公府断了一切经济来源不说,府邸还被锦衣卫抄家,洗劫一空。
江湖传言,但凡被锦衣卫抄过的地方,三年寸草不生。
现在,年轻的府兵和下人们,可以让他们自谋出路。
但跟随徐家几十年,那些年老体弱的,总不能将他们都赶出门去,不管不顾吧。
这种事情,魏国公府肯定做不出来,也不能这么做。
否则,有失公理与道义,被人戳穿脊梁骨。
数百号人,平时的吃穿用度,该如何解决?
现在的国公府邸,空****连鬼都怕。
“做甚?!”
“在府院开垦菜园,养猪羊、养鸡鸭家禽?”
听了徐钦煞有介事的说辞,管家徐福十分惊愕。
他差点把昨晚吃入肚皮里的清汤寡水,全给呕吐出来。
“达官贵人家的府院内,只有花园、凉亭、湖池,小桥流水,哪有种菜种瓜的园子,还圈养猪羊、养鸡鸭家禽,岂不成农家乐了吗?”
“???”
这不光是徐福惊愕不已,召集过来的府中下人们,闻言之后,也是撇嘴皱眉,满脸的不屑之色。
府邸里几十个年轻力壮,有手艺的石匠木匠们,刚才正商量着准备走出府邸,自谋出路呢。
听管家说是少主召唤,这才过来听听。
不听还好,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什么馊主意?!
“少主,您…您没事吧?”
徐福沉着脸愠色道。
虽是家仆,但他也有脾性。
况且他还是府邸多年的老管家,徐氏族亲。
他兴冲冲地把大伙召集在一起,本以为少主将要宣布啥重大事项呢。
可没想到,从少主嘴中说出来的,竟是如此不着调的东东!
“福叔,各位本家族人,本少爷绝无戏言。”
徐钦站在院内一个石凳上,双手抱拳向众人一揖,开始了他的动员报告。
当天傍晚,听说徐钦要在府里圈养猪羊和鸡鸭,把花园改成菜园子。
当家的夫人张氏,把管家徐福叫到了她的雅苑,当面训斥。
“徐福,你也是府里老人了,世子不懂事,难道你也犯糊涂,任由他来胡闹?”
“你听说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成了菜园子,马廐变成猪圈、牛羊圈的?”
“还养起了鸡鸭等家禽?”
“简直岂有此理,胡闹!”
面对当家夫人的训斥,徐福实在是无话可说。
他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
此事想想确有些荒诞无稽,一旦传扬出去,有损魏国公府的名声。
可眼下府中实在是快揭不开锅了呀。
只好关起门来,死马当活马医。
“娘,此事绝非胡闹,这是孩儿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大事。”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申辩声,徐钦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听闻母亲将管家徐福叫到雅苑,便知是为了他的‘农家乐’计划,连忙赶了过来。
“钦儿,你…”
“少主…”
张氏和徐福都惊愕地抬起头来。
“娘,府邸家产悉数被抄,爹爹伤病还得花钱医治,府邸里数百人的吃穿用度等,我身为国公府世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徐钦强调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你还不承认是胡闹!”
张氏闻言柳眉倒竖,厉声叱斥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魏国公府世子,徐氏少族长,将来爵位继承人,怎能把府邸搞成农庄?”
“这成何体统?”
“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被天下人耻笑不说,咱徐氏家族的颜面何存?!”
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名门望族出身。
从小饱读经书,接受三从四德熏陶,循规蹈矩。
哪里会接受徐钦这个现代人的实用主义思想。
“哎哟亲娘哦,家里现在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谁还在乎啥声誉?”
“要名望作甚?这些也不能当饭吃!”
徐钦随口而出的话,实属大不敬。
“闭嘴!饿死事小,气节事大!逆子,亏你从小饱读经书…你…这个徐氏不孝子孙哎,这些道理你都不晓得?!”
“哎哟祖宗呵,作孽…我的命苦啊!”
见徐钦竟敢如此当众顶嘴,还强词夺理,张氏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哭得泣不成声。
徐钦心里清楚,自己绝不能让步妥协。
过些日子国公府里真撑不住,饿死几条人命出来,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母亲请见谅,既然父亲削爵禁足,卧病在床,而我又是世子,理应从现在起,府中一切该由孩儿承担起这个责任,替娘分忧!”
徐钦此话的意思,明显是向张氏索要府里的最高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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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波在此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