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有一条十分重要的铁道线路——东海道新干线,这条铁道线路直接连接了东京、横滨、名古屋、京都和大阪5个城市,每天的运载量非常大,特别是上下班的繁忙时间段,乘客尤其多。
2018年6月9日晚上9点55分,小田原车站的警方接到报案,报案者是希望号265次列车的乘务员,他说列车的12号车厢内发生了惨烈的袭击案,一名男子带刀袭击了12号车厢内的乘客。
在乘务员报警的10分钟前,列车刚刚驶出新横滨站,然后11号车厢和13号车厢内的乘客就听到12号车厢内传出的惨叫声,许多人纷纷从12号车厢逃出,他们的脸色十分难看,有的甚至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这时,一名乘客喊道:“有人杀人了!”乘客们纷纷开始往较远的车厢逃去,乘务员听到后,一边往12号车厢走去,一边告诉乘客们如何将座椅的坐垫拆下来防身,可以当作盾牌抵挡一下。
当乘务员来到12号车厢后,看到了4个人,有两名女性和两名男性。一名年轻女子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着,似乎想要离开12号车厢,她可能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双腿已经吓软了,她的手部受了伤,还在不停地流血。另一名女子躲在座椅之间的空隙里,吓得一动不动,而且她也受了伤。在乘务员的帮助下,这两名女子离开了12号车厢等待救助。
另外两名男子就在车厢的走廊中央,他们身上有许多血迹,地上也洒满了鲜血,一名男子骑坐在另一名男子身上,他右手拿着一把砍刀,左手拿着一把匕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显然,这名男子正是行凶者,而他身下的那名男子则是被害人,应该受了很严重的伤,因为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丝毫不见挣扎的迹象。
最终乘务员们合力制服了行凶者,将他控制住等待警察的到来。其实当时行凶者没有做任何反抗,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任由乘务员们夺走他手中的刀具。等乘务员去查看受袭男子的伤势时,发现他早已停止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很严重的伤口,应该是致命伤,而且他的脸部和胸部也布满了许多刀伤。
晚上10点,列车进入小田原车站(希望号列车在新横滨站停靠后会进入高速运行状态,直到名古屋站才会停车)的月台并实施紧急停靠,警方进入12号车厢将行凶者带走。行凶者是一名22岁的年轻男子,戴着一副眼镜,名叫小岛一郎,他一共袭击了3个人,导致两名女子受伤,一名男子死亡。
死者名叫梅田耕太郎,38岁,当时他正坐在小岛一郎后面的座位上。在小岛一郎拿起刀具袭击身边的一名女子时,梅田耕太郎立刻从背后紧紧抱住小岛一郎,想要阻止他,那名女子也因此摆脱了小岛一郎的控制。
小岛一郎立刻开始用刀砍向梅田耕太郎,一刀割开了他的颈部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梅田耕太郎因流血过多倒在地上。其他乘客看到这可怖的一幕后,纷纷向其他车厢逃去,小岛一郎在追赶的过程中,砍伤了一名女子的背部。就在小岛一郎准备继续砍杀时,他突然发现整个车厢除了自己和3名被害人外,已经空无一人。小岛一郎环顾周围后,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梅田耕太郎,于是他上前骑坐在梅田耕太郎的身上,用刀不停地刺向梅田耕太郎的胸部和头部,直到梅田耕太郎不再挣扎,小岛一郎才停手。之后,小岛一郎就呆呆地坐在梅田耕太郎的尸体上一动不动,直到乘务员们将他制服。据目击者反映,小岛一郎在行凶时表现得十分冷静,朝着倒在地上的梅田耕太郎狂砍,甚至骑到他身上不停地刺杀,后来梅田耕太郎不再动弹,小岛一郎还是在不停地刺。
在行凶前的几个月,小岛一郎离家出走,然后开始在日本各地流浪,依靠打零工应付日常开销。在2018年3月的一天,小岛一郎在一家杂货店买了一把柴刀和一把匕首,这两把刀具正是小岛一郎行凶所使用的凶器。柴刀一般被用来砍杀,因此刀刃较普通刀具宽厚,杀伤力也比匕首之类的刀具更强。
2018年6月8日,小岛一郎从长野县乘坐远途巴士来到了东京,在游玩了一天后,于6月9日晚上8点在东京站购买了希望号265次列车12号车厢的坐票,他背着一个书包进入列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戴着一副眼镜,还留着学生头,看起来毫无威胁,但他的书包里正装着他购买的柴刀和匕首,准备随时杀死一个人,然后被警察抓走送进监狱,要么被判处死刑,要么在监狱里免费吃喝等死。小岛一郎早有了这种念头,他曾在网上发帖表达自己因生活困苦想要杀人的想法。小岛一郎也曾将这个想法告诉过舅舅,但舅舅根本没放在心上。
在小岛一郎的生活中,唯一给过他关心的人是外婆,他的父亲、母亲都将他视为累赘,根本不想管他,甚至还将他过继给外婆当养子。
1996年,小岛一郎出生于爱知县冈崎市一个普通家庭,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小岛一郎从小就在父母的争吵声中长大,到他上小学时父母在经历过分居后终于离婚,他开始跟着母亲生活。
作为一名单身母亲,小岛一郎的母亲除了工作外,还要照顾孩子,生活压力非常大。后来,小岛一郎的母亲为了提高收入在康复机构找到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还提供住宿,小岛一郎就这样跟着母亲搬到了员工宿舍中居住,那个时候他刚刚升入初中。康复机构的工作量非常大,小岛一郎的母亲每天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照顾小岛一郎。
在日本,康复机构主要为患有精神疾病和身体残疾的人提供服务。如果精神病人或身体残疾的病人情况较为严重,那么他们就会得到终身的照顾。如果症状较轻微,那么康复机构就会帮助病人自力更生,再次走入社会。小岛一郎母亲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助病人重新适应社会生活。
在小岛一郎进入初中学习的第一天,他的父亲来看他,父亲本想督促小岛一郎好好学习,但小岛一郎却说他的学习成绩并不是最差的。父亲被小岛一郎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给了他一巴掌后就离开了。
与同龄人相比,小岛一郎在语言交流上存在一定的障碍,就连运动也比同学们差。于是母亲就带着小岛一郎去了医院,在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确诊小岛一郎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也就是自闭症的一种。
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患者大部分智力正常,但在社交方面存在障碍,不善于与他人沟通,而且还会出现一些强迫症、肢体不协调等现象。总之,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患者在语言和运动机能上相较于同龄儿童发展缓慢。
对于父母来说,照顾一个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孩子要比其他正常孩子花费更多的心血,需要通过纠正训练,来使孩子更好地融入社会。但小岛一郎的母亲根本没时间照顾他,父亲也从不关心他,而且小岛一郎还总会被班里的同学嘲笑,因为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影响,小岛一郎的种种言行看起来很怪异,没有同学愿意和他做朋友。
外婆看小岛一郎很可怜,就将他接回自己的住所,一边照顾他的起居,一边尝试着和他进行沟通。对于小岛一郎来说,外婆是他唯一可以沟通的对象。但外婆家的另一个成员却很不欢迎他,这个人就是小岛一郎的舅舅,他觉得小岛一郎是个怪胎,而且他根本无法与小岛一郎沟通,也无法理解小岛一郎的想法,例如小岛一郎曾对他说,长大后想杀人,然后死去。舅舅觉得很不理解,在呵斥了小岛一郎后就不再和他说话。
初三时,小岛一郎对母亲说他不想上学了,因为他与同学们无法相处,而且学习成绩也很差。在坚持到初中毕业后,小岛一郎就搬出了家,远离父母到政府的福利机构中借宿。
不久,小岛一郎就进入一所定时制高中读书,开始了高中生活。定时制高中是日本的一种教育机构,四年制。与普通高中不同,定时制高中的学生在时间上有更大的自由,不用按照固定时间去上课,只要在规定时间内上满课时,然后通过考试就可以毕业了,相当于夜校。
在定时制高中里,小岛一郎表现得很安静、老实,他不用再担心如何和同学们相处,因为同学们之间的关系不像普通高中那样密切。于是小岛一郎开始专心学习,学习成绩越来越好,甚至取得了全部满分的好成绩,仅仅用了3年就从学校毕业。据老师反映,小岛一郎在校期间表现不错,从来不招惹麻烦,本以为他离开学校后会成为一个出色的人,谁料想他会成为一个杀人魔。
2014年4月,小岛一郎去了一家职业培训学校,专门学习机械维修,一年后小岛一郎进入一家机械维修公司工作,8月他被公司派到四国岛的松山市工作。11月,小岛一郎因社交障碍无法与同事们相处而离开公司。
之后,小岛一郎回到了爱知县生活,他的父母也在这里生活。小岛一郎在郊区租了一间公寓独自居住,他很快就花光了所有积蓄,就连房租和水电煤气费也无法缴纳,于是他所住公寓的水电煤气被切断了,无奈之下,小岛一郎开始向父亲求助,他希望父亲能给自己提供一个住处,然后有口饭吃就可以了。但父亲拒绝了小岛一郎,他说自己的经济条件也不好,无法接济儿子,还让小岛一郎去找母亲。当小岛一郎找到母亲后发现母亲居住在员工宿舍里,根本无法收留他,不过母亲建议他去找外婆。
小岛一郎没有去找外婆,而是开始露宿街头,以捡拾超市丢弃的过期食品为生。父母的这种拒绝态度让小岛一郎觉得很受伤,他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于是就当起了流浪汉,再不和父母联系,只是偶尔会给外婆打个电话。
2016年10月,外婆提出让小岛一郎搬到自己家居住,但舅舅却反对,因为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工作,全靠母亲的养老金和低保生活,如果小岛一郎也来家中居住,那么生活条件会变得更加糟糕。
外婆不顾舅舅的反对,执意将小岛一郎接到家中,小岛一郎开始了自己的宅男生活,每天躲在房间里上网,从不外出。舅舅本就不欢迎小岛一郎,看他每天消沉地待在家里就更加生气,他起初劝小岛一郎外出找份工作,后来开始扬言要将小岛一郎赶出去。
小岛一郎本就敏感,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根本无法忍受舅舅这样的言语刺激,终于他决定不再忍受,告诉外婆和舅舅他要走了。离开前,外婆偷偷塞给小岛一郎10000日元,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几天后,小岛一郎回到了外婆家,他还给外婆带了一个挂钟做礼物,买礼物的钱正是外婆给他的那10000日元。小岛一郎没有再离开,而是在外婆家住了下来,每天都待在房间里上网,从不出门。渐渐地,舅舅发现小岛一郎的精神状态有些异常,于是就安排他去了精神病院。
2017年5月,小岛一郎住进了精神病院。小岛一郎觉得精神病院的生活根本无法忍受,于是就在9月份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希望父亲能带他离开医院,不然他很可能会死在精神病院里。接到小岛一郎的求救信后,父亲去找母亲商量如何处理,但他们都不愿让小岛一郎和自己同住。
外婆在了解了小岛一郎的情况后就提出将小岛一郎过继给自己,搬过去和她一起居住,让她来照顾小岛一郎。外婆这么做,是想要多获得政府的一份低保,因为她的经济条件也很差,无法为小岛一郎提供吃住,如果小岛一郎过继给她当儿子,那么他们就是一家人,就能享受低保待遇。在日本,低保是以家庭为单位来发放的,每个家庭成员都可以得到一份低保,但按照规定只有两代以内的直系亲属才属于同一家庭,像小岛一郎就属于第三代了。
舅舅得知外婆的这个决定后,立刻跳出来反对,他觉得外婆的年纪很大,没有几年活头了,到时候照顾小岛一郎的责任就会落到他的身上。外婆不顾舅舅的反对,执意将小岛一郎过继过来。从10月起,小岛一郎就正式成为外婆名义上的儿子。小岛一郎与父母之间的关系虽然一直很冷漠,但父母的这种过继举动还是让他觉得很受伤,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父母所抛弃,他与父母之间再无瓜葛。
在外婆家,小岛一郎与舅舅之间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他们经常发生争吵。舅舅希望小岛一郎不要总是待在家里上网,到外面去找一份工作。但小岛一郎根本不愿意按照舅舅的要求去做,他说自己有残疾,只要向政府申请到残疾证就不用继续待在外婆家了。小岛一郎还总自怨自艾:“我是个没有价值的人,我想要自由的生活。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那还不如去死。”在舅舅看来,小岛一郎就是一个只想在家混吃等死的人,只会强调政府应该给他一些福利,这是他应享受的权利,而从不提及自己应尽的义务,与一个寄生虫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和舅舅相处起来很困难,小岛一郎经常会不告而别,在2018年1月离开外婆家后就再也没回来。离家期间,外婆曾给他打电话了解情况,但小岛一郎却说他想要去旅行。从那以后,外婆再也无法联系到小岛一郎,直到得知小岛一郎因行凶被捕。外婆在接受采访时说:“一郎是个懂事又安静的孩子,经常自我否定,也常常因人际交往而苦恼。”小岛一郎经常在网上发帖说自己活着毫无意义,想要赶快死去。舅舅则表示:“发生这样的事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未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
被捕后,小岛一郎成了记者们的追查对象,他的个人资料和背景都被记者给挖掘出来,全日本新闻网的记者还专门到他的外婆家去了解小岛一郎的爱好。记者发现小岛一郎与许多罪犯不同,既不打游戏也不看漫画,而是喜欢阅读一些经典著作,例如《罪与罚》《圣经》《麦克白》等。据外婆反映,小岛一郎在读书的时候十分认真,例如每次阅读完《圣经》都会认真地写下读书笔记。
【自闭症与共情障碍】
共情是社会性动物所拥有的重要情感能力,如果没有共情,那么人与人之间就无法进行交流,也无法代入他人的想法,无法做到换位思考。这样一来,社会规范就会形同虚设,人类社会就无法形成,因为人与人之间无法凝聚在一起。在人类社会中,绝大多数人都有共情的能力,例如看到别人痛苦自己也会有痛苦的感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共情的能力,像精神病态者就没有,因此精神病态者很容易触犯法律,与精神病态者相处也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而且连环杀手多是精神病态者。与精神病态者一样,自闭症的患者也有共情障碍。
阿斯伯格综合征属于自闭症的一种,此类患者也存在共情障碍,在人际交往上就是一片空白,而且在社交场合里会觉得紧张甚至恐惧,因为他无法理解他人之间的交流,因此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患者在他人眼中就如同怪胎般,而患者也总会逃避社交场合。小岛一郎从小饱受社交障碍的困扰,他不懂如何与人交流,因此在学校里既不受人欢迎,学习成绩也不好。后来,小岛一郎进入定时制高中读书,不用费心与同学交往,他的学习成绩开始稳步提升,甚至还取得了满分的成绩。
如果说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有共情障碍,那么典型自闭症的患者就存在共情丧失的问题,也就是说典型自闭症患者的问题更为严重,他会将一个人当作物品一样对待,无法分清人和物品之间的区别,更别提如何与一个人产生共情了。
共情存在情感和认知两个方面。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他具有情感和认知两方面的能力,既可以识别他人的情感、情绪,也可以对他人的情感、情绪感同身受。对于精神病态者而言,他虽然没有共情情感,但却有共情认知,这也是许多精神病态者可以伪装成正常人的原因所在,因此精神病态者可以轻易地融入某个社交圈子中,因为他深谙社交技能。但自闭症患者不论从认知上还是情感上,都无法产生共情,这导致自闭症患者难以融入社会中。
虽然自闭症患者有共情障碍,但并不危险,像小岛一郎这样随意伤人的自闭症患者十分少见,因为自闭症患者的系统化能力特别强。人是一种需要控制感的动物,因此人能从各种随机事件中总结出规律,从而根据规律进行提前预测,并从中获得控制感。如果一个人的控制感遭到威胁,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混乱无序的,他会觉得自己处于各种随机事件的摆布之下,于是不安和焦虑就会出现。人对控制感的需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秩序的渴求,而自闭症患者会将这种能力发挥到极致,会从自然界、人类社会中寻找到某种模式,然后对其进行系统化,因此自闭症患者会总结出某种自然规律和社会真理,例如爱因斯坦所得出的相对论。
自闭症患者虽然无法通过共情能力来遵守社会规范、道德准则,但却可以通过系统化来做到这一点,因为自闭症患者一旦形成了某种体系,就会完全按照该体系生活,乃至于出现强迫的倾向,例如在电影《雨人》中,雷蒙在疗养院中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就连书架上的书的位置也不能发生丝毫变化,在被弟弟查理带走的途中,也要遵守固定不变的生活仪式,不然就会情绪失控。
一旦自闭症患者形成了道德系统,那么他就会严格遵守道德准则,不允许任何人钻空子,如果有人出现违反道德准则的行为,那么他就会站出来指责对方的这种行为。因此自闭症患者虽然存在共情障碍,乃至存在零度共情,他也不会对他人产生威胁。但小岛一郎的成长环境没有使他形成这种道德系统,因为他从小在一个缺爱的环境下长大,父母从来没有关心过他,还总会在关键时刻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