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房东的态度极差,但她的确将奥克兰·威廉姆特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收拾好堆叠起来,甚至还有一张货品清单以供核对。

奥克兰的所有财产,都在去世的时候捐给了【万物与自然教会】。只剩下一部分私人物品留在这里,被房东收在了地下室。

这其中就包含一本破旧的相册,每张照片后面都写有照片中人物的姓名和关系。根据房东太太的说法,老奥克兰随着年岁的增加,记忆力越来越差劲。独居的他,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来保证自己还记得那些遥远回忆中的亲人和朋友。

“瞧,这就是我说的和你长得很像的人。”

房东伸手指向最靠前的那张黑白照片,时间已经将照片原本的内容抹去了大半,照片中三个搂着肩膀的中年男人的脸,却意外的清晰。三人的长相非常相似,也和詹金斯非常相似。

“这是……”

他翻向照片后面看向那些注释:

“这是我的祖父和他的哥哥……父亲长得很像他们……”

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看到原主祖父辈的亲人,盯着那张照片的时候,照片中的三个男人,竟然像是也在看着他。时间越久,毛骨悚然的感觉越是强烈,但詹金斯不明白他此刻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除了相册以外,遗物还包含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但都装在箱子里也算方便携带。

准备告别时,房东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让詹金斯等一下,转身回到楼上,取了一只破铜块拴成的项链递给他。

“老奥克兰临死前还惦记着这东西,我差点忘了。”

“这是什么?”

没有灵光,甚至有点生锈,但那种富含历史和故事的厚重感,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这是只有老东西才能有的质感,古董店学徒詹金斯很清楚。

“他搬到这里的时候就带着,听说是长辈传下来的,威廉姆特家族的信物。临死前,老奥克兰恳求我将这东西寄到诺兰,但他根本没告诉我地址和收信人……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但每次回忆起那个场面,都有些忍不住想流泪,他毕竟在我这里住了13年了……”

詹金斯无言的看着吊坠,一瞬间竟然想到了那位去世的老人,一生复杂而无奈的故事。

将奥克兰·威廉姆特的遗物先放回到老杰克的草药店,随后和正在谈生意的老人打了声招呼,便再次启程前往郊外的墓园。

这一次是以普通人詹金斯·威廉姆特的身份正常前往,去拜谒那位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的确也是威廉姆特的老人。

同样是在昨天的位置下车,再次来到了有些阴气森森的墓园。上午的阳光正好,光线透过墓园两侧的树木射在地面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这里种植的是四季长春的冬青树,但似乎是亚种,詹金斯家院子里种的可没有这里的枝繁叶茂。

让巧克力在肩膀上蹲好,詹金斯将车资给了车夫,然后拿着一大捧花走了进去。

这是他在老杰克那里弄来的,许多草药或者魔药都需要新鲜的花叶作为材料,所以老杰克那个有恒温仪式法阵的仓库里种满了新鲜的花朵。

他不清楚本地的风俗是带什么样的花,只能挑了一些白色漂亮的,而且巧克力还不感兴趣的,否则来的路上花瓣就有可能出现猫的牙印。

进入墓园以后没有看到老守墓人,詹金斯作为“第一次”来这里的访问者,自然不可能一下就找到对应的墓碑。

他沿着被清理了积雪的石子路来到小屋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从地下伸出来,钻进屋子里的黄铜色蒸汽管道和黑色煤气管道,为木屋的防火安全担忧后,便伸出手轻轻敲了一下门。

很快,守墓人就懒洋洋的将那扇门打开,手中还拿着一把湿漉漉的汤匙。

“你好……”

詹金斯装作打量他的衣着,实际上这身衣服他早就见过了。

“我找人。”

“这里只有我这一个活人。”

“不……我的意思是,我找死人……好吧,我是来看望已经过世的远亲的,他叫奥克兰·威廉姆特。”

这对于守墓人来说真是一件新鲜事,这里埋葬的大多数人都客死异乡或者没有亲属的可怜人,连续两天都有人来拜访,在他担任守墓人职责后也不常见。

老守墓人经常收拾园区,自然记得威廉姆特的墓地在哪里。转身拿了钥匙和铁锹便带着詹金斯向墓园深处走,十分钟后便找到了老奥克兰的墓。

“我还记得他的棺椁到来的那天,只有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来送行,好像是他的房东和邻居们。”

老人小声说道,然后便开始用铁锹修整墓碑旁边的泥土和雪。

詹金斯将猫放在一旁,弯腰将手中的花放下来,看着眼前的墓碑久久不语。

“这是你的祖父?”

守墓人一边干活一边问道。

“不,是很远的亲戚,我们家和他已经多年不联系了。这次我出差来夏尔,父亲才嘱咐我来看一看,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守墓人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低着头继续铲雪。

其实到这里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老奥克兰已经死去,就算是送上花也无用。至于奥克兰的养父,那位真正的威廉姆特,更是连坟墓都找不到。好像在詹金斯三兄弟出生以前,他就已经过世了。那时又碰巧赶上罗伯特离开家乡逃难去往诺兰,所以才逐渐与这里断了联系。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不免有些伤感,又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詹金斯询问道:

“如果想要将棺椁迁到别的地方,需要办什么手续吗?让他自己孤零零的躺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怜了,我想将棺椁迁到诺兰去。”

“需要有市政厅的关系证明文件,【死亡与终末教会】的墓穴移动准许证,到教会聘请专业的掘墓人、准备一大笔金镑。最后的这件事最重要,我想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守墓人眨着眼提醒到。

“是的,我明白。”

詹金斯点点头,再次蹲下来,用手掌摩挲刻着生卒年月的墓碑。

在最下面有着一小行文字:

【这里埋葬着奥克兰·威廉姆特,一位慷慨而友好的邻居。】

“我想证明文件可能有些麻烦,毕竟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说到这里,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算是贵族,在这个时代是拥有特权的:

“我好像是男爵……过半个月就是子爵了。文件之类的东西,应该不是问题。”

“好像?”

守墓人看了看詹金斯的脸:

“那还真是年轻。”

诺兰现在正在闹亡灵危机,詹金斯当然不能现在就把墓迁移过去。这件事还要和罗伯特商量一下,想来罗伯特也不会不同意这样的想法。

詹金斯叹了口气,准备离开,斜着眼又看向不远处同样异常干净的那块墓地。

“那里最近也有人来访问吗?我注意到,那一片区域也没有雪。”

这样的问题很正常,至少詹金斯的语气很正常,所以老守墓人也没有疑心。他张望了一下,然后很轻易的想起了墓主人的名字:

“哦,那里是可怜的普利尔·琼斯的墓地,她死于重感冒。”

说着,轻轻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个可怜人啊,昨天下午也有人来看她。但拜访者可不像你一样还带着花,那位先生是空手来的,而且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不过,我并不想说谎,不得不承认他的那只缅因猫倒是很漂亮,比你的这一只还要漂亮。”

巧克力立刻想要生气,但想了想那只好像也是自己,于是就不生气了,反而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詹金斯也不知道它在得意什么。

“有人来看望,总比自己躺在那里好。”

两人一边向回走一边继续聊天,也许是因为这里很少有陌生人出现,老守墓人很愿意和詹金斯说话。

“但那个可怜人,不会也是只有三个人来为她送行吧?”

“是的,同样是来了三个人,三个穿着黑色袍子的女人。那三个女人真是怪极了,但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老人点着头说道,然后又补充:

“听说那些人都是银茉莉歌剧团的,你知道这个歌剧团吗?”

“当然,他们整个冬天都在诺兰市演出,我想诺兰人都知道这个名字……”

詹金斯的心沉了下去,刚才的情况有些不对。根据他打听到的情况,来为死去的见习女化妆师送行的,根本只有本地的抬棺人。

当时歌剧团着急离开本地,死于去年冬季的团长只能花大价钱,雇人将琼斯小姐埋在这里。而看守墓园的守墓人,肯定不会将抬棺人形容为“古怪的女人”。

而且根据詹金斯所知,抬棺人根本没有女性。这个时代的大陆人类社会的习俗认为,让女人抬馆会为死者的亲戚朋友带来厄运。

“我冒昧的问一句,只是好奇而已。那位琼斯小姐的信仰是什么?”

这已经算是窥探死者的隐私了,原本还很好说话的守墓人,摇摇头不再言语。詹金斯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太多,于是拍了拍肩膀上的猫,告别了守墓人离开了园区。

这一次的拜访算是有了些收获,至少詹金斯知道普利尔·琼斯的下葬过程非同寻常。现在他真的非常好奇那口棺椁中究竟有什么,但一方面微弱的道德观念制约他,不想轻易去刨别人的墓;另一方面,他坚信挖开泥土后,一定有可怕的机关和仪式在等待着他。

回城以后又投影回到诺兰偷窥了一下城中的现状,随着瘟疫即将到来的消息愈演愈烈,能够感觉到整座城市都在惶恐不安。

人们首先联想到了去年的“银色眩晕症”,然后想到了近十年以来的重大疫症。但没有人敢在公开的场合谈论三十年前的大瘟疫,每个人都在担心和逃避那件事。

马戏团的所在地依然被封锁着,常青森林和本地绝大多数的墓园都无法进入。詹金斯在诺兰一时没有了去处,只能再次前往他所拥有的那座废弃的墓园。

其实想一想,奥古斯都家族的墓地因为主宰【远古死神】的力量,能够抑制亡灵复苏。如果能够在那里和骷髅剑展开决战,至少可以有效抑制亡灵大军的干扰。

但詹金斯不想打扰给他很大帮助的奥古斯都先生,而且他也无法向教会解释那片区域特殊能力的来源。

虽然说以“我梦到……”“我预感……”这样的借口,教会也不会怀疑。但这样的借口不能总是使用,詹金斯还要靠它来洗脱自己与“谎言之神”信徒的关系。

废弃墓园位于诺兰的远郊,因此不受城市雾气的影响。那里还是老样子,除了多了些动物的脚印和粪便以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痕迹。

詹金斯已经对找到C-12-1-3011【裹尸修女服】不报任何希望了,过往的教训告诉他,每次试图寻找都会惹来麻烦,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首先用【未知的前路】尝试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发生。转而又抱着巧克力,让它四处乱嗅。但巧克力非常不配合,一个劲的在詹金斯手中挣扎,这个尝试也只能作罢。

“那就试一试占卜好了……”

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个提议有多么的不靠谱。

将布罗尼昂斯小姐赠予的加入学派的礼物——那条紫水晶挂坠拿出来放在额头,等待三秒后站在墓园中心闭上了眼睛。

失去了视觉以后,其他的感官逐渐便的灵敏起来,耳朵听到了呼啸的风声和沙沙的树枝作响,鼻子嗅到了巧克力昨晚被逼洗澡时在洗澡水中加入的香料味道,嘴里尚有午饭的余味。

神秘学中承认在五感之外的第六感,也就是詹金斯通常所说的“感知”。这种超脱于凡俗的感觉不仅能够发现五感之外的信息,甚至有时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去感知更加遥不可及的东西。

但这么做非常危险,人类永远不知道物质世界这个“孤岛”之外,存在着怎样的诡异。

当然,人们很难分辨出第六感和错觉的不同之处,就比如詹金斯有时看着阴影中的巧克力,偶然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这就是第六感严重的错觉之一。

此时闭上了眼睛,年轻的作家先生试图去捕捉“灵光一闪”的感觉。但他可能真的没有任何的占卜天赋,任凭如何去感知,都没有产生那种奇特的感觉。

站在詹金斯脚下的猫咪有些不耐烦了,它向来讨厌等待。詹金斯要找的那块“破布”,猫咪当然知道在什么地方。

虽然它被藏得的确很好,但巧克力的鼻子可是很轻易的就嗅到了那股尸臭味。

“喵~”

它想要做点什么来引导一下詹金斯,但詹金斯此时动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快走几步,来到墓园地穴入口正对的位置,也就是坍塌大半的守墓人小屋的后墙处。

手一甩,火焰便将地面上的积雪全部消融。望着那块已经干燥了的土地,詹金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不。”

他忽然抱着头喊了一声,“不是这里!是错觉!”

“喵~”

的确不在那里,但詹金斯其实只差一点点距离就成功了。

返回夏尔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詹金斯带着猫回到老杰克的草药店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的时间。

他将今天拜访奥克兰·威廉姆特的大概经历说了一下,老杰克也对那位客死异乡的可怜人抱以极大的同情。

“如果你想将棺椁迁到诺兰市安葬,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和诺兰的帕罗德主教说一声,他会帮你做成所有的事情……但你还需要选好新的墓址,这很重要。”

“这个没关系,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要迁移墓葬,父亲会选出地址的。”

听詹金斯这样说,老杰克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但詹金斯还有事情要说,他可是酝酿了一个下午,才组织好措辞。

“我上午去墓园的时候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是的,很奇怪……在我那位远方亲戚的坟墓不远处……”

“去教堂申请墓园的调查许可证,那里既然由【死亡与终末教会】看管,那么申请起来可能会需要时间。”

老杰克甚至没有听完詹金斯说完所有的信息。

“直接申请就可以吗?”

“当然,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谁吗……年轻人总是充满了好奇心,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奥利弗和你说起过年轻时候的事情吗?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二个冬天,大家一起去河边钓鱼……”

这之后就是老杰克和老爹的冒险故事了,故事的主要内容包括奇怪的瓶子、莫名的字条、奇异的地址、失踪的男人等等等等。而等这个故事讲完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詹金斯和巧克力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他们非常喜欢这个故事。

“去睡吧,已经不早了。”

老杰克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站起身和詹金斯一起把碗筷收拾起来。

“但故事的结尾是不是太草率了?你们发现了一个纪元前的大宝藏,但因为洞穴坍塌,每个人只取了一样东西?”

“现实总是很残酷的,詹金斯,这样才真实,不是吗?”

老人摇着头说着,然后又望着商店墙上的那只破旧记事本发呆,因此而失手将一旁盛有半锅粥的锅子打翻了。

第二天一早,詹金斯就带着自己的猫来到了夏尔市的贤者教堂,教堂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是很清楚这个外来抄写员的身份,但见知情者都是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也下意识的对詹金斯客气了很多。

他将想要调查墓园的事情报告了上去,便留在图书馆看书。半个小时后便传来了消息,【死亡与终末教会】同意配合调查,但墓穴的调查许可证要下午稍晚些才能送过来,所以詹金斯可以自己找些事情来做。

“不如去看看山庄医生发现资料的那栋房子吧!”

詹金斯对自己的猫说道,因为巧克力没有说不想去,所以他便高高兴兴的出发了。

医生在几年前暂住过的房屋,因为秋季的暴雨而倒塌,詹金斯达到附近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废墟。

如果不是诺兰方面传来消息要调查这里,现在甚至连废墟可能都不会存在。先期的调查已经结束了,附近没有警察和正神教会的人,只有几个孩子在高兴的翻弄砖石,并不时的向同伴们丢手中的东西。

可以想见半年的时间,废墟中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人捡走了。詹金斯本来也不抱任何希望,但扫了一眼居然看到了一小片微弱的灵光。

这代表着蕴含灵的超凡材料,是恩赐者才会使用的东西。

左右瞧了瞧没有人阻止,便想着直接走过去将东西挖出来。但这里可是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他刚踏出一步,又感觉在大庭广众之下翻垃圾堆,还是有些磨不过面子。

“我是不是太做作了?”

他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双手放在口袋中从废墟旁路过,然后一转弯进入了巷子里。

“巧克力,看你的了!把那边东南角,靠近大树下的东西挖出来!”

他开始鼓励自己的猫,然后招来了巧克力嫌弃的眼神。

“就知道你没用。”

他说出了一句让自己今晚又做梦的话,然后披上黑袍幻化身形,形象在空气中不断闪动,巧克力也比赛似的变换自己的毛色。

最终,矮小的男孩带着一只杂色的流浪猫从巷子中跑了出来。

以小孩的形象去翻垃圾堆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小心不要被当成“抢地盘”的就好。

詹金斯看到的东西被埋在了房屋原址的角落中,从位置来看极有可能也是在墙壁中。那些东西因为被散落的石头和一整块的石板压住,而没有被拾荒者或者教会发现。

詹金斯想办法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用手掌在石板上烧穿出来一个大洞,才将下面的布包取出来。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用【念写】再将石板补起来,否则就很不美观了。

将东西藏在怀中,和巧克力一起溜达到旁边的巷子中再次变回来,然后再次来到去过几次的小旅店,才将布包中的东西取出。

除了一些粉末和干枯的草叶以外,那里面全部都是纸张和书本,而且全部都是手写的。

粗略的看了一下,其中的内容和从医生那里缴获的那些资料有些联系,而且手写部分的字迹也相同。一本名叫《关于人体血脉觉醒后复苏为亡灵姿态的研究》中,就详尽的记载了一系列残忍的人体试验过程。

山庄医生的研究大概就是根据这里的资料进行的,而他使用的那些让活人直接变为食尸鬼的粉末,詹金斯认为恐怕自己也收获了一些。

“不过这个人的字真的是丑。”

他小声的说道,巧克力也迎合的叫了一声表示同意。

就这样来到了下午,詹金斯顺利取得了调查墓园的许可证。【死亡与终末教会】已经和那里的老守墓人打好了招呼,詹金斯直接过去就可以。

如果他需要帮助,老守墓人会尽可能的提供协助,如果依然不够,那么还可以再从城中调派人手。

詹金斯和巧克力就这样第三次的来到了郊外的墓园,第一次是下午,第二次是上午,而这一次则是黄昏。

落日的余辉照耀着这片和平安详的土地,将这里的一切都映得变成了金色。远处的天空飞过了两只乌鸦,嘎嘎嘎~的叫声,为这有些凄凉的晚景添加了些更加悲冷的气氛。

穿过石拱门,踏上那条碎石小路的时候,老守墓人已经在门口等待了。这次的行动属于贤者教会和死亡教会的合作,因此他脱下了稍显破旧的衣物,穿上了守墓人标志的黑袍。看到詹金斯走进来的时候,对着他摇了摇头:

“如果你昨天就告诉我,你是贤者的抄写员,那么今天就不会再麻烦了。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取工具。”

所谓的工具就是铁锹、铲子、撬棍、木板和一些简单的仪式用品,老守墓人拿着这些,带着詹金斯再次回到了去年死亡的银茉莉歌剧团的见习化妆师普利尔·琼斯的墓前,两人将手中的工具放在一旁。

老人看着詹金斯的眼睛再次问道:

“你确定要打开这里吗?”

“一定要开墓吗?”

詹金斯还是有些顾虑,担心一铲子下去,棺椁上的神术直接将两人一猫化为灰烬。

“威廉姆特先生,你有更好的建议吗?”

老人无奈的问道,表情像是在给詹金斯讲解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题:

“既然要调查这里,最好的方法就是打开棺椁。当然,如果您有更好的主意,我也不会反对。”

本地教会对于詹金斯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清醒的认识,在他们看来,这可能只是年轻的异乡来客的小小“冒险”。

如果此时是在诺兰,而詹金斯主动提出了要调查某件东西,那么贝凡娜小姐说不定会舍弃手中的所有事情来帮他。

他要现在试图窥探的墓穴,只是普通人的墓葬,下葬时间还不到一年,并且还是葬在有死亡教会守墓人看守的公共墓园。这说明危险性极低,而詹金斯作为三级恩赐者,应该有能够和本地守墓人一起应对突发的情况。

这让本地教会做出了极为错误的判断。

但詹金斯又不可能将这里的情况告诉教会,毕竟地下有可能是圣者的尸体。在凡人的事务上他可以做到偶尔的“先知”,但在有关伟大者们的事情上,凡人詹金斯是不可能有预知的。

“我感受到了危险。”

他这样告诉老守墓人。

“是的,我从地下感受到了危险。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和我学习占卜时的感觉差不多。”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希望老守墓人能够听出句子中的“暗示”。

“你学习过占卜?”

守墓人立刻对这样的情况重视起来,他和詹金斯一起站在墓碑前思虑了好久,最终两人还是没有那个胆量直接打开墓穴。

但守墓人又想起了新的情况,这样的公共墓园除了可以埋葬尸体以外,也允许暂时的存放遗物。特别是对于这种葬满了异乡来客的墓园,保管遗物更是常有的事情。

但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防止最终墓园内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遗物存放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两年,而见习化妆师普利尔·琼斯下葬时,那三个前来送别的古怪的女人,的确在这里存了一些东西。

“嗯……”

詹金斯狐疑的看着老人,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说。他的猫在不远处的那颗雪松下面叫了一声,立刻将一直在叫的烦人的乌鸦吓走了。

“那么。为什么……您现在才想起来?”

“是啊,为什么呢?”

老人也在疑惑,他拍了拍脑袋,像是想要驱赶看不见的蚊虫:

“刚才你提到不要打开墓穴的时候,我就忽然想起这件事情了……在这之前,真的是一点记忆也没有,这真是奇怪。哦,我要向伟大的死亡发誓,我绝对不是想贪墨那些可怜人的东西!这真是太奇怪了!”

重新返回守墓人的小屋翻阅登记记录,琼斯小姐的遗物是一只小化妆箱,但没有上锁。箱子被守墓人储存在小屋地下的铁架上,那只架子上以时间为顺序,还摆着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守墓人直言自己从没有打开过那只化妆箱,而詹金斯的眼睛也看不到内部有奇怪的光芒。

他让自己的猫远离了一下,缓慢的打开化妆箱的上层盖子,然后滑开中层的遮板,最后将垫在下层的预防潮湿的布拿出来。

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手指能够清晰的摸到在底层的木板上刻着一行小字。地下室照明全靠老守墓人手中提着的煤油灯,站在这里看不到化妆箱的内部。两人只得带着化妆箱回到小屋里,借着窗口进入的阳光看到那行字的内容:

【现在,我允许你打开墓穴。】

詹金斯不用照镜子也能猜到自己此时的表情,和疑惑的守墓人不同,他现在一定惊讶极了。这行字是一个许可,对于他打开棺椁的许可。

显然,有人在棺椁内给他留了东西。而只是用一句“允许”就能将棺椁的防护机制解除,留下东西的很可能不是人,是神。

“音乐之神,在半年前就预言到我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了?”

他很久以前就猜测过,这是那位伪神在编织阴谋,而詹金斯自己是其中一颗重要的棋子。现在这种想法越来越清晰,虽然那是海瑟薇信仰的神明,但詹金斯不会因为这样就信任祂。

但在去年岁末节的夜晚,看到以凡人为凭依而出现的【万妙乐章】时,那位女神真的是十分的友善。况且,音乐之神的神职全部偏向于艺术方面,要说祂编织阴谋来坑害现任的【谎言之神】,那么就有些滑稽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守墓人疑惑的问道。

“难道……这句话是留给你的?”

“是的。”

詹金斯立刻点头,虽然心中百转千回,但表情依然保持着镇定:

“是的,这是留给我的,我想我的朋友大概是想和我开一个小小的玩笑。虽然我不认识那位琼斯小姐,但我的朋友是认识的。该死,我打赌,那具棺椁是空的,琼斯小姐根本没死!”

这样的解释当然不足以将问题解释清楚,虽然守墓人再没有多问,但詹金斯能够明显感觉到那种猜疑。

但这没关系,今天是这个月的第三个周日(17日),明天就是新的一周。到时每周两次的谎言机会就又可以使用了,欺骗面前这个等级很低的老人,完全没有问题。

既然得到了许可,两人就放心的带着工具再次来到墓园中。开始动手前,老守墓人先祈祷了一阵子,这是打开墓穴前必须要做的。由詹金斯诉说打开这里的目的,两人一起将一些新鲜的花瓣围绕着墓穴洒了一圈,然后才能动手。

“这些鲜花代表着界限,生与死的界限。虽然我们一会儿有可能冒犯死者,深入死亡的区域,但死亡不应该因此而侵蚀墓地以外的范围。”

守墓人这样解释到。

巧克力在一旁的树上安稳的看戏,两个男人则拿着铁锹和铁铲在雪地中忙活。猫咪现在趴的位置真的是舒服极了,冷风被树干遮住,头顶稀疏的枝干也挡住了太阳,而向前看正好能够看到詹金斯。这是刚才那只乌鸦的位置,巧克力因为看到了一会儿要在这里停留很久,所以就提前吓走了乌鸦。

詹金斯是第一次做挖坟掘墓的事情,脱掉了手套以后干活会容易一些,但这依然是一件力气活。他感觉老守墓人的挖掘速度比他快很多,不得不承认他在挖掘方面是非常专业的。

从下午五点干到将近七点,方形的墓坑和其中的棺椁才真正的露出来。棺椁的模样是普通的样式,看起来和摸起来都是木制的,但偏偏颜色呈现出璀璨的金黄色,这一点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记得下葬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颜色。”

守墓人的疑惑更加严重了。

用工具将棺椁上的钉子弄下来,便来到了最重要的开棺环节。詹金斯抬头看了一眼正午的太阳,虽然现在是冬天,但它依然散发着光和热。

而如果现在是深夜,他是绝不会冒失的打开棺材的。

“好的,让我来。”

木棍和绳索搭的简易滑轮升降装置,已经将那口棺椁运送到了墓穴旁的空地上。詹金斯拍了拍自己的手,然后将棺材盖一点一点的滑开。

没有出现太阳被阴云遮住,霎那间狂风大作的异象,也没有诡异的低语和祈祷声在耳边响起。一切都很正常,阳光从上方照亮了一点点被打开了棺椁,让里面的裹尸布清晰可见。

而打开了滑盖约三分之一的距离后,显而易见的是其中没有尸体,除非可怜的见习女化妆师正蜷缩在棺椁剩余三分之二的体积内。

滑盖打开到一半的位置后,詹金斯看到了其中安稳放置的八音盒,再推开一段距离,是一封信。而在相当于尸体脚部的位置,白色的衬布上放置着一把精巧的木制短匕首。

那把匕首是完全的木制品,从上到下是完全的木头。但看上去做工十分的精细,只是大小和模样有些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哦……”

詹金斯忍不住呻/吟道,一种奇妙的感觉在看到匕首的一霎那油然而生。明明只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却有一种无法说明的亲切感。仿佛这是久远童年的玩具,又像是携带了好多年的首饰。

树上的猫眯上了眼睛,由于神的力量,在棺材被打开后连它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那只古老的恩赐八音盒出现的确很令猫惊讶,但也不算是出乎预料,但那把木质匕首……

“这里面真的没有尸体?奇怪了,这真是太奇怪了……抱歉,威廉姆特先生,这件事我必须要上报给教会。埋葬在墓园中的棺椁是空的,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故。”

金色的光芒十分友好,让守墓人将自己的话说完才击昏了他。这不是詹金斯的手段,是那口棺材主动发动了攻击。

在老人倒地前詹金斯扶住了他,然后让他斜倚靠在巧克力所在大树的下面。这应该也属于防御机制之一,既然那位神明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詹金斯会造访这里,那么没有理由不知道他身边还有一个和这件事没有关系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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