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栖寒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许悠悠揪心地追上他,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身,“师兄, 别难过了。”

裴栖寒握住她的手转身,“其实我并不难过, 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个世上出生。”

为什么苏禾喝药堕马都没能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裴凌柏明明喜欢她的母亲却还是要伤害她,为什么陆息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人的欲望总是得不到满足……

是因为所有的因种下他这颗果,故而他需得承担这一切么?他既不被父母亲缘祝福,那得到上天的眷顾却显得那样残忍。

他说他不难过, 但许悠悠却是要难过死了,她说不出安慰他的话,因为她了解他,知道他的过去, 知道他的痛苦,她甚至找不到半点能叫他开心的事情。

“可是我又想, 我要是不曾出世,这辈子你岂不是要嫁作他人为妇,我怎么甘心。许悠悠,你是我的。”裴栖寒拥她入怀,“我只是可惜, 倘若我是一个健全的平常男子,你是不是就不用为我受那么苦?”

“没关系的, 不是有句成语叫先苦后甜嘛, 还有苦尽甘来, 师兄, 我以后可能不让你受这么多的痛苦折磨。”许悠悠信誓旦旦道。

裴栖寒大掌抚上许悠悠的小腹,“我在想,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会不会是个好父亲。”

他承袭裴凌柏的一半血脉,自杜闻雨屠门起历代掌门便落下心病,执念成疯,对后代子弟戒教以严,管以苛。裴凌柏如何受先掌门的□□,他便如何受裴凌柏的□□,无爱于后。

“这么会?如果我们有了孩子,那他一定会是带着祝福出生的孩子,师兄爱我,所以师兄也会爱我们的孩子,你待我好,所以你也会待我们的孩子好,你是一个好丈夫,那么也会是一个好父亲。”许悠悠正经道。

裴栖寒吻着她的脸颊,“那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许悠悠红着脸推开他,支吾道:“我现在还小呢,再说我俩还没正式成亲,是不可以先有宝宝的。”

正事未完,有孕只会是累赘。

“那等出去之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他看着她,目中载满期待。许悠悠盘算着日子,“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师兄的生辰了,我们就在那天成亲好不好?”

裴栖寒算着时日,迟疑着:“可那天不是个好日子。”

“怎么会?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黄道吉日,也没有什么□□凶日,我们既然已有夫妻之实,那我不能做负心的女子,我要给师兄一个名分。”她义正辞严。

裴栖寒讶然,“给我一个名分?”

许悠悠的话总是能让他眼前一亮,这种闻所未闻的话扫去他心尖的阴霾,如今他已经拥有了她,何必又在沉湎于往事。

“难道师兄是不想做我的亲亲好夫君了么?”许悠悠故意逗他。

“可是你早在那晚就已经承认了我亲亲好夫君的名分。”裴栖寒接话道。

许悠悠狡黠道:“那是晚上的名分,那白天的名分还没给呢,你要不要?”

“要,并且只能是我的。”

山洞内有字,两人穿过那片记忆丛准备趟过去看,临行前许悠悠找了个白绫为他覆眼。

“这是做什么?”他问。

许悠悠不容拒绝的拉下他准备扯下白绫的手,“不能摘了,我不想你再看见那些记忆。”

她扣紧他是十指,“你牵着我,我带你过去。”

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裴栖寒欣然应允,他忽地又想起裴凌柏与苏禾,因欺瞒而成的爱情不得善终,爱不是欺骗。

记忆丛中,许悠悠停下脚步,她又开始难过了,记忆里的那火似乎烧到了她的身上,这下她更加确信自己和万山界有着斩割不断的渊源。

来到对岸,裴栖寒摘下白绫,这墙壁上的字,他却看不太懂,依稀能辨认几个,这种文字他越看越觉得眼熟,这是古神语。

万山界内只有族长能够翻阅族内的古语秘籍译本,先时陆息允诺他日后许他族长之位,话中便言说,日后万山界的秘籍由他翻看。

这古籍玄妙异常,想来引渡惩戒之术,便是他自古籍中寻觅而来,还有他已准备多时的聚灵阵,他昨日巡视,果见万山界八方的引灵渠已准备完善,只差几件宝物。

悠悠的吞海幡……弄丢会单单只是一个偶然么?

裴栖寒看着她,不禁有些担忧,反观许悠悠,她正看着墙壁上的文字出神,忽而她问裴栖寒道:“聚灵阵,陆息是打算在万山界弄聚灵阵吗?”

“你如何得知?”他吃惊。

许悠悠指着墙壁上的文字道:“上面写得是有关聚灵阵的内容,我再想陆息要那些法器是不是也在想着用聚灵阵挽回。这里,还写着一个阵法,我看不太懂。”

“你能看懂上面文字?”裴栖寒心中的疑惑又加重了一分。

“嗯,还有这里,这里写得是如何用秘法制作与常人无异的傀儡。”许悠悠说着,忽然觉得头疼,玲珑镯上闪着幽幽的微光,她感觉脑子里有一道印记,或许可以将其称之为本能,是她生下来就会的本能。

她将译文写在地上,细细为裴栖寒解释。

“这种傀儡有一个缺点,就是——”忽然,她说不出话了。

“是什么?”裴栖寒追问。

“就是,它需要源源不断的驱能,它需要很多很多人的魂魄。”说完,她感觉到一阵后怕,冷意爬上脊梁骨,一阵心悸。

“悠悠?”裴栖寒眼疾手快稳住她的身形,赶忙将她带离这片土地,“方才怎么了,怎么又不舒服?”

许悠悠抓着裴栖寒的衣袖,“师兄,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我总感觉我忘了一些事,你能把我们过去的事情当睡前故事讲给我听么?”

“好,可是我不会讲故事,话见多枯燥,恐怕说得不尽如人意。”裴栖寒道。

“没关系,我就喜欢听师兄的声音。”说罢,她沉思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和人无异的傀儡吗?”

“我也不得而知。”裴栖寒说罢也没了下文,江邑最后的失踪案,他记得那些会寻回的女子都被人抽了魂魄。

此事必定与陆息有关,所以是他在做傀儡么,从四年前便开始着手此事,那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两人在这山洞内耽误一会,眼看时日已过半,许悠悠建议道:“师兄,我们不如明日再去吧,我今天好好回忆回忆诏罪阵,等明日清晨我们在前往万山界中心。”

他应了她,两人又在洞内消磨完半日时光,或许是见了古语的缘故,许悠悠今日困得早,只是在入梦前她央求着裴栖寒为他将睡前故事。

他的声音沉缓缓的,从前的事情他总是喜欢一笔带过,没一会便说到了他们从化灵秘境中出来。

“这些事情还记得吗?”他问。

许悠悠点点头,“我都记得呢!”

“所以,那是忘了江邑的事情?”

“那你说说嘛!”许悠悠乐呵道。

裴栖寒又讲到她们在江邑的经历,话说至一半,他停顿,沉默良久才低问:“悠悠,你说傀儡会容易忘事吗?”

他没得到回应,许悠悠早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裴栖寒拨弄着身前的篝火,自言自语道:“是我多虑了,我的悠悠怎么可能会是陆息制成的傀儡,你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傀儡。”

说话间,花花从他是衣襟内蹦出,裴栖寒看着这个和许悠悠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小家伙,喃喃道:“悠悠说过,她永远也不会骗我。”

小家伙意外认同他的话,摇着叶子舒展,似乎是在点头,裴栖寒回忆起往事,不禁胸闷。

如果许悠悠需要的灵团是源源不断的魂魄……怎么看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陆息待她那样好,他们关系匪浅……不对不对,倘若悠悠真是陆息的傀儡,她不可能急切地让自己离开铜临山,他能感受到她是真心的。

“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裴栖寒摸着许悠悠的脸颊,“你只是我的爱人,很快就是我的妻子。”

“许悠悠从不骗裴栖寒。”他把花花收入怀中,将熟睡中的女子抱得更紧了些。

*

万山界内,陆息吩咐邵云程将铜临山的弟子全部召集至此,邵云程不解,“师尊,聚灵法阵差了一个雷火鉴,就算召集门内所有弟子来此怕也不能成事。”

陆息睨他一眼,邵云程自知失言,不在多问。

“摄魂怪可还安好?”陆息问道。

邵云程心猛然一跳,不可置信道:“您是要用他们的命?”

陆息道:“裴栖寒不听话,我手下缺了一名得力干将,唯有合众人之力于一身,方可成事。”

邵云程脸色苍白,“师尊,就不可用其他人的性命么?”

“本座养出来的弟子本座最是熟悉,此事无需再论。”

邵云程走后,陆息喊来罗颂,“你觉得这些灵魄我放在谁身上好?”

罗颂道:“族长想必已有最佳人选,又何必来问我。”

“我是想问你舍不舍得。”

作者有话说:

晚上或许还会有一更,没有的话就当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