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栖寒在一阵剧痛中醒来, 胸口上仿佛被钝刀刺入一般,有着剜心的苦楚,他捂上自己的心口, 鲜红的血液染湿白衣,他咬着牙起身, 心里的怨愤止不住地往上涌。

许悠悠, 你到底背着我在做什么!

距离太远,他根本感知不到示踪铃的方向, 走了没两步裴栖寒便失力倒在了门前,浑身遍布着抽骨吸髓的疼痛,无力和眩晕感蔓延在他身体里。

裴栖寒明白, 这疼痛是来自许悠悠。他扶着门框起身,在痛楚中强行挤出一句惊鲵,他不可能坐以待毙,他要去找她!

每一次御剑飞行, 裴栖寒都会从半空中坠落,他已受重创, 着实无力在聚起修为御剑,最终不甘心的他,昏死倒在了一处柳坡前。

许悠悠从神音寺中回来,她自是无颜面见那些复活的女子,所有的歉意交由悯善帮为转达, 失了灵魄,她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虽是有些虚弱, 但未觉得疼痛, 这也正是令她担心的地方, 裴栖寒始终未向她道明那晚他所成的阵法为何物,现在她有些担心,是不是他将她的疼痛全部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回去的路上,她捡到了裴栖寒,他胸前的白衣被血染红,许悠悠扒开蔽身的衣料,果然是一道长长的刀口,而这道伤原本应该出现在她身上。

神木之心需要她的血才能够长大,抽取灵魄令其回到她们各自的身体里也需要她的血——心头血。

她将裴栖寒带了回去,好生照料,为他上好伤药,忐忑地等着他醒来。

“师兄……你快醒过来吧!”她揉着他的手依偎,末了又抚了一下他的额头,她在他身边守了裴栖寒两日,直到疲惫侵袭她的身体,她握着他的手睡着了。

裴栖寒睁开眼的那一瞬,恨意入侵,他牙关颤抖,一双手忍不住紧握,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左手上那柔软的触感。

裴栖寒转头,便见许悠悠趴着睡在他的床前,滔天的恨意忽然褪去化作一道小浪潮,在他心田间拍打。所幸,她无事,否则他真克制不住自己心中汹涌的想杀人的念头。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似乎又得去取灵魄了。

裴栖寒忍痛支起身子,怜爱地摸了摸许悠悠的脸,她睡得不安稳,不踏实,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足以将她惊醒,许悠悠睁眼看着裴栖寒已醒,下意识地就像去抱他,可是他胸前醒目的伤口提醒着她,叫她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师兄……”

裴栖寒一句话没说,许悠悠率先哭出了声,见状他只好温柔地抹去她的眼泪,“哭什么,我还没问你,为何受伤,那盏茶是不是有问题,嗯?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许悠悠破涕为笑,坐上床榻,靠近他,发自内心道:“师兄,你再也不是一个杀人魔头了,你身上更不会背负着血债,我——”

裴栖寒强硬地抓着她的手腕,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用神木之心复活了她们。”她要裴栖寒永远都做那个干干净净的裴栖寒,她不要他为了她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你!”急火攻心之心,裴栖寒吐出一口血来,他闭着眼哽咽道:“你复活她们,那谁来复活你呢?许悠悠,你想要离开我,是吗?”

“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只是不想你违背本心,为我去杀人。”她讨好一般地牵住裴栖寒的手,被他气愤地甩开,他红了眼,起身下床,从牙关挤出几个生硬的字眼,“谁说我是为了你杀人,许悠悠你不要自作多情,我生来便有魔心,屠戮无辜之人皆为我嗜好,与你无关。”

许悠悠追上去,“你去哪里?”

裴栖寒召出惊鲵与寻阴盘,冷道:“杀人。”

“师兄,你这样做,我所有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你别走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许悠悠款步走到裴栖寒身前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你看,失了灵魄我也一样能活,可是你要是杀了无辜的女子,她们可能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裴栖寒躲着她的视线,问了她一个锥心的问题,“那你还能活多久呢?”

“……当然是可以活很久很久啦!”她抿起一个勉强的笑,道。

“许悠悠,你曾经发过誓,说不会骗我,我要你再说一遍,没有灵魄你还能活多久?”裴栖寒执拗地看着她,这境地仿佛是站在悬崖边上,他们个迈出一只脚,稍有不慎便要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开口,泪已成行,“许悠悠从不骗裴栖寒,失去灵魄,她还可以活很久很久。”

她拦住他的身子,不许他出去,“师兄,你又流血了。”

裴栖寒额间的魔纹正极速扩张收缩,至最后一道血色隐没在他眼中,只见裴栖寒将惊鲵剑交到许悠悠手上,煎熬难忍,“许悠悠,你杀了我吧!”

他快疯了,真的。

“我只愿意死在你的手上。”他无法看见许悠悠先自己而死,更是不能接受的,他若身死,即便是将云陆搅个天翻地覆他也会让许悠悠重新回到他身边,这便意味着会有无数的生灵因为他而死去。她现在杀了他,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吗?”许悠悠将惊鲵扔在一旁,轻轻地抱着他。

裴栖寒的手搭在她的发间,心如刀割,“是你在要我的命。”

许悠悠吻上他的唇,用小舌头勾着他,温暖的触感极大程度上安抚了他,两人痴缠,难舍难分。

末了,是许悠悠红着脸先行结束了这个吻,“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我怎么可能违背我们的誓言。”

她小心翼翼地牵他上榻,“师兄,我要想带你回家,回我的家,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够回家。”

裴栖寒搂住她的腰,让许悠悠靠在他的肩上,她知道许悠悠为他勾勒的世界有多美好,可是他狭隘的心告诉他,那样美好的世界,那样令人憧憬的说辞,或许只是她的一个谎言而已。

他知道许悠悠有多会撒谎,他害怕这是她善意的谎言。只有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会不那么恨,恨意并没有消散,那个过往真实存在着,他只是压制着不使其发作。许悠悠是他的门阀。从前她无论对他说什么,他信,他死都信任……因为结果再怎么样,最多是他身死。

可是,这回许悠悠却要死了,她要离他而去,那门栓摇摇欲坠,他心里的恨便止不住了。

猜忌,怀疑,痛苦,绝望,这是他逃不开的宿命。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不厌其烦地听着许悠悠口中所阐述的一个全新的世界,聊做憧憬,他不会拒绝一切,许悠悠想让他做的事情。

时间的流逝是飞快的,裴栖寒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养伤,许悠悠便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哪也不去,乖巧极了。见她离了灵魄一月还能安好无事,裴栖寒渐渐地开始相信她说的话,她还可以活很久很久,久到他们相守完这辈子。

白天还好,裴栖寒白日里除了喜欢和她贴贴外,倒不至于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每到晚间,许悠悠的日子便有些难熬,许是魔纹加持在身,他在同房这件事情上一次比一次弄得疯狂,仿佛占有她是一件足以让他丧失理智的事情。

许悠悠腰都快被他折断了,他还要按着她形状凸起的小腹咬着她的耳垂问她,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要一个孩子。

彼时许悠悠只能无奈地告诉他,她如今是傀儡之身,无法孕育子嗣。他每晚都问,而她每晚的答案也都是如此。得到她的回答,裴栖寒只是操着遗憾的口吻说:好可惜。

那个在他们的期冀里,带着祝福与祈愿出生的孩子,永远也无法降生了。

随后,他便又将许悠悠的脸扭过来啃噬着她的唇,海浪上的船只翻了,她溺毙在海水里,又想是搁浅在沙滩上,抵死缠绵过后,她除了呼吸以外再也想不起别的事情。

每每她憋着满腹的气去质问次日给她揉腹按腿的裴栖寒时,他总是会用一种惊疑可怜的神色看她,仿佛昨夜的那些荒唐事不是出自他手,他总是尽心竭力的照顾她,包容她所以的小脾气,痴痴地恋慕着属于她的一切。

许悠悠总容易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瞬间又没了脾气,待到夜晚,她总徘徊在极致的爽快和疲敝的生死间,每一次都是那么刻骨铭心。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的生命还剩下十二天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而她也知道,陆息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完成,在她消亡之前,他必须开始聚灵阵。

事遂人愿,她如愿以偿地等到了陆息下来的战书,约他们三日后前往万山界,他要在承天山上开启聚灵法阵。

只是不巧,来下达战书的人是邵云城和许攸攸,裴栖寒没有让他们活着回去,邵云程的热血喷溅到她的衣裙上时,她就知道这一切是时候结束了。

许攸攸的躯壳散开,满天灵魄飞舞,有一团落在许悠悠的肩上,可惜的那些铜临山的子弟,他们那样为陆息卖命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除却第一次外,她再也没有给裴栖寒念过祛魔咒,他额间的魔纹妖冶异常,甚至还因为杀了人而越发兴奋,魔气在他身上翻滚,裴栖寒上前按住她的肩,暴烈地渴求着她的吻,待到许悠悠被他亲出泪水,他这才肯罢休。

“悠悠,我会控制好自己的。”他向她承诺。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还有两到三章就大结局啦!然后是甜甜的番外,最近的剧情太虐了,有点遭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