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样多好。”

福王世子正在吃羊肉锅子,薄薄的羊肉片蘸着周王府秘制的酱汁,将几日来的风餐露宿之苦,一扫而空。

虽然大腿还痛得不良于行,但是新衣、新屋,让世子止住了仓皇之心,重新恢复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福王陷在了洛阳,他想哭,但是实在是哭不出来。

他想当孝子,可是朝廷都没办法,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世子能做什么?福王府没有了,眼下,他觉得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坚强地止住泪水,化悲痛为力量,为福王府多多开枝散叶。

等官军收复洛阳,他回到福王府,延续上了血脉,这才是最大的孝顺啊。

世子想了一晚上,才完成逻辑自洽,说服了自己,这才刚起,就吃上了羊肉锅子。

昨晚周王听到洛阳惨状,抱着福王世子痛哭流涕,随后专门安排了人服侍,一切都比照周王世子看齐。

他觉得周王叔够意思。

周王府的侍女很美,他看得眼前一亮,唯一的不好之处就是,不方便。

开封城进入战备状态,周王不是个吝啬的,专门开了府库支应守城钱粮,开出高额赏赐,让他看着都心疼。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自家府库里的银子,如今都归了闯贼,顿时羊肉锅子也不香了,张口喊道:“秀娘,秀娘!”

秀娘放在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低头回道:“殿下!”

“银子,我们没有银子了,我的银子啊,秀娘”世子苍白的脸上,泪珠滚滚而下,他不为他的父王哭泣,只想为他丢失的数百万两银子伤心。

“殿下,只要殿下在,福王府还在,庄子、银子都会有的,殿下!”

秀娘宽慰道,她想多劝解几句,可她不是银子,世子喜欢她的美貌,却更喜欢银子。

“银子啊,我的银子!”

世子嚎啕大哭。

石达开不知道世子殿下是这样一副德性,或许知道了也不在意,他现在正在军械司,准备找火铳工匠。

军械司全是忙碌的匠人,造的最多的是弓箭,其次是火药包,枪头,大刀,连造甲胄的都没几个,更别说造火铳了。

找了半天,才在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找到了火铳作坊。

“老李头,有大人来问火铳!”带路的小吏高声喊道,良久,一个花白的发髻从堆的高高的木头堆里闪现出来。

“火铳?早几年就不造了,那玩意儿,大人们又不喜欢,当兵的也不喜欢。没见我们帮着其他作坊干活么?”

“你这老李头,出来说话,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吏带路之前得了一两银子好处,此时格外卖力气,跑过去将名叫老李头的工匠从木头堆里拉出来,一直拉到石达开面前。

石达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这个头发花白、双手粗大的老工匠是传言中开封城最好的火铳工匠。

“你就是造铳最为精良的李工匠?我听说,别人造铳,只能连打五发,你造铳,可连打十发?”

老李头眼皮耷拉着,身子也站得不稳当,对石达开并没有什么恭敬神色,只是看了看双手,颓然说道:

“造铳好有什么用?这年头,大家不喜欢用铳,我这作坊,好几年没有造铳的任务了,他们都说我用料费,耗时长。他也不想想,这铳要是不用好铁料,不费多工时,怎么可能精良?非要炸膛将脑袋炸个稀巴烂才行?不识货的玩意儿!”

石达开觉得这话格外有意思,伸手示意,一旁跟着的周昉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拉过李工匠的手塞进去。

“别告诉我你没有存货,王参政、高巡按准我买铳,五两银子,让我见识见识李工匠的高超手艺?”

石达开笑着说道,这种老工匠,说什么几年没有造铳的任务估计还可信,可说什么几年不造铳就有些夸张了。

若是没有新铳流出,开封城谁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物?为何带路的小吏一听他的来意,就直接找到了老李头。

越老越精。

“没想要官军里还有识货的!”老李头看着石达开身上崭新的鸳鸯战袄和布面甲,手腕一翻,银子消失不见。

“跟我来吧,你不准跟着!”

老李头示意石达开和周昉他们,却将带路小吏拦在了外面。小吏有些不开心,周昉伸手递过去一两银子,这才开开心心地走了。

石达开跟着老李头在木头堆里七拐八拐,从小门出了院子,来到了一处几乎废弃的院子。

抬眼一眼,不远处是炼铁的炉子,黑烟呼呼呼地冒。

“别看了!进来吧!”

老李头打开一个小门,率先钻了进去。石达开示意周昉,周昉也钻了进去,几名士兵守在石达开身边,四处警戒。

过了好久,周昉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老李头,一支黑乎乎的火铳拿在手里。

“会用么?”老李头晃了晃手里的火铳。

石达开伸手,周昉从老李头手里接过来检查了一下,这才放进石达开手中。

这还是一把鸟嘴铳,虽然没有两百年后的精致,样子却差不多,一样的扳机,一样的火绳,若说哪里不一样,那就是枪柄。

两百年后的枪柄,为了方便抵在肩上,都是打磨成了类似三角的形状,此时的枪柄,却和三眼冲等差不多,为了方便夹在腋下固定,偏细偏长。

石达开讨来黑火药,弹丸,按照记忆中的打放顺序,一一准备完毕,这才将枪柄夹在腋下,头偏过一旁,点燃火绳,对准远处的墙面,扣动扳机。

火绳点燃药池,“轰”的一声,铅弹翻滚着飞出,击中了预想中的位置。

黑烟弥漫,石达开呛得连声咳嗽,清理完内膛、药池,将火铳扔给周昉,“按照我的步骤,你也试试!”

周昉伸手接过,笨手笨脚开始装药,好半天才准备好,“轰”的一声,被黑烟呛了个正着。

“没想到大人还是个懂行的。”老李头没有劝阻石达开他们打放。

“这火铳,质量不错,还有多少,我全要了。”

石达开眼看着跟过来的一伍人手一个接一个过了瘾,火铳这是发烫,没有发红,感觉这李工匠的水平,果然是不错,有了多购买的心思。

“爽快!两年内的新铳,和这把质量一样,还有十二把,十两一把,不二价。”

老李头眼珠转了转,说出一个数字。

“官价鸟铳最高才4两五钱,你确定要十两?不怕我们抓了你?”周昉脸被熏得黑了,气冲冲说道。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抓了我,火铳就没了。”

老李头丝毫不在乎这点威胁,若是没点后手,他早就被人抓了。更何况,这钱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上面也要打点啊。

要不然,他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让人打放。

这火铳又不是别的,打放起来声音贼响,隔老远都能听到。

“周昉,算了,给钱!”石达开出言阻止,看向老李头,再次问道,“我听说朝廷新出了本《军器图说》,可以造自生火铳,不知李工匠可知道?”

老李头摇摇头,“不识字,没看过这书。不过听起来,像是燧石点火的那种火铳,点火率太低了,造价还贵,不划算。”

“若是我想要呢?可能造得出来?”

“有图纸,给银子,就能造。空口白牙的,造不了!”李工匠说完,伸出手来。

“周昉,给钱!拿枪!”

石达开不再询问,他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剩下的,只等闯军攻占了开封,再来处置不迟。

一百多两银子花出去,换回来十二把鸟嘴铳,又买了一袋老李头精制的黑火药。

石达开扛了一把在肩上,大摇大摆地出门。

火绳枪,成就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