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并没有第一时间接收到高名衡的命令,因为,他在周王府。
不知道是因为城头的炮声太响,还是闯军围城重新唤醒了福王世子惨痛记忆,他终于从温柔乡里爬起来,想起了石达开。
那位将他揪上马、一路冲杀出洛阳,护送他到开封城的骁勇书生。
秀娘亲自带人去军营,充分表达了重视。
石达开没有因为去见世子松懈,反而在衣服里面加了层前后护心镜的内甲,交代清楚事情,这才出营。
世子脸色更加苍白了,“外面来的可是闯贼?他们怎么能这么快?”
石达开进来时候,看到周王府的护卫正在列队,准备支援城头,兵荒马乱的,反而没有人检查他带了什么,一路畅通无阻。
“回殿下,我们有马,闯军也有,甚至比我们更多。他们习惯了跑路的,殿下觉得骑马辛苦,却不知道行军更辛苦。”
石达开理解世子的惊慌,但他问的问题对于局势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是更加彰显了他的惊慌。
“我们要跑路么?”
世子直接说出了来意。
真是个草包啊,不管不顾,只知道跑路。
“早知道就不来开封了,开封城里也没有兵,贼人来得这么快,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世子接着说道,都有些想哭了。
石达开摇摇头,“殿下,这里是开封,不是洛阳。开封城里上有王胤昌、周王,下有高名衡,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高名衡和周王说的才算。周王会跑么?高名衡会跑么?就算是允许你离开,也不会允许我离开的。”
“为何?”世子大惑不解,他们都是洛阳的人,在他看来,那就是世子自己的人,带着自己人离开,有什么不对么。
“因为你是世子,还是福王现在唯一的嫡系血脉,保护你是应该的。我揭榜从军,若是不听军令,开封城里谁会听我的?世子若是想走,找周王商议吧,找我没用。不过,依我看来,周王是不会走的,他都洒出了大把钱粮,没听到响动,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石达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正世子说破大天,他也不会走的。
闯军已经来了,他立功的机会也就来了,这时候跑了,不是傻瓜么?世子吓破了胆,是因为和他站的立场不对,若是世子和闯军站在一起,这时候,感受到的,就是浓浓的欣喜了。
世子看向秀娘,秀娘站直了身体,一言不发。
“真不行?”
“我不行,至于世子,可以找周王问问。想必周王殿下会理解世子的难处,派人送你出城过河,随便哪里都行。”
“城外都是闯贼,我要是被抓住了怎么办?”
“我无能为力,就算是我,一百骑也冲不破数万人的包围圈。世子别怕,大不了去见福王殿下,一家人整整齐齐也是不错。”
石达开实话实说,世子明显被吓住了。
良久,世子便再也不考虑跑路的事情了,石达开不去,周王明显不跑,若是护卫的人得当,冲出去了那还好,若是没冲出去,下场恐怕不怎么好。
要是想和一家人整整齐齐,他干嘛受那么大罪跑来开封呢?
到现在大腿还血肉模糊的。
“那就算了,你还有什么建议?”
“殿下,若是能求些战马来,可备不时之需。我等一路狂奔,百余匹战马困顿不堪,休要精心照顾十天才能缓过来,这期间,恐怕难上阵。若是闯军进了城,我等就是想跑,也没那本事啊。能跑出洛阳城,全靠这些战马。”
石达开别的不要,就是想要马。世子没有马,但是周王府有啊。
那么大的马场,石达开进城之后都打听清楚了。
起码有三四百匹。
“这样啊,难,周王叔是好说话,但是也知道这些马的好处,不会给我的。”
世子想了半天,肯定地说道,战马在什么时候都是稀缺资源,更别提现在了。
石达开冲着世子挤挤眼,笑着说道:
“殿下想哪里去了,我也没那么大奢望,咱是借,不是要。有十天咱的马便能恢复过来,咱就借十天,您说呢?”
“这倒是可以,我办的成。这点面子,周王叔还是会照顾我的。”世子听了这主意,顿时开心起来。
洛阳都没守够十天,借十天,万一用得上呢?
石达开只是在忽悠世子,但是他确实也想要马。现在要和破开封之后要,是两码事。
若是现在有了,那就是他的,若是开封城破之后再要,那就是赏赐了,还不一定能办下来。
他的心不贪,一百多匹马而已。
听白旺说,闯王亲军马步各半,虽然马大部分都不是真的战马,但是从这个数据看出来,是不缺的。
就连白旺自己,不都有了四五百骑兵么。
当然,若是有机会,提前下手抢光了周王府马场,也不是不行。
石达开心里想着事情,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和世子说着闲话。不是他不想走,世子好不容易碰到了能说话的人,死活不放他走。
知道院外有人来通报高名衡的命令,世子这才怏怏不乐地放人。
转入几重院落,世子见到了周王叔。
“那人如何?”周王坐在暖炉边烤手,见到世子进去,命人安排座位。
“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提的建议,也是中规中矩,他并没有附和出城,不断说着要遵守高名衡的命令。”
世子一扫之前的惊慌,脸上变得沉稳起来,只是依旧苍白。
“能用么?”
“应该可以吧,不过,他想借马。”
“借马?”
“听说在洛阳的时候,他就和我爹借马,只不过,洛阳很快就破了,多亏了这些马,我才能再次见到王叔。”
“那便借吧,只是,他可能用不上了。”
“为何?”
“高名衡派人传令,让他们随时准备上阵,还专门拨了一百多套甲胄。若不是想让他上城顶在最难打的位置,高名衡怎么可能这么大方。他要是真大方,就不该派人传信给我,让你试探。”
周王说得有些口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香四溢。
“是这样么?”
“难道不是?如果他战死了,那么有没有问题都不重要了,不是么?”
“这倒也是。”
“秀娘能保护你么?”
“暂时还可以,若是遭遇大军,难。”
“随身带着,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你爹啊,什么都糊涂,唯独这件事,办得有远见。谁能想到一个美貌的、柔柔弱弱的女子,会是个好手呢?”
“王叔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