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硝烟四起。
郑家船队刚刚和荷兰人大战一场,以百敌五,大获全胜。
“大哥,这荷兰人,越发猖獗了。”
一个矮壮的精悍中年赤着上身沿着甲板走到船头,闷声抱怨。
“魁子,凡事不论过程,只看结果。荷兰人胜在有大盖伦船,比我们船大,还比我们炮多,至于人,倒是没有多少。我等三千余艘海船,纵横东海,怕个什么?就算路上,这漳州、泉州、中左所,谁不知道郑家?”
船头的汉子,身穿一身锦衣,手里拿着航海用的千里镜,查看手下打扫战场。
荷兰人的船沉了四艘,兄弟们正在紧急打捞火炮。
被称为魁子的,是郑家的郑鸿魁,原本郑家招安之后,被调遣到了长江水师,可是大顺过江一战,郑鸿魁不战而走,直接带船返回了老家。
到了后来,也听说短短数月,东南膏腴之地,就换了颜色。
就连大顺军,都已经全占浙江,兵马已经顺势占了空无一人的仙霞关、分水关,建宁、福宁也有投降的趋势。
虽然大哥是福建提督,但是他们的根基在海上,对福建北部的防御,并不上心。
他也懂大哥郑芝龙的意思,只要保住他们家在福建南部的地盘,上面是大顺、还是大明,对他们来讲,都没什么意义。
只要海船在,只要郑家还掌控东海,这东海王,便不可撼动。
北至日本,南到南洋,有哪一条走海的船,敢不挂郑家的旗,献上份例银子?
一年上千万两的收入,保证了郑家船队的战斗力。
荷兰人又如何,还不是被打沉做了王八?
郑鸿魁就是秉着这样的思路,在长江江面,才不战而逃。
这福建提督,是因为郑家强,才有的,只要郑家还在,这海面上,谁来都不好使。
要不然,郑芝龙怎么还有闲情逸致,亲自带人出海,走上这么一遭呢。
“大哥说的是,只要手里有兵,谁来八闽都一样!”郑鸿魁附和两句,问起和大顺的关系来,“大哥,你说这石达开真能答应我们的条件么?”
“除非他不想安生了。从北到南,哪里不是海岸,我等麾下十数万兄弟,就凭石达开手下那点只能在长江里蹦跶的水师,抵挡得住?”
郑芝龙一脸傲然,丝毫不将大顺放在眼里。
陆地上他打不过,这海上还能打不过?
要是那样,他早早一头撞死的了。
杭州城的花,感受到暖春的气息,逐渐开放。
石达开依旧在西湖边上。
大明福建巡抚没派人来,郑家的人倒是先来一步,乘着海船,大摇大摆进了杭州湾,在钱塘江畔停下。
郑森来了。
接待他们的,是郑森的恩师,如今的江苏布政使钱谦益。
师徒相见,自然是一顿寒暄。
消息报到石达开这里,石达开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郑森是谁,这不就是郑芝龙的儿子,以后的郑成功么。
哦,对了,没有国姓爷了。
跟随郑森来的,还有他的叔叔郑彩,郑家麾下大将施福。
施福就是施琅的爹,历史上因为和郑森有矛盾,被全家杀光、只剩下施琅的那个人。
“他们有什么条件?”
钱谦益对这事儿相当上心,因为石达开说了,只要能够将福建收回、劝降郑家,就让他做浙江巡抚。
在他看来,这难度并不算大,郑芝龙之前能够被招安,就是因为可以听调不听宣,自主性还是很大,至少在海上,完完全全自己做主。
只要条件合适,没什么难度。
至于他的弟子郑森,是个忠君报国的好汉子,但是在谈判这件事情上,他虽然是带头人,但是做不了什么决定。
谈判桌上,能做决定的,是他的叔叔郑彩,背后能做决定的,是他爹郑芝龙。
钱谦益回了一礼,徐徐说道:
“郑森有些不乐意前来,主持谈判的,是郑彩和施福,都是郑家的心腹。他们要福建。”
“好大的胃口!”
石达开还没说话,张判先跳了出来,“不怕被撑死么?”
“大帅,冬天已经等过去了,眼下兵锋已入福建,少有敌手,何必要谈?末将愿带大军,灭了郑家的胃口。”
石达开摆摆手,“稍安勿躁。你以为我怕郑家么,只是担心郑家数千艘海船,十数万部下,我军海上可是薄弱,要是没一棍子把郑家打死,天天突袭海岸,跟个倭寇一样,我们能落个好?”
转头对钱谦益笑道,“你的意见呢?”
“下官意见,郑家的根基,其实就在漳州一带,主要势力在海上,在大顺不足以抗衡郑家海上力量的时候,答应一二,倒也无妨。在唐末宋初的时候,漳州、泉州倒是有个节度使,唤做留从效。”
“你是说,清源军节度使?下辖漳州府和泉州府?”
石达开打断了一句,仔细思考利弊,在他的计划里,长江以南,还没有划分过像江北、山东那样的节度使,这突然出现一个,以郑家的本事,很容易尾大不掉。
到时候,就算大顺陛下想要将节度使全部改为总兵,估计也是难。
“是的,总督大人。”
“钱大人,你觉得,这郑芝龙是要面子呢,还是真想和大顺抗衡到底?如今陛下登极,正在梳理官制,这节度使,不如之前好办了呀。”
石达开徐徐说道,“若是好名,我可提请陛下,为他请封伯爵,福建提督如故,不过他只能管海上和漳州的事情,福建之事,便不劳他操心了。”
“另外,你去告诉他,若是真有诚意,当今天子登极,天下即将一统,当派亲子去往长安进贡,至于我嘛,我要施福一家,替我管理水军。”
“你私下告诉施福,若是愿意率队投奔于我,我保举他为长江水师提督,全权负责浙江、江苏海域事务。”
“对郑彩,你也可以告诉他,若是愿率队投奔,我保举他为福建水师提督,若立新功,当封爵。”
钱谦益越听越是心惊,这大帅手段真是不一般。
前阵子还听说将领们为了三个提督还打了一架,今天倒好,一口气甩出去三个提督官职。
“是,总督大人,下官明白。”
“真明白?”
“明白。”
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哪里还会不明白。
无非就是官职、甚至爵位可以封得高高的,但是实际控制的地盘,不能大。至于海上势力,我不管你如何,但是我高官厚禄拉拢你的部下,他动心了,总不能不放行吧。
真闹起来,郑家海军分裂,这么看都是大顺的好处。
石达开付出的,只是随时可以被代替的官职。
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