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是荣华这一生最痛苦的回忆，午夜梦回时去除不了的梦魇，自己当时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医术已经在当地享有盛名，那夜，村里的刘老汉的因为上山砍柴摔断了骨头，自己前去医治，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只看见了白色的窗纸上溅满了血迹，自己匆忙逃离，却一路被人追杀，当时自己拳脚功夫只是一般，根本敌不过宫里来的高手，在缠斗中，自己跌落山崖。

荣华闭上眼睛，扬起头，眼中的泪终究没有滑落，“杨广，我对萧钰并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查清楚哥哥当年的死，这些年，我四处行医，也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已经摸索到了一点线索，我大哥的死跟张皇后脱不了关系，所以我必须进入西梁皇宫。”

杨广不在意的一笑，“这有何难？但是，我可以帮你杀掉张皇后，时间或许要长一点，但是我杨广从来就不是善男信女，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在我帮你杀掉张皇后之前，你必须帮我做事。”

荣华黑玉一般的眸子里满是惊喜，却被自己生生的压住，“多久？”

“五年。”

荣华微微笑道，“一国的皇后用五年的时间来杀，听起来是我占了便宜，杨广，你若是能帮我杀掉张皇后，我帮你十年又何妨？”

利益相关，口头上的承若已经足够，长久以来的谋划因为杨广的参与而向前直直的迈进了一大步，荣华走在回房的路上，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天下大势已分，宣帝不理朝政，太子还年幼，北周的朝政是由杨坚一手把持，挟天子以令诸侯

。自己若能帮助杨广称帝，那自己就是开国功臣，到那时候，自己也当真担得起荣华二字，哥哥的仇恨更是不在话下。不知怎的，脑中又回想起萧钰那张倾世的脸，只在心里低低叹息一声，也许，自己跟她还是有着那样一丝一毫的可能的。

萧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知杨广此时大概已经跟荣华达成了某种协议，其实想想也知道，依照杨广那样的性格，在得知荣华的弱点之后，肯定选择先下手为强，只是可惜了荣华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心中不知怎的，泛起苦涩的滋味。

杨广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一袭纤细的身影站在窗前，长发及腰，一身素装，“你觉得我做错了么？”

萧钰没有回头，窗外一片深秋的肃杀之色，偶尔有几只寒鸦立在枝头，低低的叫着，“他自己选择的路，不需要别人来负责。只是这救命之恩，我终究还是觉得对不住他。”

杨广只是不在意的一笑，漆黑的眸子让人琢磨不透，走到窗前，伸手欲揽住萧钰的腰身，却被萧钰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不在意的一笑，那只伸出去的手顺势落在了萧钰的肩膀上，萧钰偏头，看了看落在自己肩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长长的睫毛如同灰鸽子的翅膀一般垂下，遮住了眼中的神色，“杨广，拉他入局我懂，可是拉我入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西梁的公主不止我一位。”

“你终究还是信不过我。”漆黑的眸子中划过一丝黯然，萧钰的眼光始终望向窗外，没有捕捉到这一丝的黯然，或者说，是刻意的忽略。

荣华已经决定彻底效忠杨广，两个人经常在书房之内彻夜长谈，萧钰偶尔遇见荣华，荣华也只是礼貌性的点头一笑又匆匆离去，萧钰身上的伤口恢复的要比荣华想像的还要快，半个月之后，已经并无大碍，萧钰知道自己是时候回西梁了，自己在西梁的布置不能就这样白费，还有张家，自己终究是放心不下的。

机会很快就来到，临近初冬，荣华准备去街上置办一些过冬的物什，本来这件事应该是由刘管家来办，但是刘管家前日受了点风寒，采办一些日常用品还好说，主要是还得跟各个药店核对账本云云，荣家一时之间抽不出人来，萧钰敏锐的觉察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

荣华正要出门，萧钰裹着一身雪白的狐裘，俏生生的站在门口，“钰小姐有什么事么？”

萧钰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眉眼弯弯的笑道，“荣公子，我想跟你出门一块买点东西。”

“钰小姐身体还没康复，实在是不适合出门，想要买些什么东西，直接告诉我就好了。”荣华温和的说道。

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在萧钰的耳边响起，“想来钰儿是在这院子里憋闷的太久了，我跟你一块出去吧。”萧钰干笑两声，掩盖住眸子里的惊慌，“有劳杨郡公了。”

清晨的街道上并不算太热闹，萧钰用素色的帷帽将面部遮住，杨广似笑非笑的看着那顶帷帽，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萧钰，采办的东西十分琐碎，中午的时候，街道上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路边的小贩熙熙攘攘，萧钰在一家热闹的布店前面停下了脚步，“我想做一件初冬的棉衣，进去看看吧。”

女子做衣服需要选布料，挑花纹，看式样，还有在内堂里面丈量身材，着实需要耗费一段时间，荣华的脸上露出一抹为难，萧钰笑道，“荣公子不如先去处理医馆的事情，我跟杨郡公在这边就可以了。”

杨广微微点头，荣华离开，杨广紧跟着萧钰进了布店，布店里面的女眷众多，在里面叽叽喳喳的讨论这布匹的好坏，花样的新旧，布店的伙计看见萧钰跟杨广进来，两人都是一身华服，招呼的口气里自然就热络了许多。

萧钰在一匹匹的看过去，挑中了一匹湖蓝色的玄纹织锦缎子，店里的伙计急忙将萧钰迎上了内堂，杨广自然是不方便进去的。

萧钰进入内堂，绣娘热切的迎接上来，要给萧钰丈量，萧钰打断了绣娘的话，摘下头上的帷帽，笑着说道，“去把你刚刚绣的花样拿过来我看看。”

过了很长时间，萧钰都没有出来，杨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眸子里却是一阵冰凉，没有再等待，杨广径直出了布店，抬起头来，一旁的屋顶上盘旋着两只鸽子大小的鸟，始终没有离开。

萧钰，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