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致礼的手机跳进了沸腾的火锅,他儿子陆桥帅觉得就像一条大活鱼进了火锅,这是多么有趣的人生经历啊,因此他哈哈大笑。

见老爹关了火,正欲捞鱼,他就支起身子观察那条鱼,眨着大眼睛问:爸爸,手机好吃吗。

致礼十分懊恼,粗暴的推了儿子脑袋一下,陆桥帅一个趔趄,歪斜着坐在椅子上。致礼怒气冲冲说:叫你笑,有什么好笑,还不是你要煮什么面条弄得,跟你妈一样笨呼呼的。

陆桥帅的眼泪瞬间哗啦啦流下来,但是没哭出声来。

致礼见漏勺在乔麦那边,一边站起来拿漏勺一边大声说:一点都不长眼色,还不赶紧递给我。

在致礼的手快要触到漏勺时,乔麦吊着的右手发功,也不管是否造成三次伤害,歇着身子用肘子把漏勺扫到桌下了。

然后,她让陆桥帅迅速穿好外套,娘俩愤然离席。

致礼手忙脚乱从火锅捞鱼。手机捞出来后,扯了一堆纸巾擦拭。

他真是心疼坏了,这个手机刚买了才半年,就差不多毁了。此时刚刚流行智能手机,社会上还就智能手机和传统手机两派开展华山论剑,致礼觉得专家好比砖家,不听他们胡叨叨,哪个方便用哪个。

这时候,杨二妮走过来,站在致礼身边,一边看一边说:陆师傅,可惜了,这么好的手机。

就是因为收了杨二妮那条咬你的短信,致礼的手机才闹自杀,因此他对凑过来的二妮十分厌恶,低声说:离我远点。

杨二妮:好心当了驴肝肺,我可是认识市场修手机最好的师傅,待会儿搭你车,我带你去哈。

致礼:不用,我买新的。

杨二妮讨了个没趣,见致礼孤家寡人忙活的满头大汗,说了句:你有钱,你买新的,就喜欢你这傻蛋。

说完,手在陆师傅的后背上摊了个煎饼。

乔麦此时进门来。看见杨二妮的手正好从致礼的后背撤回来。她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错了,这个当年和自己打成一团的女人,难道对自己丈夫做了亲昵动作?

愤怒蒙蔽了她的眼睛,她也许看错了。

她返回来,是来拿陆桥帅的忘在桌子上的帽子的。

此时杨二妮已经回巢,致礼见老婆杀回来,心有余悸,怒火也消了多半,就说: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乔麦挤出俩字:不用。

拿了陆桥帅的帽子转身就走。

她感到后背上长了一双小狐狸眼。

2

乔麦带着儿子打车回家。

路过三楼,见陈有福家的门忽然开了,妞妞探出半个身子,把一兜垃圾放在门口。垃圾袋里夹杂着很多废纸,妞妞也许在整理房间。

妞妞刚要关门,乔麦问:妞妞,你爸回来了吗。

每次老陈到A城办事,她都自己有老母鸡的职责,对楼下那只小鸡也有护卫心理。

妞妞叫了声阿姨,简短说:没呢。

然后就关了门。

乔麦觉得,曾经把自己当成知心朋友的妞妞,真的离自己远了。

不久后致礼回家,手机没在身边,大约放在维修店里等着慢慢修。

娘俩把他当成狗屎躲着。

他对儿子解释说:我可没打你,就是推了你一下,你把脑袋都快放锅里了,推你一下还不应该?

又说:劳资手机都毁了,你还幸灾乐祸。这时候你要脑子转的快,赶紧替你爹捞手机。

他好歹有了进步,没有把老婆一起拐进来凑一窝笨蛋。

没有手机的夜里,他倒是早睡下。乔麦把被子卷成铜墙铁壁,他搂了被子一下,乔麦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做了她十几年的丈夫,永远学不会尊重她。即使未来和他走进坟墓,他也会在坟墓里大声呵斥,把她气的活了过来,一个人晃**在这孤独的人间。

索然无味。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声抗议:不。

又嘲笑自己“旧的不彻底,新的不勇敢”。灵魂在刀尖上跳舞,双脚依旧带着镣铐。

今夜她对丈夫和杨二妮的关系起了疑心。本来残雪依旧在,霜降却又来。

无边无际的冷。

3

这晚,老陈在A城开庆功会。由于聚会的都是同事以及项目合作者,宾主尽欢,好似一锅粥,越熬越浓。

席间,一位略微年长的女高工,还就老陈的私生活问题拿到桌面上展开讨论,表示要大家留意着,给老陈介绍女朋友。

做媒和做母亲是女人的两个基本心愿,男人这个鸡窝里打鸣的,也来瞎掺和。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总结出老陈匹配的女友条件:为生娃打算,年龄不能超过35岁。老陈上了军校,学历也算本科,女友的学历本科最好,专科也可以考虑。长相吗,最好中等偏上一点。为嘛不是很漂亮呢,因为很漂亮的女人故事多,不够清白,容易持靓行凶。关于身高,老陈个子不矮,找女朋友既不能高了,又不能矮了。高了就是两根电线杆子杵着,矮了呢,连亲个嘴都弯腰驼背的不舒服。

标准制定后,众人表示明年的工作重心,就是帮老陈物色女友,谁做大媒成了,明年再在这个酒店相聚,请媒人做上席。

陈有福今晚还要开车回小城,滴酒不沾。众人很欢乐的帮他物色媳妇,他呵呵一笑:老陈同志已经有了符合该标准的对象。

众人:咦,敢情我们白动脑子了。快把你对象供出来。

老陈不紧不慢说:我们村东也有个叫老陈的,八十好几了…

有人抢话:村东老陈头他闺女?

有人否定:八十几的老头有闺女年龄肯定不小了,是孙女吗?在城里工作吧。

老陈说:村东老陈老头养了头毛驴……

众人像毛驴支起耳朵。

听老陈说:你们看吧,毛驴的年龄肯定不超过35岁,个子嘛,驴头一扬,至少一米六八,模样周正,特别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可长了。至于学历吗,按照驴界的标准,拉磨专业无人能比,也算专科学历,而且念的十分好。

众人都喝了小酒垫底,听老陈一说,笑得东倒西歪。

这时候,老陈就拿起手机来看信息。

刚才信息连着来了两条,他怕是女儿妞妞发来的。

一条果然是妞妞的,妞妞嘱咐他不要喝酒,回来的路上慢慢开车。

另外一条信息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

4

信息说:还记得艾米莉吗,她有事经过A城,就在XX酒店505房间。你要不上来叙叙旧?她就是我。

上次省委大员来检查前,乔麦通过微博私信联系到艾米莉,地下党接上头。那时候艾米莉在上海,两人电话沟通了半夜,艾米莉的建议如同临门一脚,让陈有福决定孤注一掷和老杨唱反调。

但这个信息是本地号码。

为了验证真伪,老陈于是离开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拨通了这个电话。

果然是艾米莉。她说回B城妈妈家有点事,但是B城和上海之间没有飞机,就决定从上海到A城来过个夜,第二天一早就回B城去。

显然,她是刚下了飞机住进酒店。

今夜旧情人近在咫尺。老陈瞬间心就乱了。刚才要找毛驴当自己对象,显然,怎么能和驴**呢。

记忆沉渣泛起。他和艾米莉有过三十天的亲密关系。一个月里,他们几乎让每个夜晚都燃烧。那段日子他被喂的很饱,以至于艾米莉离开后他的魂儿似乎也被抽走了。如今她回来,随便一个曾经的细节,都足以唤醒沉睡的荷尔蒙。

酒会还要继续一些时候,大家的谈兴正浓。他对要不要见她,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于是坦诚相告自己正在请同事们吃饭。

艾米莉说我知道。

陈有福问她怎么知道的。

她说:不告诉你。

他一下子明白了,今晚宴请的客人里,一定有跟艾米莉认识的旧同事,社交网络随便就暴露了一小撮人的行踪,我们都是透明人。

说不定老陈对象是头驴这喜事,早就飞出房间,驰骋在八卦的路上。

艾米莉说:不急。上飞机前我吃过饭,一点不饿,等你完事后,我们在酒店里见个面喝个茶吧。

他说:好。

忽然记起,艾米莉是不喝茶的,她永远喝咖啡,喜欢永恒的拿铁,没有糖。

曾经在情欲海洋里嬉戏的两条鱼,见了面,怎能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风轻云淡喝个茶呢?

把欲望美化成爱情,对男女都一样是束缚。

这晚的庆功宴十分磨叽。老陈有些心不在焉。

有人看出来了,就说老陈今夜被村东那头驴勾引去了。

他呵呵一笑。一瞬间,像个安静的美少年。

其实他的心已经骑驴在旷野溜达。

风有些燥,空气有些黏,野花漫不经心的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