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陆桥帅的确出事了。

那天下午课外活动,陆桥帅和同学在操场上奔跑,被一个熊孩子猛烈推了一把,身子扑倒在篮球架的水泥底座上。一根**的钢筋,狰狞的扑向孩子的脸。

陆桥帅满嘴是血,左边嘴角裂了一个口子。送到医院缝了不下十针。稍微偏一下位置,估计牙齿就被磕掉了。

缝针的过程中陆桥帅一滴眼泪没掉,还吐字不清的安慰自己的母亲。乔麦心疼的缩成一团。但是守着孩子,她也一滴眼泪也没掉。

母子俩互相鼓气加油。

致礼横竖联系不上,跟人间蒸发一样。乔麦做为母亲,在整个过程里经历了悲伤愤怒失望无助的各种情绪。

孩子是她的软肋。

她感到孤单。

由于现场没有摄像头,只有两位同学的作证,熊孩子的家长咬定自己孩子没有使用暴力,就是陆桥帅不小心自己摔倒了。因此医药费没有出一分钱。

据说熊家长开了五家大饭店,不缺钱,但因此眼里只有钱。

从医院回来,出租车把乔麦母子送到楼下,正要出门值夜班的老孙看到了受伤的陆桥帅。他心疼的脸更加皱巴了,安慰了几句,等娘俩上楼,就嘱咐老婆做点饭给乔麦送上去。

和天下所有普通父母一样,吃是最平凡朴素的爱的表达。

乔麦母子上楼的时候,遇见了正要下楼的妞妞。王琴来小城上班,以照顾要中考的孩子的名义,自然少不了亲近女儿的机会。

这晚,妞妞要去母亲那边吃饭。

妞妞吃惊不小,连忙问弟弟怎么了。

陆桥帅还觉得脸上挂彩,在女神面前很没面子。但是也因为自己的受伤,对自己冷淡了一阵的女神,态度春风,他收获了很多安慰,开心不已。

到了晚上,陈有福来家里看孩子。乔麦还以为是妞妞告诉他,一问才知道是老孙说的。老孙到厂里遇见加班的陈有福,就把这事说了。老孙认为老陈更有本事和主见,兴许能帮到这对母子。

妞妞没说,大约不愿意陆桥帅分了自己爸爸的一份爱去。

陈有福狠狠表扬了陆桥帅:这次我们尝了皮肉之苦,但不要怨恨和恐惧,以后学会防范,必要的时候还击。但真正的强大不是靠肢体冲突,也不是嘴上逞能,是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你是很棒的孩子,一定会成长为优秀的男子汉的。

他又对乔麦说:我一直有个一贯的观点,觉得一个人的不顺利和福气都是有定数的,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小帅这个遭遇挺严重的,也就是说,后面的人生路,一定是幸运多过不顺。有暴力倾向的孩子,要么是遗传因素,要么是家庭教育的缺失,我们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孩子和家庭搭上自己的生活,要相信恶人有恶报这话。

但是一转身的第二天,他先去找校方。

校方永远都是温和的建议,等于屁。

他又去饭店堵了熊家长的门。熊家长以为孩子爹来诈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陈有福说:医药费这俩钱,我们负担得起,你可以不付。我家孩子嘴角戳了窟窿,你家孩子准备着打掉大门牙来偿还吧。

熊家长也怕遇见不要命的,态度软了下来。

2

致礼回来的时候,一切尘埃落定。见儿子脸上的伤,气的拿着刀要出门找人算账。

乔麦说:别演戏了,事情都解决了。你反思一下,为什么家里有事,你都不在场?电话也联系不上。

致礼默默放下刀。

说:手机打不通,你干嘛不早点打座机?

她怎么就不打座机呢,因为座机不是陆老太接电话,就是女儿们接,她不愿意和她们正面交锋。或许,丈夫缺席了母子生活中太多的事情,即使出了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还是习惯于自己去解决。

致礼的这个疑问句,又把火引到老婆身上,但孩子这个样,她没心思和他争理了。

随后的几天,致礼果真小心翼翼的守在老婆孩子身边。

他对受伤的儿子,想表达爱,但他的爱是个皮球,不知道落到哪个点合适。他问陆桥帅想吃什么,饭店的菜随便点,超市的东西随便买。但是孩子受伤的地方是嘴角,吃饭受到严重限制,只能吃流食,饭店再精美的菜都赶不上自己熬的粥。

陆老太打过电话来,问孙子的情况。致礼不耐烦的说没事,受了点轻伤。

陆老太的愤怒像条毒蛇,从电话里冒了出来,吐着信子大骂儿媳妇只顾着离婚卖房捞好处,给孙子带来不好的风水,以至自己的心肝宝贝受伤。

致礼及时挂了电话,乔麦还是听到了。

她心里冷笑一声,婆婆真是离婚助燃剂。谁不喜欢温暖与被爱呢。如果爱的调料足够,即使婚姻的饺子破了,也还有值得留恋的味道啊。

致礼出海的前一天,乔麦说:咱俩去把事办了吧。

致礼装傻:办事?好啊,在家办吧。

乔麦:别装傻,去离婚。

孩子这件事,把她心里最后一丝留恋的面纱给撕下来了。

致礼有点恼:孩子受伤还没好,你就这么等不及啊,你只顾自己爽啊。

乔麦叹了口气:致礼,我等不及你长大了。

致礼不明白长大背后的寓意,说:我不是小孩子,离婚,我也不能被你牵着鼻子走,我说哪天就哪天。

第二天,他又一翅膀扎海上了。

3

乔麦又开始了伪单身的生活。

陆桥帅拆线后,一个漂亮的人参娃娃,嘴角挂着难看的伤疤,那疤痕仿佛是条虫子盘踞在母亲的心里,隐隐作痛。后续是否需要做一些小小的医疗美容,还要听医生的建议。熊家长只赔付了医药费,以后治疗费想要对方负责,恐怕要走法律程序。

普通人耗不起的官司啊。

不如自己腰包丰满。

也就在这时,失业的乔麦迎来了职业的春天。

阿飞知道她辞职后,跟捡了宝一样邀请她去自己在A城的公司做事。

这几年保健品热销,阿飞以A城为据点,生意辐射周边其他几个城市。他需要一个业务能力和品性可靠的人为他站台。

由于陆桥帅还在小城上学,她又在A城上班,老母鸡肚子里有蛋,要把蛋下在合适的窝里,再出门觅食。

老孙两口子听说后,要帮忙照看孩子。

乔麦觉得陆桥帅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吃饱穿暖有玩具玩就可以,于是谢绝了老孙家的好意,给孩子找了个退休老师办的托管班。陆桥帅放学后去托管班写作业,教师老婆负责做饭,教师辅导作业。

孩子的问题解决了,乔麦走马去A城阿飞的公司上班。

每天,她开车奔走在双城之间,朝阳是希望,夕阳是盼望。她身体里的种子正在慢慢的发芽长大,和春天一样生机勃勃。

偶尔她想到自己的婚姻,似乎那是一个球,她已经扔的远远的。

4

致礼回来的日期一天天临近。

有一晚卖车险的大姐来家里要续保险。

从前,家里的车险都是致礼管。这回大姐到了家里,说他们家的车子在过去的一年里状况良好,没有出过事故,今年的车险还可以给出优惠。

致礼所谓的车子剐蹭问题,根本不存在。只要再往前一步,更多真相就会被揭开,可是揭开又怎样呢?

他们的婚姻的问题不是出鬼,出鬼只是一只手,把她推了一把而已。

乔麦给致礼发信息,说你这次回来咱们和平分开,你不要当鸵鸟躲避这件事。

致礼心里有被抛弃的痛苦。他不明白,他只是被毒蛇引诱吃了禁果,那些经常打野食的同类后院都不曾起火,这边他老婆在闹革命。这些年老婆跟楼下老陈的事,也不是不明不白,他就假装不知。

凭什么轮到自己,就要为萝卜到了别人坑里两次而付出沉重代价?

一想到此他就愤怒,不耐烦的说:等我有了空再说。

后来他又问:房子问题怎么办?

他终于肯说房子。

在地里长房子的年代,房子永远是城市人的中心思想。也因为说到房子,大约他离婚的城墙松动了。

乔麦说:卖了钱一人一半。

致礼说:你现在阿飞那里上班,总得有个窝吧。不为自己考虑,还不为孩子孩子上初中打算一下?你就是太由着自己性子了。

乔麦听了这句话,眼睛里下了一场雨。

5

陆桥帅受伤的日子,有几个买家要看房子,乔麦没那个时间和心思去伺候买家,都拒了。

她在A城上班的这天,终于跟一对年轻夫妻约好,约在这天下午看房子。

看完房子,她打算直接开车回小城去。

她从单位里请假出来,直奔那座给她带来欢喜和忧愁的新房里。

新房里,民工对小红爱的表白隐约在墙上。时间冲刷,到了告别的时候,似乎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年初致礼在这里住的痕迹犹在,借大吹家的被褥,人家干脆送了,致礼甚至懒得叠被子,好似一个蓬松的狗窝,坚强的挺了几个月。

陆桥帅说的没错,这个爹真的不会照顾自己。

她简单动手收拾了一下。

时间快到了,买家大约要来了。乔麦每个房间转了一圈,然后走到厨房去。

目光不自觉飘到陈有福家的方向。

他家阳台上有个身影一闪。

她又定睛一瞧。

她对他太熟了,扒了皮认得骨头,的确是陈有福在阳台上露了一面,似乎在忙活什么。

两人不再是同事关系,加上她来A城上班后,距离一日日远了。卖了这个房子,宛若隔海相望的那点暧昧也没了。

他在这里出现,犹如战乱重逢的感觉。

她走到阳台,心里想着要不要给他一个电话,确认下他是否真的在新房里。

万一,她老眼昏花呢?

下意识的往远处一看。阳台上能看到小区的一条路。

眼神超级好的人,一下看到路上走着三个人。人高马大的那个,不是致礼的大姐吗?

再看下去,还有二姐,另外一个男人身材魁梧,乔麦不认识。

这三人组合来干嘛?

她给买家电话。

远远的,那个和大姐二姐走在一起的男人接了电话。

乔麦问他们快到了吗?是不是和老婆一起来看房。

那人说:还要有一会儿呢。是的,和老婆正在往这边赶,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乔麦说没关系啊,我就在新房里等你。

乔麦挂了电话,男人也把电话从耳边撤了。

她心里电光火石的一闪,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在贴吧的卖房专栏挂出了房子,会不会陆家找人假扮买家来,借此闹事呢?

她不怕吗?不,怕。她怕吵架,喜欢思考的人嘴皮子通常钝,她就吵不过致礼。打架呢?寡不敌众。她还有父母孩子被需要,身体发肤,别人休想动!

她马上给老陈打电话。

陈有福的声音:小乔,你在哪里?有事吗?

乔麦问他是不是在新房里。

他说:今天来出差,假公济私,给新房买了点新家具。

她迅速往门口走,急急地说:你等着,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