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闻进了休息区，就去洗澡了。
这一次碰到的游戏场景确实有点不尽人意，要是出不去、也就没什么好挑的了。但现在有这个条件，他是不会客气的。
更何况这是姐姐的地盘。
“外面有没有吹风机？”祝闻从浴室里探出头，看向正在沙发上盯着游戏面板发呆的季霜。
季霜显然走神了，没第一时间答应。
直到祝闻又喊了一声，她才略显迷茫的抬起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祝闻翻了个白眼：“我说，外面有没有吹风机？”
“……哦。”
季霜站起来，到处找了一圈。
确认没有，她才朝向祝闻摊开手。
祝闻：“行。”
他重新带上浴室的门，准备到时候随便擦擦好了。
季霜在沙发上窝着，耳边是浴室里传出的水声、视线则落在门口。
想了一会儿，她起身去敲了敲浴室的门。
里头的水声很快停下。
“怎么了？”祝闻的声音隔着浴室的门传出来。
季霜：“我出去用个卫生间，可能会在边上逛一逛。”
祝闻：“逛一逛？春游吗？”
季霜：“……啧。”
祝闻也不知道是什么顺风耳，隔着门板听见咂嘴声，立刻道：“注意态度季霜同学，积分的事还没说清楚，你现在和姐姐一般黑。”
季霜：“……”怎会如此？
“你们隔着门板说什么呢？”姐姐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季霜猛的回过头，瞪了姐姐一眼：“没什么。”
都怪姐姐先露馅了！
她转过身，擦着姐姐的肩膀出去了。
姐姐莫名其妙的盯着季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嘀咕：“她今天怎么情绪起伏这么大？生理期？”
她摇了摇头，无所谓季霜什么态度。
反正她现在逃过一劫，看什么都顺眼。
更何况这里是9区，别管季霜去哪儿，她就算随便挑一间幸运办公室轰着玩姐姐都能兜住。
问题不大。
姐姐宽容的收回视线，进到屋内打开了电视。
游戏里的电视多半属于装饰品，功能性不是没有，但都滞后外头的世界好几年。但游戏内没什么娱乐，有总比没有好。
姐姐拿着遥控，聊胜于无的换着台，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带祝闻到处逛逛。
还是要提前声明。
姐姐绝对没有因为没把事情讲清楚所以十分内疚，准备展开过度补偿的意思。
没。有。
对了。
虽然“江岚”暂时不会回来，那要不帮他找一找甄珠吧。
内测玩家定位起来确实有些困难，但她现在有危机应对部门的权限在手上，应该会比之前的情况好很多。
她靠在沙发上，回忆着数据库屏幕上跳出的那些警告窗口，皱起眉。
也不知道11号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警告框里的点出的、乱七八糟的互斥模块分析出来，老实说，她也没有遇见过特殊编号系统出问题的情况。
可能是脱出认知的关系，那些警告框让她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姐姐一面想着、一面拿着遥控疯狂换台，注意力根本不在电视上。
直到浴室的门打开了，她才回过神转过头。
随后，姐姐抿了抿唇，别开眼：“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穿上衣吗？”
“哦。”
祝闻走出来，拨了拨半干的头发：“衣服在季霜仓库，她跑了。我以为外面没人，衬衫穿着不舒服。”
说完，他又挪回浴室，把第9区的制服衬衫抽出来，随便套上。
他往沙发上一坐，看了眼姐姐重新被吊回去的左手，“噗呲”笑出声。
姐姐：“？？？”
“你笑什么？”她举了举自己的左手：“这叫重视自己的身体，为了健康着想。”
祝闻：“确实。”
他面色慎重的点头，追加道：“身体健康确实要重视，于此同时心理健康也不可忽视。”
姐姐：“……这都什么跟什么？”
“没。”祝闻神态明朗的应声，随后道：“就是觉得姐姐工作很辛苦而已。”
说着，他转过头，朝姐姐笑了一下。
湿发。
白衬衫。
美少年。
啧啧。
啧啧啧。
姐姐噌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抽着气捂着左下肋的位置滚了。
过了5分钟，姐姐去而复返，丢了件皱巴巴的T恤给祝闻：“穿上。”
祝闻拿下头上这件皱巴巴的、咸菜似的的T恤，嫌弃道：“哪个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姐姐“啧”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爱穿不穿。”
祝闻这才“哦”了一声，重新审视这件T恤。
路边常有的款式罢了，大直筒的版型，没有男女款之分。看这宽松程度，少说得是XXL的，大概是用来当睡衣的。
他摇了摇头，盯着T恤上的褶皱道：“江铃姐要是看到这件衣服，一定会疯的。”
姐姐下意识抬起头，刚想追问“为什么”，又迅速的反应过来闭上嘴。
祝闻一面拿干毛巾擦头发、一面不紧不慢道：“不过也正常，毕竟像江铃姐有点爱干净过头了。”
姐姐闻言打出一个“？”，脱口而出：“她还爱干！……咳！”
见祝闻看过来，姐姐顿了一下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有这么夸张吗？”
“有吧。”
这件事祝闻非常有发言权，可有可无的举例：
“反正是件衣服就要熨的平平整整、家里的冰箱收纳比网上收纳博主的还夸张、所有的文件都反复整理过按特定的顺序排好、因为太过能干臊走了5个家政阿姨。要不是我们住在顶层，她可能会考虑爬出去把窗户也擦干净。所以……”
祝闻抬头看向姐姐，似笑非笑：“你现在像个欣慰的老母亲。”
姐姐：“啊？”
她抬手摸了摸脸，迅速调整表情“哈！”的一声：“我有什么好欣慰的，那又不是我终于长大成人的女儿。”
她嗤笑了一声，后脑勺又开始麻了。
得避开这种话题才行。
否则就祝闻这记仇的性格，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就是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姐姐清了清嗓子：“头发擦干了没？我带你到处逛逛？”
祝闻扬起眉：“到处？到哪？”
姐姐：“第9区。”
“哦。”祝闻失去兴趣：“那不去。”
姐姐：“……？”怎么的？第9区配不上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爱逛不逛！”
说完，她噌的转过身，与刚回来的季霜撞上。
看了季霜一眼，姐姐“啧！”的一声，走了。
季霜莫名其妙的看着姐姐离开，不明白她好好的“啧”自己干嘛。
她走进屋内，问祝闻：“怎么了？又吵架了？”
“什么叫‘又’？”祝闻不满意季霜的措辞：“我从来不和别人吵架。”
季霜：“……？”
…
…
姐姐回到自己的房间，事实上应该尽遵医嘱把自己丢进床里认真的做几天废人。
但那未免也太无聊了，更何况1号执行官可不是什么装饰性职位。
她靠着沙发，低头看着自己面板上刚传来的资料，皱起眉。
她确实没有想到原1号执行官这就注意到了E区核心丢失的问题，在她的设想中，这件事被危机应对部门注意到，至少得是特殊关卡的遗留问题全部解决后。
这些丢失的核心，有一部分的定位掌握在姐姐手里。而另一部分占比很小，分别在箱女手里、哦不对，箱女既然和祝闻碰上了，那就该在祝闻手上了。
剩下的，已经被带出游戏了。
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应该在那个叫舒书的人手上。
如果他们的想象力和联想能力足够强，也许前后半个月过去，他们该知道核心是怎么一回事了。
姐姐看完77号执行官、也就是先前协助原1号执行官追查丢失核心下落的执行官发来的现阶段追查报告，低头按了按额角。
“……还好。”
按这份报告的进度往前推算，先前原1号执行官注意到核心丢失也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情。77号执行官虽然工作能力不错，但也架不住时间少带来的限制。
姐姐关掉文件，返回了自己的主页。
等原1号执行官的积分到账，她就要忙起来了。
也就是说，她最好近期内就定下第9区新一任的管理官，然后报给游戏。
否则要是等游戏自己注意到9区管理官的位置空缺，给她搞什么空降那就麻烦了。
再加上她还得花时间整理原1号执行官手头未完成的工作……
姐姐明白了。
——她的病假暴毙了。
得出这个结论，姐姐立刻站了起来。
横竖祝闻愿意乖乖待在休息区，那她就准备工作去了。
她一面往外走，一面打开通讯界面。
危机应对部门的联络窗口依旧没有新信息，想必还有一大批人没办法接受1号执行官换人了。
另一边管理区的联络窗口倒是热闹的很，不过都是闲聊，管理官们忙的脚不着地还不忘在联络窗口互喷。
“……嗯？”
有一条私聊。
姐姐扬了扬眉，见私聊是第11区管理官发来的，便立刻打开了。
【姐，您能告诉我刚才那年轻人是谁不？这他妈成分是不是过于复杂了？】
姐姐扬了扬眉，带上耳机连上通话。
联络很快被接通。
姐姐刷了通行证踏进传送门，道：“什么意思？”
11区管理官在通讯那头咋咋唬唬的喊：“什么什么意思？你也不知道？”
他那边很安静，估计躲在什么犄角旮旯里：“我他妈都没敢直接用数据库的检索系统，万一被游戏盯……呸！晦气！”
11区管理官改了口：“我用的我们自己区的端口，就随便那么一查。”
姐姐：“正题。”
“下一句就是正题了。刚才那年轻人，初始玩家啊？”11区管理官道，随后追问：“确定是初始玩家？”
所谓初始玩家，事实上就是普通玩家口中的内测玩家。
姐姐顿了一下，反问：“所以呢？”
11区管理官和姐姐共事多年，见姐姐没正面回答，他也没多想。
只道：“我怎么查不到他初始玩家编号对应的游戏记录？空白的！”
姐姐皱眉：“你查那个做什么？不是说不管那些吗？”
11区管理官：“我倒是想不查！”
他非常痛苦，听声音就很痛苦，充满了不解带来的懵逼：“我检查了他的特殊编号任务系统，他的特殊编号系统是好的，完全没问题。”
“但调了游戏内部的实时数据看，又发现有干扰模块。我他妈简直大白天见鬼了！那个干扰模块的‘足迹’上，有游戏里初始场景的痕迹！”
姐姐越听眉间的褶皱越深，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模块’是什么吧？”
NPC、BOSS、核心，都能被称之为模块。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道：“具体是指什么？他仓库里有不少失活的模块，比如D27箱女，可能是那些东西的影响？”
“不是。”11区管理官的口吻非常坚定：“我往前查了他所有的关卡，都不是。那个‘足迹’跟他妈鬼似的，基本追踪不到，估计留下这么点‘足迹’还不是我们这边有多细才捕捉到了，而是那边兼顾不到才留下来的。”
“你等等啊，我看看。那种干扰是从……”
11区管理官停顿了一下，估计是在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是从他常规游戏的第3关开始的。”
“你刚才说有可能是那些失活模块的问题对吧？”11区管理官语速飞快，道：“我查了，他身边的第一个失活模块就是你刚才提到过的D27箱女，先不说‘足迹’对不上，就算是时间也对不上。”
“D27箱女是复活赛的时候出现的，也就是严格来说他的第4关。但问题在第3关，也就是触发复活赛的那局常规游戏里就出现了。”
“所以如果他想要弄清楚，就要从身边的人事物考虑。”
11区管理官说的十分含蓄：“有什么东西或者人，是从他的第3关起，一直跟着他到现在的吗？”
姐姐：“啊。”
季霜。
11区管理官：“你想到什么了？”
姐姐没立刻接话，停顿片刻才说：“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我自己有数。麻烦你了，后续检索痕迹……”
“我会抹掉的，放心吧。”11区管理官不等姐姐说完便接过话头，带着全体友方管理官的心愿强调道：“专心养伤，1号执行官小姐。”
姐姐笑了一声，“知道，屁话多。”
她切断通讯摘下耳机，捶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在大腿上点了点，随后“啧啧”两声摇头。
行啊季霜。
…
…
同一时间9区休息区
季霜猛的抬起头，扫视屋内的角落。
随后，她低下头打开面板，快速的撇了一眼。
紧接着，她皱起眉起身。
祝闻真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见季霜猛的一个立正，斜了她一眼：“怎么？故事写完了？准备就地朗诵？”
季霜：“……啧。”
祝闻：“态度，季霜同学，态度。”
季霜：“……”
她的棺材脸中隐隐透出点烦躁，但无关祝闻的话。沉默少顷才憋出一句：“我去厕所。”
说完，她疾步冲进卫生间摔上门。
祝闻撇了眼卫生间紧闭的门，摇了摇头。
要是小时候的他会预见到自己长大后不但因为世界疯了没得书念，甚至身边的女人都是骗子，一定会哭出声吧？
但现在，他是成熟的成年人了。
所以，要哭出声的必然是季霜同学和江岚小姐。
祝闻想到这里，神态舒展，看着电视里十几年前热播的狗血电视剧“啧啧”两声。
季霜这往卫生间一蹲，就是好一会儿。
祝闻也不知道他在里头酝酿个什么劲，总之此时无声胜有声吧，他也不问，就这么把电视遥控当游戏手柄按，玩着电视上自带的俄罗斯方块。
这一玩，没把季霜玩出来，倒是把姐姐玩回来了。
不同于走的时候臭着脸像是祝闻欠了她几百万的样子，回来后的姐姐精神状态非常饱满，脚下生风笑着就走了进来。
她也不打招呼，走进来往祝闻身边一坐，阴阳怪气的“唉～”了一声。
祝闻斜了她一眼，继续左左右右变变变的玩俄罗斯方块。
姐姐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没等来祝闻的回应，无声的“啧”了一下又“唉～”的一声。
祝闻：“有话说话。”
“没。”姐姐扬着眉，心情颇好的往沙发上一靠，翘起的二郎腿晃了晃：“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完全没事～”
祝闻：“哦。”
姐姐：“……”
除了“哦”就没了？
她看向祝闻——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反应。
祝闻仍旧目不转睛，盯着电视仿佛电视里有座金山。
姐姐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你在家也这样？”
祝闻：“怎么？”
他消除了一大片区域，心情非常好，慢悠悠的说：“江铃姐才不会不让我玩游戏。”
姐姐：“……？”你他妈在暗示啥？
祝闻不紧不慢，继续道：“明明都是姐姐，姐姐该不会不让我玩游戏吧？”
姐姐：“……”
她猛的一个深呼吸，拳头硬了。
要不是她刚才找苏盏仿反复确认过苏盏真的没有说漏嘴、以此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测，她现在非得冒一身白毛汗不可。
“你！玩！”姐姐咬牙道。
祝闻语调轻快：“行。”
姐姐：“……”
她木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季霜呢？”
祝闻：“厕所。”
姐姐：“……？”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不理解：“我来的时候她就不在，现在我已经在这里坐了20分钟了，她还在厕所？”
祝闻：“有这么久了吗？”
姐姐：“我看起来像不会看表的样子吗？”
祝闻“哦”了一声，“你找她有事？”
姐姐：“一点小事。”
祝闻终于放下手里的遥控，看向姐姐：“什么事？”
姐姐：“私事。”
祝闻看着姐姐，不说话。
姐姐被看的有点心虚，眨了眨眼：“看、看我干嘛？”
祝闻耸肩：“想不通。”
这么说姐姐可就来劲了！
她坐直了，眼中泛光：“怎么个想不通？”
祝闻幽幽的看了她一眼：“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好。
这话一出，姐姐直觉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话。
她沉吟一声，直接道：“那你别说了。”
“不行。”祝闻摇头：“现在我想说了。”
姐姐：“……”
随便来个谁都好。
快把这个东西带走！
“姐姐和季霜应该没什么联系吧？”祝闻关上电视，窝进沙发转过身正视姐姐：“你们之所以会产生交集，是因为我。而且很显然，一直以来你们的关系都挺一般的。”
姐姐：“……要不别说了，我带你去吃饭？”
祝闻说了句“别打岔”，继续道：“根据前面的前提，姐姐应该不存在主动找季霜的情况。除非是有什么关于季霜的事，但季霜这一趟进来也好、过去每一趟也好，和姐姐见面的时候我都在场，不存在季霜私下找姐姐帮忙、或者做事的情况。”
祝闻：“也就是说。”
姐姐：“……”别就是说了。
祝闻：“姐姐找季霜是有别的事，而且放在私下讲，就属于私事。但还是那句话，季霜没有因为私事找过姐姐，上一个拜托姐姐查一下私人问题的人是我，所以。”
祝闻看着姐姐，摊手。
“你这些话都没什么根据。”姐姐疯狂眨眼，看向卫生间转动的门把手。
见季霜出来，她窜下沙发大步上前，抬手勾住季霜往外走。
季霜：“？？？”
她被姐姐拖着往门外走，看向祝闻眼中带着不解和询问。
祝闻笑着朝季霜耸肩，甚至摆了摆手。
他不紧不慢道：“虽然这么说很不人道，但你之前编的故事可能要驳回从头再来了，季霜同学。”
季霜：“？？？”
她转头看向姐姐：“？？？”
姐姐低声道：“有事问你，老实点。”
也许有那么点可能是姐姐想多了，误会了季霜。
但但凡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姐姐都得问清楚，毕竟这可是能扰乱特殊编号系统的存在，更别说祝闻看起来那么信任季霜。
祝闻看着季霜被架出去，笑着收回视线。
他重新打开电视，亮起的屏幕上右上角恰好跳出整点时间。
祝闻盯着这个时间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啊。”
游戏那边是不是已经维护结束好几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