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闻以为从山顶往下眺望，至少能看到一些相对壮丽的景色。
但现实是从山顶往下看，除了云还是云。
他转过头，指着山下看着季霜道：“这算不算负责场景制作的人在偷懒？”
季霜颔首：“算。”
她拢了拢外套，朝祝闻身边走去，“所以，任务里提到的‘山神‘……嗯？”
话没说完，季霜就打住了脚。
她抬手摸了摸眼前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皱起眉看向祝闻：“有东西挡着我。”
祝闻扬眉，朝她走去。
没走几步，也同样被什么无形却柔软的东西推了回去。
祝闻：“这确实是没想到。”
季霜的脸色有些难看，斟酌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刀，想了想，又换了枪。
“不至于不至于。”
祝闻笑着拦住她，示意她冷静一些：“游戏大概只剩30来分钟了，估计是那个‘山神’弄的。”
季霜咂嘴：“难道就干等着游戏结束？”
祝闻耸肩：“攻擂方的通关条件是上山，而我这边的任务是见到‘山神’，差别还是有的。人家把我困住，不是不想见我就是想单独见我，不要紧的。”
季霜撇了撇嘴，“那我再等等。”
祝闻好笑道：“急什么，我人不还在你视线内？”
“话是这么说……”季霜轻声嘀咕了一句，就地蹲下手肘拄着膝盖抬头盯着祝闻。
不知是不是雪原的白太过刺眼、影响了视觉，又或许确实是她眼睛的问题不小，盯着盯着，季霜眨了眨眼，试图驱散闪烁在视线中的、黑黑绿绿的光斑。
她低头揉了揉眼睛，听到祝闻问：“眼睛又不舒服？”
季霜下意识的想要反驳，抬起头。
随后，她瞪大眼睛：“？？？”
人呢？
季霜猛的起身，原地转了一圈疾走几步。
明明刚才还在的，只是低个头的功夫。
“……啧！”
季霜咂了咂嘴。
祝闻站在另一边，见季霜满腹疑虑、又很快变得懊恼与烦躁，挪到季霜的正前方挥了挥手。
没反应。
祝闻撇了撇嘴。
盯着季霜看了一会儿，他确定了：“至少不是突然瞎了，还行。”
祝闻想罢，低下头看了眼时间，随后将头转向一旁。
山顶积雪堆砌而成的凌厉雪峰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坐了一个人。
他披着灰白的披风，很容易将他与过于洁白的雪白中摘出来。那人带着兜帽，从祝闻的方向看不到脸，只能从头的朝向看出他大概是在看风景。
「捏嘛，他是编号玩家？」
「打出隐藏了我草！我上次看见编号玩家，已经是上次的事情了。」
「前面的别说屁话！我上次看见编号玩家把任务做出来，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常规，毕竟编号任务有点毛病，老是让玩家和剧本对着干（＃滑稽」
「我giao，祝闻在别人捋剧情的时候在后.台摸鱼，不会被标记上吧？」
「裂了，你们在说什么？」
如果时间允许，祝闻到是想坐下来和他一起装高手。
不过时间不多了。
祝闻也不过去，抬手随意打了个招呼：“山神是吧？”
山神：“……”
没得到回应，祝闻也不觉得被冒犯。毕竟在剧本里，人家本来就是传说中的东西，给点逼格才符合人设。
再说了。
祝闻笃定的点头：“我见到山神了，应该算完成特殊任务了吧？”
说着，他低下头去检查游戏面板上的特殊任务一栏。
山神：“……？”
属实是有点绷不住了。
山神缓缓转过头，兜帽内漆黑一片，是那种仿佛能吸收一切物质的黑。
“祝闻？”他道。
祝闻这才看到特殊任务一栏的「待完成任务」变成「已完成」。
严格来说。
这好像是祝闻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用上这个任务系统。
好像也不是特别香。
祝闻退出特殊任务界面，看向游戏面板的主页。
眼见着积分栏上的数字往上翻，从87798变成了95798。
哦。
现在香起来了。
祝闻沉吟一声，还有通关积分没加上来。
山神：“……”我他妈是不存在吗？
他忍着不出声，与低着头自顾自算分的祝闻对峙许久。
莫约5分钟过去，他才忍不住开了口：“……你来晚了。”
祝闻抬起头：“确实。”
山神：“……”聊天不会聊是吧？
他再次沉默，眼见时间流逝，山神才再次开了口：“你来的太晚，让我等了太久，我没办法把我的权柄交给你，你不合格。”
祝闻盯着兜帽中的漆黑浓郁雾气看了会儿，反问：“你在念台词吗？”
山神：“……”草！
他站起来，灰白的披风迎着山顶略显狂乱的风飘舞，他再次开口：“你这样做对其他人很不公平。”
祝闻：“哦？”
山神：“……”这逼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祝闻的错觉，他似乎看到山神兜帽里凝聚的雾气猛的翻涌了一下，别是生气了吧？
祝闻觉得不该。
他又不是什么编号靠前的玩家，在他前面的还有90来万人呢。就算只算编号玩家，算上其他世界的也有不少，他应该算步调比较慢的，毕竟游戏公测8年后才轮到他。
是以，根据前面在【后勤室00】里“兼职”是碰到过类似场景、相同NPC——指“林馆长”也就是“妈妈”的事来看，NPC的记忆是会被保留下来的。
那么，这位山神应该在见到祝闻之前见过很多怪东西，而祝闻，他认为自己一定是这其中最正常的那个。
台词要念完，就总要有人先开口。
山神静默片刻，发现祝闻压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甚至开始看手表、挪回了被隔绝在外的那个少女面前，朝少女挥了挥手。
山神麻住了，这辈子没碰见过心态这么好的玩家。
难道他不想知道所谓“权柄”是什么？
“你违反了规定，并没有靠自己的双脚走到我面前，你在‘神职人员’那里获得了便利。”山神道。
祝闻根据语境理解了一下，几本断定山神口中的“神职人员”就是作为游戏高级工作人员的姐姐了。
所以，一个NPC管游戏高级工作人员叫“神职人员”、也就是笃定的认为自己就是“神”了吧？这在过去的普通场游戏中可没有见过，那个时候，哪个NPC看见姐姐不是乖乖的装瞎？
难不成是这位“山神”入戏过深了？
不过这些都暂时不考虑，现在的问题是——
祝闻悠悠看了他一眼：“这属于聊场外了吧？这是可以的吗？”
“……你他妈在教我玩游戏？！”山神脱口而出。
祝闻点了点头：“这么说话就对了，互相都不累。”
山神：“……”草！草！草！
他没话要说了。
这局逼游戏体验太差。
山神沉重的呼出一口气，一甩宽大的披风转过头，一脚跨出向前迈去，从雪峰下坠落，消失在厚重的云雾中。
祝闻眨了眨眼：“？”
「阿这……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救命（」
「就是说内心太脆弱了，大概是没被人杠过」
「建议下次换个心态好一点的（」
「捏嘛，忘记点录屏了，有无兄弟录屏？求一份！」
「前面的我录了，200观看积分拿走（＃狗头」
「前面的在抢劫？滚！」
“祝闻！”
祝闻还在思索刚才那迷惑至极的一幕到底算什么，就听到了季霜的声音。
他回过神转身，见季霜跑过来，抬手接住她：“不是说了别急？”
季霜撇了撇嘴，盯着祝闻审视片刻，悟了：“是不是只有我看不到你？”
祝闻：“确实。”
季霜：“……啧！”
没等她再说些什么，游戏播报的声音响了起来。
【恭喜玩家祝闻完成特殊通关任务】
游戏播报：“！！！”
祝闻没死！
我的判断是对的！舔对了！
1号执行官大人看看我！这波能否将功抵过？！
游戏播报振奋不已，连带着看祝闻都顺眼了起来。
祝闻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按任务上的说明看，我会先被传出去。”
季霜点了点头。
祝闻：“也挺麻烦的，下次得卡个时间，不然以后每关我们这都要中途少人。”
而且……
祝闻抬头看向阴郁的天空。
他也是第一次完成特殊编号任务，不知道游戏播报像这样通知是正常的，还是这是进入高级场之后改变的规则。
毕竟像这样通报，就等于暴露编号玩家了。
“没事。”季霜冷静道：“你先出去也一样，我很快就能过关。”
“哦？”
祝闻挑眉：“这么有自信？是不是我走了才方便作弊？”
季霜：“啧。”
游戏播报：“……”那什么，你们……说好没有？我继续？
【玩家祝闻，完成特殊通关任务，奖励积分：8000】
【如本局守擂方玩家获胜，常规结算积分与道具将会在结算后自动转入您的编号】
祝闻眨了眨眼：“还有这种好事？”
这么看，45万积分好像没那么遥不可及。
祝闻的意思是，如果常规匹配可以快的一点话，就更好了。
【请玩家祝闻整理好随身物品，准备弹出游戏】
【游戏弹出倒计时：60秒】
祝闻放开季霜，低头数秒。
时间到最后20秒的时候，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季霜身上：“行了，我先回去了。”
这件外套给祝闻穿着都像被子，别说季霜。
季霜被外套淹没，只露出一张脸：“好。”
【玩家祝闻弹出倒计时：3】
【2】
【1】
【玩家祝闻弹出】
……
山下
“我他妈是没想到！”史提芬站起来，觉得事情开始离谱：“他怎么是编号玩家？”
汤姆不咸不淡的应声：“不但是，还是有任务的那种。”
史提芬：“……”
他一阵龇牙咧嘴，开始后悔：“早知道多和他交流交流，拉近一下关系啥的。”
汤姆笑了一声，低头打开游戏面板。
祝闻已经通过了他之前发的好友申请，那就行了。
汤姆摸了摸口袋里的核心，“歇着吧，祝闻被传出去了，我们等着出去就行。”
史提芬：“……也是。”
他也没什么好抱怨和后悔的，反正这一局是实打实的躺了，舒！服！
……
暴民们追着空中的金色圆点跑的三七不接下气，事实上他们完全明白，就算再多给他们一个小时，也来不及了。
毕竟山顶可不是滋儿哇跑两分钟就能跑到的地方。
但不跑，剩下的时间也不能用来休息。
他们都知道游戏失败代表什么，如果停下来，就一定会去想那件事。
没人想细想游戏是怎么解决未通关的玩家的，因为全组未通关的情况太少，就算有，也没人留着命回来告诉他们都发生了什么。
他们追着空中的金色圆点，无一不是心情复杂的模样。
这样一来，就再也不用玩游戏了。
解脱了。
时间即将耗尽，暴民们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在半空中加速了好一会儿的金色圆点又停了下来，开始乱颤。
圆点：“？？？”人怎么又没了？
暴民们：“？？？”为什么又开始抽风了？
暴民们不明白了，总觉得这关他们一直在见鬼。
【各位玩家请注意】
游戏播报响了起来。
【检测到通关必要条件遗失，游戏失败】
暴民们：“？？？”结局他们都有数，可是，为什么？
NPC丢了关他们什么事？
暴民们满头问号，由于太过震惊，发声功能宕机。
【因必要条件遗失为游戏内部原因造成，现在各位玩家有一次重赛的机会】
【是否开启重赛，将由本局观测者决定】
暴民们：“？？？”
【投票通道将在10秒后开启，请各位玩家原地稍后】
暴民们：“……？”
“所以……观众是这么用的？”有人哑着声开口：“怎么……没听说过啊？”
「怎么搞？投重开？」
「重开啊！这局玩家着实有点惨，笑死」
「试试吧，我们说了也不一定算」
「开了开了，都投票吧」
暴民们等在风雪中，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不明白原来游戏还能这么搞。
如果有这种规则，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所以，在他们看来根本没有意义的观众和关注人数，事实上是有用的？
那些所谓观众，竟然能决定他们的命运吗？
「47%了朋友们，这回容易的很嘛」
「别太开心了，还有30秒，某些人恐怕又想等最后一秒搞我们心态」
「51%了51%了，再冲一冲朋友们，把票稳…………」
「我草我字都没打完，这就被超了？」
「那些人又他妈开始了」
「掉到36%了，就10秒了」
「寄」
【各位玩家请注意，投票结果已释出】
【本次投票总共参与观测者：50000】
【其中12673名观测者弃票】
【已投票观测者中，27973名观测者选择重赛】
暴民们：“……？”
他们瞪着眼，简单消化了一下结果。
排除掉弃票的观众，他们……有重来的机会？
竟然有重来的机会！
暴民们一时失语，纷纷脱力蹲的蹲坐的坐。
游戏播报保持着自己的步调，继续宣读投票结果。
【投票最终结果】
【27973（确认重赛）:58170（拒绝重赛）】
【本场玩家视为游戏失败，没有重赛机会】
“什么……什么意思？”
矮个子暴民木着脸懵了一下。
总共50000名观众参与投票，27973名选择重开。
按最后计数看，就是一名观众计一票，为什么……
“五万八千多票是哪里来的？”暴民D迟疑的问：“不是一人一票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暴民A爬起来，简单算了一下：“也就是说，观众里有一部分观众并不是一人计一票的。除开弃票的和投重赛的，还剩9300多人。”
他仓皇抬起头，大喜大悲下面色惨白：“有人手上不止一票，那些人……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决定者，和一般的、只有一票的观众不一样！”
“所以，我们被耍了？”有人问。
没人应声。
在沉默中，游戏播报再次开口。
【所有玩家现有积分核算完毕，正在清零】
【积分已清零】
【《乐园》正在接管各位的游戏账号】
【游戏账号接管中断】
【确认**使用一票否决权，玩家古那获得重赛机会】
暴民们：“……？”
“她？！”暴民A叫起来。
灰败下去的面孔猛的涨红：“凭什么她可以？！”
古那，暴民C，被他们抛弃的那个人，居然获得了重赛的机会？！
暴民A对着天空质问：“凭什么？！”
【**已退出直播间，无法回答玩家的疑问】
【正在返还玩家古那的积分】
【积分已成功返还】
【剩余玩家重新进入游戏账号接管程序】
【《乐园》已成功接管各位的游戏账号】
【正在删除各位的游戏记录】
【游戏记录删除完毕】
【唯一备份已移交至管理区，将作封存处理】
【感谢各位的陪伴】
【《乐园》祝各位生活愉快】
……
半山腰的小木屋里
古那，也就是暴民C在响彻整座雪山的播报声中坐了起来，茫然的看向史提芬和汤姆。
史提芬朝她耸了耸肩。
播报他是听到了。
但语言不通，解释不了。
就算没有语言障碍，游戏也不会允许他们给普通场的玩家进行科普。
不过他估计，大概是这个玩家放弃了进行游戏、且在某些人的理解中理由足够有意思吧。
鬼知道呢。
史提芬也不知道那些有一票否决权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他朝古那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古那低下头去，没过一会儿，额头抵着膝盖发出难以察觉的抽噎声。
于此同时，负责守擂方玩家的游戏播报也就位了。
【恭喜各位玩家顺利通关】
史提芬尴尬一笑。
那确实是太顺利了。
…
…
游戏后.台/第9区生活区
祝闻躺在沙发上没等多久，季霜就回来了。
这个房间的门还是没有修好，整一个随时处在“欢迎光临”的状态。
季霜在外头拍掉了身上的雪花，脱掉厚重的外套走进来。
见祝闻坐起来看向自己，季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听听这个。”
祝闻“嗯？”了一声：“什么东西？”
季霜打开播放键，她的手机型号很老了，卡的有些夸张，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始播放。
“本次投票总共参与者：50000。”
手机里传出游戏播报的声音。
祝闻坐直了，皱着眉盯着手机屏幕，把整段录音听完。
随后，他才抬起头：“观众的权利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季霜耸肩，从沙发后头绕到祝闻身边坐下：“重在参与吧，”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冷笑了一声：“给点看似公平的权利，让人觉得自己是人而已。”
“怎么还生气了？”
祝闻任由季霜靠着自己，好笑道：“早该想到的吧。”
季霜：“也是。”
祝闻：“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重赛这种事。”
季霜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困了。”
祝闻：“这就困了？”
“昨晚都没怎么睡……”她站起来，慢吞吞的往卧室走。
途中在卫生间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季霜开始沉思。
祝闻完全知道季霜在沉思什么，道：“直接睡吧，天天洗澡又不差这一次。”
季霜：“话是这么说……”
她纠结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往卧室挪。
没走几步，又退回来毅然决然走进了卫生间。
先洗澡再睡！
祝闻见状也没劝，低头把刚才的录音又听了几遍。
但游戏播报来回就那么几句话，拥有一票否决权的那个观众的名字被屏蔽了，就算再听几十上百遍，也不可能听出什么花来。
挺讨人厌的。
祝闻下意识的退出录音界面，随后：“嗯？”
他抬手搓了搓屏幕，看着手机的屏保图片皱起眉。
老旧的手机屏幕上有很多划痕，屏保图片是一张很老的照片。
如果祝闻没记错的话，照片上这个捏着盗版四驱车傻乐的小屁孩，是他自己吧。
“行啊季霜。”
这必然属于放松下来困糊涂了，没想起这茬。
不过也可以理解。
要不是祝闻听完录音习惯性的想要返回主页再锁屏，一时间忘了这不是自己的手机，他也不会看到这个屏保。
祝闻把录音界面重新打开，随后锁屏。
慢了两万拍的手机刚锁上，季霜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我手机！……”
祝闻转头看她，顿了一下道：“门是坏的，你好歹把衣服穿上。”
季霜：“……？”
她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
随后，冲进了卫生间。
5秒后，她裹着浴巾出来，气势汹汹：“我要用手机。”
“这么急啊？”祝闻把手机递回去。
季霜连忙接过手机，见屏幕界面还停在录音界面，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听祝闻道：“别是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季霜：“……！”
她移开视线：“没、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