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闻接到舒书的电话的时候,正准备回去休息。

他本来都站起来了,看了眼手机又坐回去了,接起电话:“怎么了?”

舒书这段时间给他发了不少信息,想来是觉得本来就联系困难、所以零散的事没必要特地满世界找信号打电话。

现在电话来了,显然就是有事。

“没,跟你说一声。”舒书在电话那头回应:“这边有进展了。好消息。”

祝闻:“嗯?”

舒书:“虽然目前翻译出来的文字还没有真正能用得上的东西,但已经能确定是有用的了。”

祝闻诧异:“这么快?”

舒书干笑了一声:“这玩意儿搞不好就要命,谁敢拖啊。”

祝闻觉得有道理,“嗯”了一声听舒书继续往下说。

“之前的短信不知道你看到没。不过这玩意儿确实是日记,大概就是一个玩家从成为玩家开始,到后来的事情。”

舒书顿了一下,继续道:“现在就只希望后续的内容也能用得上了。目前翻译出来的内容,还停留在这个玩家进到高级场,知道45万分能进游戏后.台工作的事情。照我们现在的进度看,就是在第二阶段。”

“前头也提到了日记主人父辈的事情,也就是说,保守估计,从游戏开始到这个人被选中成为玩家,这期间的时间跨度少说有10来年——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那边进入游戏的最低年龄也是16的话。”

“再加上我对比了剩余篇幅,结合日记本身废话不多的情况。如果不出意外,后续大概是能看到第三阶段的内容的。”

“毕竟前后十几年,总该有人发现终局的不对劲。”舒书总结道:“对比我们这边的话,十几年也差不多了。毕竟像你这样来之前就玩过终局场景的人也不能满地都是,误差个几年也在情理之中。”

祝闻颔首,觉得也是:“这么看,Y组确实先我们一步走完了游戏的所有进程。”

他低头想了一下,“也就是说,‘复活赛’大概率真的存在。”

舒书:“什么意思?”

这个就要从挺早之前说起了。

祝闻理了一下,把玩着扔在桌上一直没怎么用到的圆珠笔:“我们从茧房赶去任务场地之前,把茧房里的茧型仓都拆了你知道吧?”

舒书“嗯”了一声:“这个我知道,你们觉得这样能清一点NPC,给其他玩家行方便嘛。”

祝闻:“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我们回后台之后发现,有一组玩家和部分NPC失联了。”

舒书:“嗯?”

祝闻:“我们是E组玩家这个你知道吧?失联的玩家,全是Y组的,这些玩家的数量、加上失联的NPC,总数和我们在茧房弄坏的茧型仓的数量基本一致。”

舒书:“草?”

祝闻:“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假定终局的‘本地人’就是游戏内的Y组玩家。姐姐之前抓到了几个活的,在他们口中听到了‘复活赛’这几个字。”

“同时,也能进一步确定终局场景基本就是Y组玩家的现实世界了。再加上我们这边这些天收集排查到的数据,根据其他组玩家的玩家人数占比、登陆次数,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和我们处在不同的游戏阶段,游戏进度落后于我们。”

“这样一来的话,Y组的进度在我们之上,也说得过去。”

“照这个思路往下想,我们现在处在游戏刚开始的阶段,Y组在复活赛。也就是说,第三阶段之后,就是我们的‘权杖局’了。”

“赢了就算赢,输了……参考Y组。”

“等等等等等。”舒书叫停,理了一会儿后才道:“按你的意思,Y组已经玩过了我们现在的进度,而且已经走完了整局游戏的进程。但是他们输了,所以进了复活赛,对手……是我们?”

舒书笑了一声:“不是我自大,如果是这样,那他们肯定赢不了吧。”

祝闻摇头:“这个不好说,Y组的赢面低是肯定的。但通关需要的条件又不非得是赢过Y组,Y组也经历过我们现在经历的,也就是他们很大可能也站在过我们的立场上,但他们还是输了。”

“也许他们赢下‘复活赛’的唯一标准是,我们没能通过游戏呢?”

舒书梗了一下,半晌没接上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如果输了,终局那个样子……天上那玩意儿,真是炸弹啊……”

祝闻当然知道“炸弹”只是一个浅显易懂的比喻,他摇了摇头:“这不好说,但绝对不能进复活赛。”

他想起满目疮痍的终局场景、皮肤病变的“本地人”,以及只余本能的“入侵者”,这场游戏如果输了,代价可不是一点半点。

“现在不知道的是,那些‘本地人’,也就是Y组玩家。是怎么做到在游戏结束之后,参与进游戏的规则修改里面的。”

祝闻继续道:“考虑到游戏在终局也能禁言玩家,大概率这就是他们的‘复活赛’所拥有的权利。”

舒书“草”了一声:“这福气我们可不敢要。”

祝闻:“确实。”

说都说了,还有点问题也一起说了算了。

不指望现在就解决,但确实有疑问。

“至于剩下的,就是终局场景里的‘本地人’到底是游戏结束后,Y组现实世界剩下来的人、还是最后剩下的玩家了。”

舒书:“……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我们没必要去追究这些。中途知道也就算了,如果是事到临头真相大白,那真的完蛋了。”

祝闻颔首,“现在还不到消极的时候,去盯着翻译吧叔叔。如果Y组真的是我们的例子,天上那东西就算要干什么大事,也得是我们大败的时候了。”

舒书叹了口气,应了声是。

随后,他才道:“也只能这样了,随时联系吧就。”

祝闻看了眼早就站在门口,一直没插话的季霜,点头:“嗯,有进展就给我打电话,不用管时间。”

舒书:“知道。就先这样,挂了。”

祝闻:“OK。”

他等舒书挂断了电话,才放下手机起身:“回去?”

季霜:“那两本日记有进展了?”

她在门口听了有一会儿了,祝闻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这些天的成果、大概率再加上舒书那边的新进展推测出来的。

其实整体上来说,和他们零散猜测的出入不大。只是用肯定大于猜测的口吻说出来,到底冲击力不同。

祝闻颔首:“有点进展了。”

他把大概的情况转述了一遍,才继续道:“最难的是开头的部分,既然能翻译出部分意思了,估计剩下的也不会让我们等太久。”

季霜“嗯”了一声,“姐姐从终局带回来的人……就那几个从茧型仓里拖出来,傻了的人,盯了几天后情况好像比之前好了一些。”

“安全维护部门那边陆续又找到了几个人,估计能再问点什么出来。”

她按了按额角,有些头疼:“不知道第三阶段会给我们多少时间。”

祝闻耸肩:“记得你同事说的吗?终局里那个执行官,她让我们在第三阶段不要‘求全’。第三阶段,恐怕会紧迫不少。”

季霜颔首:“会这么说应该就代表到第三阶段为止了。”

祝闻:“确实。”

“回去吧。”季霜握住祝闻的手,往前走:“大部分的事情都清楚了,等吧。”

祝闻觉得也是,换了个话题:“有空去找找以前匹配进过终局的玩家,看看他们手上还有没有什么照片之类的东西,有的话最好,拿给叔叔他们当参考了。”

季霜颔首:“这个容易。不过不是每个玩家都有拍照存证的习惯的。”

祝闻:“没事,有最好,没有也不强求。”

季霜:“好。”

两人往宿舍走,倒是不担心错过什么突发的重要事件。毕竟游戏面板也能联系到他们,没必要一直在办公室傻坐着。

游戏后.台/生活区

阮东旭算是高级场玩家中完完全全的新面孔了,这倒是方便。

他看了眼自己的游戏面板,看到自己玩家编号上的前缀从“E”变成了“Y”,心说游戏确实爱看乐子,连这种信息覆盖都允许。

他关上游戏面板,撇了眼房间里的其他人,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没说话。

阮东旭是和这一屋子的人一起进来的,满屋子都是老傻子了。据祝闻所说,这群人是祝闻他们强开了茧型仓,被搞傻的人。

不过连续几天相处下来,这群人谈话之间的逻辑已经较之最初清楚多了。

说是谈话也不精确,这些人其实不交流。

但毕竟没事干,偶尔会自言自语,身旁自然偶尔会有人接上话。

“诶……”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

阮东旭抬头看他。

来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阮东旭手里的烟。

阮东旭会意,把烟盒和打火机一起抛给他。

对面的人没想到阮东旭这么干脆,连忙抬手接过,点上烟后才阮东旭身边坐了下来。抽了一口烟,才道:“这玩意儿稀罕啊,怎么搞到的?”

游戏里可没有烟卖。

阮东旭斜了他一眼,随口道:“抢的呗。”

身旁的人会意,笑了一声:“普通场的玩家是吧?”

他盯着阮东旭看了一会儿,大概是闲的要废了,随口道:“你为什么来这儿的?”

阮东旭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来这啊?”他咂了咂嘴:“不多余这一问嘛!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架走了,估计……他们是把终局打出来了吧。”

这话算是说到身边这人的心坎里了,他“草!”的一声,拿烟的手在大腿上一拍:“不是我说,那些人比我们那个时候还不是人,那游戏舱是他妈能乱开的吗?”

说着,他拍了拍脑袋:“猛的给我从游戏里扯出来,我现在脑壳还突突疼。”

阮东旭诧异:“这么乱来?”——这属于真心话了,没有演技,全靠情感。

“谁说不是呢!”身旁的人立刻接上话,“但别说,那几个人比我们那会儿敢多了。不过也没用,我们不想说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有种弄死我们。”

阮东旭:“不至于不至于。”

“口嗨一下而已。”身旁的人挥了挥手:“反正我们又不碍着他们什么,弄死我们他们也赢不了你说是不?”

阮东旭“啊”了一声,摆手:“别提了,够折腾的。我来的时候看到别的兄弟给带走了,估计审去了,回头就该轮到我们。”

“算了,想开点。反正只要他们赢不了,就算我们赢。”

阮东旭“嗯”了一声,想问怎么个“赢不了?”,但这话问了,不就聊炸了嘛。

他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模样,打开游戏面板胡乱点了几下。特地在主页停了一会儿,才切到仓库随便扒拉出了点吃的喝的。

身旁的人斜了眼阮东旭的面板主页,很快移开视线。

直到阮东旭关上游戏面板,才诧异道:“存粮不少啊哥们儿。”

阮东旭把烟灭了,“嗯”了一声,看起来沉默寡言的。

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没处抱怨似的道:“别提了,一天天跟个驴似的。去完这个场景去那个,没完了。”

他往后一靠:“这次就当休息了,反正他们也没多少时间了。”

“是这么个道理。当时我们怎么输的,他们也得怎么输。”身旁的人从阮东旭手里接过水瓶,说话的语气亲近了许多:“之后的事情还是难搞哦,我们就剩这么点人了。总觉得到这个地步,这把复活赛赢不赢也没什么念想了。但要看他们赢,又觉得凭什么。”

他笑了一声:“都快变态了都。”

阮东旭哼笑了一声,没接话。

这话他也接不了,现在是趁着人头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借着假面板装装友军。但就算人家这会儿的警惕性还不是很高,就这一句一句有来有回的模样,但凡说一句错的,那都得炸。

没事了。

继续装被游戏折磨到变态的高冷选手吧。

还能咋的?

想着,阮东旭“啧”了一声,摇头:“就这样吧,看人家步我们的后尘,也挺有意思。”

“是这么回事儿。”

阮东旭不再接话了,觉得这群人真变态。

哦。

感情他们过不了游戏,就也不想让这边的玩家过游戏是吧。

太晦气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现在大概的情况就是,只有他们E组在第三阶段寄了,这群Y组才算赢了。人家渴望赢就等于盼着他们输,就逻辑上来说没毛病。

但是。

还是太晦气了。

阮东旭往墙上一靠,继续装高冷,睡了。

现实世界

距离上次和祝闻电话联系,已经过去5天了。

祝闻说是说剩下的场景估计三五天就能走完,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

只能在外头等消息的感觉并不好,但舒书心里也知道,时间上有点误差属于是正常的。毕竟祝闻他们后.台如果不干涉游戏场景,具体落实到个人玩家的通关速度上,有个几天的时间偏差很正常。

就像他们进游戏也是,理想状态下,五天一周的就能出来。但如果碰上难的剧本,再加上队友不怎么给劲的话,时间翻个倍,也属于无可奈何的事情。

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在后.台的玩家指定比他这种在现实世界除了瞎操心外啥也干不了的玩家上火,只能说先把手头上的事盯好吧。

多亏了祝闻几天前又发了些终局的资料来,照祝闻的意思,那些资料是从之前玩过终局的玩家手上拿的。

手上可以做参考、分析的东西逐渐变多,舒书这边有关翻译日记的进展倒是不错。

这两天陆续又新的翻译文本送过来,不过大家也都是摸石头过河,今天送来一份译本、夜里突然发现错了,又会送来纠正过的版本。

其实纠不纠正也无所谓了,毕竟游戏这个东西,到第三阶段的东西他们都已经清楚了。错一个两个词什么的,读起来觉得不对头,靠着自己的理解也能纠正过来。

翻译工作能顺利进行,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舒书插着兜从0组出来,没有再像最初几天一样三天两头往研究所那边跑。倒也不是要回家,今天到他值班,准备随便出去把晚饭解决了,溜达回办公室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虽然不重要也不急但迟早要弄的文件,就可以盖着小被带薪睡觉了。

饭吃到一半,电话响了。

舒书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来:“什么事儿?”

“新的译本出来了叔叔,回来对对啊!”

舒书皱眉:“第二阶段的?”

这几天送来的译本都是第二阶段的内容,其实用不着舒书,其他组员也能对照。

“不是!看着像是第三阶段的!”

舒书一拍筷子,站起来了:“什么叫看着像是?”

“这不是有些东西还翻不出来,不确定嘛!”

这话说的,给舒书说的没胃口了。

他匆匆付了钱出去,骂骂咧咧:“翻不出来你又知道是第三阶段的了?”

“那正经名词翻不出来,1234还翻不出来嘛!你搁哪儿呢?不加班嘛今天?”

“隔壁吃饭呢。”舒书穿过斑马线,匆匆往回走,“马上到,10分钟。”

“得嘞您,东西我放你桌上了啊!我寻思你也不一定知道,就等你问问祝闻他们了啊!”

这话说的。

舒书还真反驳不了,应了一声撂下手机加快脚步往总局大楼走去。

回到办公室,舒书连外套都没脱,抓起桌上的东西随便扯了把椅子就坐下了。

「有人建议我去玩最后一局

我又不是傻子,我一点也不想玩最后一局

如果最后一局真的有用,那为游戏工作的人为什么不去玩?

大家都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去做那种送死的事情」

这边之前看过,唯一的差别就是较之之前的译本更加通顺了。

没什么大用。

舒书皱着眉往下翻。

「他们不肯给我推荐名额去为游戏做事,这些人自己分裂了,我不明白他们各自的立场」

“立场”这个词后面标了存疑,和一些推论。

不过结合前后文与他们到目前为止在游戏里遇到的,估计也没什么错就是了。

舒书再次翻页,想看的东西并不是这种类似抱怨的话。

「我就知道最后一局是骗人的

我根本没办法做完这个任务」

……

「还剩下10天

我遇到了别的人,不是NPC,他说他是玩家

太**了,我根本没有这样的队友,***那边也没有」

跟填空似的。

估计这边是还没来得及找人对,前头没翻译出来的部分姑且当作是吐槽或者脏话算了,后面那个大概是“攻擂方玩家”或者“普通场玩家”,没跑了。

这个东西问一下舒书平时几个固定的队友就行,大概是没来得及问。

他继续往下看。

「那个玩家说我被骗了」

……

「我终于把任务做完了,我就是被骗了,我回不去了」

……

「我交到了几个朋友,我们打算往北去,好像那边会安全一点

我觉得没有差别

但我好像没有话语权」

……

舒书一页一页的往下翻,下面很大篇幅都是原文,没有译本。

说是有很多生词和舶来词,但结合之后的译本和这段日记标注的时间可以看出,应该就是一些日常的记录。

终于,又翻到了有译本的地方。

「最后一局好像不是骗人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守到新的被骗的玩家来这里了

他们是不是都过关了啊」

……

「我知道了,最后一局不是骗人的

但是太晚了,他们说什么第三阶段

我们输了

怎么会输………………………」

之后的都是原文。

舒书皱着眉来回翻,试图对照原文自己看出点什么来。

这当然不行。

所以这个日记的主人,错过了最关键的第三阶段,直接他妈快进到了第三阶段之后?!

舒书血压都飞起来了,哗啦哗啦往后翻。

直到确定在这之后还有篇幅不少的日记,才放下心来。

有就行。

运气好的话,他们也不是不能根据现有内容逆推。

他按了按额角,拿着东西起身。

天早就转凉了,舒书被暖气烘的出汗,终于想起来脱了外套。

随后,他往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睡个der的带薪觉,还是继续当驴吧。

现在不当驴,以后就要像现在的Y组一样当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