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循因果枉断魂

钓诗秀才曲小弟在路上发的愿是:若他这次回来能见着阿姐,他就戒酒,再用自己的学问好好谋份差事,让姐姐过上好日子;若见不着阿姐,他就喝了这坛酒,从此不信佛祖,随便自己下一步漂到哪里。

“或许是天也可怜我,佛祖也动了慈悲,我一走进小旅店,就看见阿姐站在那里看着我,她……她与我想的一样,她还比我先回来,等着我……这是天意,我认了,我再也不逃不躲了!”他说。

说到这里,曲丽燕这个早已过了青葱年华的女子居然露出了少女羞怯的眼神,还轻轻拍了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锦书暗自惊疑。这对姐弟,不太对劲啊。他们是亲生的姐弟么?她不好追究,眼光重新落在酒坛上:“你嗜酒如命,也能说戒酒就戒酒了?可你那步态,可不像……”

曲小弟忙说:“是早年荒唐酗酒太多落下的毛病,酒不喝了,还总觉得天摇地动,一走路就显出丑态来,见笑了。”

曲丽燕就抓着弟弟的手臂一个劲重复:“会好的,会好的,把酒戒了,这个毛病慢慢就会好的。”

两人又是会心一笑,心底里的高兴满溢出来,恨不得分给锦书一小盏,可又怕她真的通透了。

锦书掂这小酒坛,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打开酒坛验明正身,既然曲家姐弟似乎对舍利的事情并不知情,她不好当着他们的面检查,免得再给老和尚添麻烦;但要等出了门在看似乎更不妥,万一这姐弟俩在做戏,取了舍利拿个只剩下清水的酒坛来糊弄她又怎么办,她出了门,这两人趁机带着舍利跑了怎么办?

锦书捧着酒坛发愁,曲丽燕和曲小弟笑了一阵,又来看锦书,无声地问她:“还有何贵干?拿到了酒坛还不走?”看得她左右为难。

正在此时,旅店的门又被人拍响了,比锦书来时还要理直气壮。

曲丽燕向门那边看了一眼,随口问了一声:“谁啊!都半夜了……”

来人没有说话,拍门的节律都没有改变,好像不给他开门他就不会停下。

曲丽燕嘟囔着过去开门。锦书不想节外生枝,抱着酒坛退到走廊里。刚走进黑暗里,就听见曲丽燕拔高了嗓音在问:“你们是谁?”大有惊惧之意。

来客是一群黑袍人,深目高鼻,领头人卷着两撇八字胡。他们不等曲丽燕让就闯进大堂里,反锁上大门,将姐弟两个围在中心,拔出了弯刀。

八字胡用生硬的汉话问他们:“舍利呢!”

曲丽燕惊慌失措,他的弟弟想要把她护在身后,但他们是被团团围住的,怎么护都护不过来。曲丽燕叫:“什么舍利!”

“别装了,你们不知道舍利,怎么会去偷……快说,装舍利的坛子呢!”八字胡会说的汉话有限,与曲家姐弟沟通起来很是费力,他也因此比平日还要暴躁。

“没有什么舍利……”曲小弟强装镇定地说,他不想把锦书扯进来。可曲丽燕却尖声叫:“阿弟你胡说什么?那个坛子不是刚刚被骆姑娘拿去么?是一个穿蓝袍的姑娘,她就在走廊里,她手里有你们要的东西,放了我们吧!”

曲小弟几次想要打断曲丽燕的出卖,可曲丽燕的心意比他更坚决,她不断提高自己的嗓门,把弟弟的话压下去,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直到全都说完,她才恢复了柔婉的口气,说:“阿弟,我们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了,我们得好好活着。”

“阿姐,你不能这样,用别人的痛苦来铺垫自己的圆满,佛祖也不会保佑。”他哀叹。

“撒谎也是罪过啊,我们不说,她也不一定能躲过这一劫,让她成全了我们,她死了会成菩萨的。”曲丽燕略回头,说服她的弟弟。

八字胡“哼”了一声,挥手派了两个手下去搜走廊。那两人不消片刻就回来了,捧着一个酒坛,递给八字胡。

酒坛的封口是打开的,八字胡将它摔在了地上。酒坛立时碎成几瓣,清水汩汩淌出来。他用靴尖挑开碎片,不见有珠子滚出来。

曲丽燕见势不好忙喊:“她把那个什么舍利拿出来了。旅店的后门是锁着的,她还在这里,跑不掉的。”

八字胡挥了两下手,出去了四个手下,他们一间间踢开小旅店的客房门搜着过去,并没有什么人惊慌失措地尖叫乱跑。自从上次被何莫贺铎闹过,旅店的生意就不太好,当夜旅店没有一个客人投宿,他们没有遇到一丁点儿抵抗。旅店只有十余间房,不经一搜。四个黑袍人执刀把箱子柜子都打开,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翻过,最后还是空着手向八字胡交差。

曲丽燕越来越恐惧,她叫嚷着:“不会的,不会的她一定在的,你们搜得不仔细,我去把她找出来。”她说着拉着弟弟往走廊去,被几个雪亮的刀尖逼了回来。

八字胡面无表情地说:“我相信你说的话。今天我们跟踪你的弟弟来到这里,整整一天都盯着,除了蓝袍姑娘,没有人进来过。我们敲门的时候,留下了一部分人守在外面。你听,多安静,除了你的鬼叫什么坏事都没有发生。你说得对,她还在这里,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不过,你们就没有什么用处了。”他一抬手,刀尖刺进了曲丽燕的胸膛,快得没有给她哀告的机会,弯刀好像一轮伤心的月亮,能将人还在跳动的心钩出来。不过八字胡显然没有这个兴致,他只用刀尖刺破了她的心,这个女人胸膛上的伤口细小得像用绣花针在皮肤上划了一下。

她的弟弟接住了她倒下的身子,他生平喝下去的酒第一次变成眼泪落下来了,他对已经听不见的女人说:“阿姐,佛祖还是容不得我们。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向我展示神通……”

八字胡笑了一下,收了阴狠,忽然和蔼地说:“年轻人,听明白了,展示神通的不是你们的佛祖,而是我们的安拉,他送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等我这一刀。”随着他的最后一个字出口,他的刀平平削过,曲家小弟的脑袋就滚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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