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文在新兴医院上班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工作中带着情绪,第一次这么悲伤。

小张的遗体很快就送到了太平间,赵文特意的留下来,为小张值一个夜班。悲伤之中,他有太多的不解,他想趁着这一个晚上,将一些事情想清楚、看清楚、查清楚。

小张的遗体可以说是支离破碎,他四肢的骨头都已经断裂,右手还翻转了。他的右边脑袋被削去大半,左边脑袋骨头破碎,整个看起来就像个烂掉的南瓜……

他是外地人,父母还在赶来的路上,老乡老秦在他之前就死了,现在算得上是无依无靠。赵文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一会儿还要给他整理遗容,让他父母赶到这里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不看见他此刻让人伤心欲绝的模样。

人生之大悲,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过两天的时间里,申姨家的儿子儿媳遇害,小张意外死亡,两起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事。

小张的遗体也是赵文工作这么多年来遇到最难美容的遗体。他的右边脸几乎都没有了,赵文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还原,这里不是殡仪馆,没有齐全的美容工具,他也不是专业人员,仅仅是会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清洗掉小张脸上的血迹,面对着这半只脑袋,他真的已经无能为力,只能这样了,他不敢想象,如果风尘仆仆赶来的小张父母看到自己的儿子尸骨不全,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这几天身边人太多的不幸,让他对生活变得小心翼翼,即使是发挥想象,他也不敢与悲伤碰撞。

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将昨天送来的那十具尸体——被“吸血鬼”咬死又被那破坏者破坏的尸体们,做一个美容。

确切的说,他要将他们后颈部的两个血痕掩盖起来,让前来收尸的家人看不到后颈部的异样。

虽然后勤部的领导已经交代过,不能去碰那些尸体,警方会来验尸,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管这些与案子有关的证据,而不是去破坏他们。

但是,关于太平间这一段时间的监控是一片空白,如果被发现尸体进入太平间后遭到了破坏,又会引起一连串不必要的纷争。

他将那十具尸体的后颈部都做了遮掩后,看起来不错,如果不是仔细查看,根本就不会发现异常。

完成了十具尸体的修补遮掩,他走到小张的遗体旁边,他要将他从担架上推进冰冻柜里。

永别了,小张。来不及说再见,却也是再也不见。

他轻轻的拿起白布单,准备给他盖上。但是白炽灯下,他看见了令他颤抖的一幕!

小张仅存的半边脑袋旁边,竟然有两只虫子!

虫子!又是虫子!

这两只虫子呈黑褐色,像两颗大头针一样,没有脚,没有触角,好像是小蚯蚓的模样。如果不是他们在蠕动,赵文根本就发现不了它们的存在。

就在他惊愕的时候,另一只虫子又滚落了下来!接着,又是一只!

几秒钟的时间里,小张的脑袋边,已经有了七条虫子!

虫子继续滚落,赵文手上正好有一个小剪刀,他急忙将小剪刀对准那些虫子的中断,一刀一个,迅速的结果了它们。

还好,这些虫子基本上没有战斗力,除了会蠕动之外,它们没有一点攻击性。

剪断的虫子流着黑色的汁液,有的断截还在微微的蠕动。

赵文发现,虫子的发源地是小张的耳朵,那些虫子是从他耳朵里滚落出来的。

小张一被送进来,赵文就接了手开始给他美容,这个过程中他没有离开太平间,上厕所都憋着没去,这些虫子是从哪儿进入小张身体的?

是他没有进来之前就有了吗?

小张的意外死亡,在赵文心中也是一个谜团。

他算得上是一个理智的人,做事不冲动,从他拒绝给赵文看监控录像一事就可以看出,他非常冷静,就算两人有交情,他还是坚守着自己的职业操守。

这样一个人,会为了那几秒钟的时间闯红灯吗?

当时马路上是车辆行驶的高峰期,很多大型车辆到了下午才允许进城。一个正常人,不会没有意识到在车辆中穿行的危险性,况且小张是做保安的,他比一般人更加重视安全性。

赵文回忆了当时看见小张时的情景:他并不是站在等红灯的人的最前面,他的前面至少还有五六个人。他当时是撞开这些人冲到了马路中央。

他不至于为了早几秒钟吃一顿饭,而不要自己的性命。

当然,他也不会想不开故意自杀。一个马上结婚的人,一个要和妻子一起创业的人,他有着美好的未来,有着对生活的渴望,他怎么会自杀呢?

这些虫子,从小张的耳朵里爬出来,它们又是怎么回事?

……

百思不得其解。赵文觉得一切都太突然了,他隐隐觉得,小张的死并不是意外。

但是事实却摆在眼前,当时并没有人推他,是他自己冲了出去,撞上了拖挂车。

临近一点的时候,内科送来了两具遗体,都是死于急性心肌梗死。赵文做了登记,当然,他没有忘记在护士走后,查看了遗体的后颈部,他们的后颈部没有伤痕。

剩下的半个夜晚,再也没有人来过。赵文做了些例行的检查之后,关了太平间的门,回到了小办公室,喝茶,抽烟,心事重重的熬到了天亮。

刘富强来接的白班,他还顺便给赵文带来了早饭,并客气的安慰了他几句。

同时,他还带来了“吸血鬼”的最新消息:昨天夜里,城南和城北,两个方向相反的地方,被“吸血鬼”杀死了六个人!

“这么说来,‘吸血鬼’不止一个。这个世界要乱了。”刘富强说着,开始进入交班程序。

“我的世界早就乱了。”赵文在刘富强身后说着这样的话。

“小伙子,不要在这里干了,这不是你们年轻人耗的地方。走吧,找个机会,走吧……”刘富强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赵文感觉到,这个刘富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也没有多问,因为他被一件事给惊住了!

昨天夜里送来的那两个心脏病死者,后颈部都有了两个血痕!

在他值班的夜里,这样的事情也发生了!

他昨天夜里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敢保证他一分钟也没有睡!不说是人,就算是一只飞蛾飞过门口,他也会发现的!

因为,他一整个晚上故意在留意,到底是什么东西来破坏了尸体。

没想到这个神秘的破坏者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了案!

他一开始的怀疑对象——刘富强,看来可以解除怀疑了,他昨夜没有在这里,但是尸体还是被破坏了。

“刘叔,我们停尸房出事了。”赵文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一个人将这件事掩盖着,隐瞒着,他相信他会被憋疯的。而且,靠他一个人的思维,他是掩盖不了多久的。

“我知道。”刘富强显得非常的镇定,“小赵,所以,我说让你离开,这里不是你们年轻人呆的地方。”

“你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赵文问道,刘富强早就知道了吗?他也和自己一样在隐瞒着?

“我一来就知道了。”刘富强说,“我值班的那个晚上,明明已经将所有的冷冻柜都关闭好了,但是第二天早上,还是有两个冷冻柜被打开过。你那天早上来接班,我在里面你差点吓死我的那一次,你记得吧?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的异常。”

赵文记起了,刘富强拿着馒头在停尸房吃,头探到了冷冻柜里,他还以为刘富强有什么不好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