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清一边走一边思索，路过有狗的人家也浑然不觉，今夜河西村里多了不少走动的村民，是赵村长为防止凶手再次作案而安排的。大家见到张云清都是停步等张云清走过才离开。
“或许是我多想了，案情本就没我想象中那般复杂。从本质上来看，凶手在作案前通知媒体只有一个目的，引发关注；凶手顶风作案也只有一个目的，引起轰动；那么凶手的关注重点应该在唐月如身上……”
张云清想到一些问题转过身要回去询问唐月如，正碰上前来追赶他的张昊，张昊见面便道：“云清哥，星月那边有消息了。羽佳姐在死者周琳的胃容物里发现了大量安定的成分，而另外几名受害者除岳尧之外也疑似服用了过量的含有安定成分的药物，岳尧的死因现在羽佳姐还在化验，另外通过DNA比对那几具小孩的尸骨中没有马斌的尸体。星月让我们问你接下来怎么做，让不让她们回来。”
“安眠药？”张云清皱紧了眉头，在他心目中这线索的指向性未免也太强了一点，强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试问这穷乡僻壤的谁又会用安眠药来杀人，发生在乡村的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毒杀都是使用的农药。
“嗯嗯，是安眠药。”张昊重重地点了点头。
张云清不禁苦笑：“接下来怎么做用不着我来说了吧，明天找人去镇上查一下医院和药店。”
“嗯，江哥也是这么说的。”
“对了，明天让陈江亲自去镇上查，顺便帮我查件事……”张云清压低声音对张昊面授机宜，张昊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张云清没有跟着张昊回去，也打消了找唐月如问话的念头，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到了钱军家。
尚未进门，张云清远远就看见王多福家亮着灯，王多福仍在夜以继日地制作棺材，白天大家寻找尸体时他没有离开过家，只去山里砍了几棵树，估计是木料不够用抑或他准备重操旧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没人能猜透王多福的心思。
按说案子查到现在有了突破性进展，张云清本应该高兴，但他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张云清回想他来河西村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这案子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源头还是出在凶手的作案动机上。
张云清心想等明日查出了凶手他得好好审审，相信张昊几人也很想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这一夜张云清都没有休息，他在钱军家门口静静地坐了一夜，王多福家的灯也一直亮着直到天明时才关掉。
陈江和张昊来不及吃早饭便离开了河西村，天快黑的时候才带着调查报告回来。和二人一起回来的还有王羽佳和慕星月。几人的脸上都有难掩的兴奋之色，张昊也是不停地嘀咕：没想到案子会这么容易查。
张云清扫视了几人一眼，沉着脸说道：“既然已经有结果了，那便把人带过来，我们开始吧。”
也不知等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一小时，三道人影相继走入村委会小院，陈江落在最后面，走在他前面的两人赫然便是李校长夫妇。
张云清迎在门口给陈江递了个眼色，后者便把陈英老师带走单独看守，李学海则是被张云清请进了办公室。
张昊几人一脸凝重，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学海，之前找到案件突破口所带来的欣喜**然无存，每个人都不禁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李校长要这么残忍，那些孩子不都是他最喜爱的学生吗？
因为案件都与村小学有关系，这些年李学海一直都是案子的嫌疑人、也没少被警方叫去问话，只因一直找不到尸体和证据，警方也拿他没辙。尽管如此村里人也依然很尊敬他，因为他对孩子的关心是骗不了人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就是这个案子的凶手，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
为什么？
张昊几人的表情都落在李校长的眼里，李校长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只是不住地叹气、咳嗽，等待张云清问话，不时还看一眼唐月如手上的摄像机镜头。
这时，张云清平静的声音回**在肃静的办公室里：“李校长，这是你要的结果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吗？”
“小张……”李校长顿了一下，改口道，“张警官，你想知道什么，问吧。王兵和周琳的确是我杀的，这些年的案子也都是我做的。”
尽管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但从李校长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张昊几人内心震动，唐月如这个旁观者也没有丝毫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张云清却是暗暗舒了口气，接着道：“那你就从头说起吧，关于你的作案过程和动机我也有一些推测，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否和我想的一样。另外，这应该就是整个案子的起因了……”
张云清说着从王羽佳手中接过了一份报告，冲着李学海扬了扬，然后放在了办公桌上，这份报告中有李学海多年的就诊报告。
“十几年前你在县医院检查出了早期肝癌，就从这说起。”张云清淡淡道。李学海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几人娓娓道来。
十几年前，也就是李承辉来河西村支教之前不久，李学海因为重病去县医院就诊，便检查出了早期肝癌。
虽然只是癌症早期，但治疗费用不是李学海这个家庭能够承受的，李学海便不顾妻子陈英的反对，决定放弃治疗。那时候的李学海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活多久，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妻子和学校里的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学校里来了第一个支教老师，李承辉。
“小李待人友善、知识渊博，不仅孩子们喜欢他，连我和陈英也喜欢和他聊天，总能从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他就像一扇门、一扇让人可以看到外面世界的大门……那时候的我很悲观，看着小李我就想、想他在城里的生活、想我们这里的生活，想他那里的孩子、想我们这里的孩子……河西村太穷了、穷得让人绝望，我不知道到我死的那一刻能不能看到我教出的孩子走出大山，过上幸福的生活。我想在我死之前做一件事，我要让这件事引起全社会的关注，让他们看见，在这个一贫如洗、无人问津的地方也生活着一群和大家一样的人，他们也希望有良好的教育、也向往美好的生活……”
“于是你杀害了第一个孩子。”
李学海惨然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在没生病之前我希望我培养出来的孩子也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在有了那个念头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很没用的人，我根本没有能力让这个社会注意到这里，于是我决定牺牲……”
“只是你在做这个案子的时候发生了你意想不到的变故，不然你不可能一直像这样断断续续地作案，而且每次都是在支教老师到了这里之后。”张云清收紧目光，冷静地分析道。
“是的，我当时的想法是连续杀几个孩子，引起轰动和社会的关注，然后去派出所自首。只是我没想到我的计划被陈英察觉了……”当时的一幕李学海至今记忆犹新，那时陈英就跪在他面前劝他别去自首，即便要去，也等到他们有了孩子之后。听到陈英那番话李学海动摇了。
“于是后来你改变了计划，每当有支教老师来到河西村，你便杀一个孩子，这又是为什么？”张云清面无表情，接着问道。
李学海抬起头看了张云清一眼，徐徐道：“因为我希望像你一样来这里的支教老师能把这里的事宣扬出去，我也希望能够引起持续的关注，一直到我和陈英有了孩子之后或者尸体被找到之后，这也是我选择把尸体都抛弃在同一个地方的原因，呵呵，可能是我作孽太深吧，陈英一直都怀不上。”
“你接着说。”
随后李学海交代了他这些年作案的经过。李学海长期受病痛的折磨晚上睡不着觉，需要服用安眠药，他又不想那些被他选中的孩子在他手上受太多的折磨于是他选择用安眠药杀人。他对学校里孩子的情况了如指掌，他选择的都是一些对他而言危险性较低的，不容易使他暴露的孩子、杀人之后便把尸体丢进同一个水池里。
每每张云清有疑问都会打断李学海的供述，李学海也是停下来给他解答，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让张昊几人彻底了解了李学海的作案动机。
审讯仍在进行，此时李学海谈到了两年前的案子。案情并不复杂，李学海毒害一个孩子后被支教老师岳尧察觉，后被李学海杀人灭口。
“你做的这些事陈英知道吗？”
“她都知道。但是张警官你相信我，她全程都没有参与过，人都是我杀的，和她没有关系。”
“和她有没有关系我们会调查的。我反而想知道李承辉在河西村支教这段时间他有没有发现你杀人？”张云清问道。
“应该没有吧，不然他早就揭发我了。”
“他一定知道！”张云清咬了咬牙，心道，“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人影响了李承辉，这个问题实在可笑，平日里与他接触得最多的莫过于李校长夫妇，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人与人之间是相互影响的，李承辉让李校长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李校长让李承辉看到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李承辉不仅知道他们的杀人计划，甚至连他们的动机、李校长的病情都很清楚，相信那时候的他也和我们现在这样震动不已。”
事到如今，张云清真有些相信李承辉从没参与过杀人，他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着案情，从案件中获取他想要的心理满足。李承辉很有可能亲眼目睹了李校长第一次杀人的全过程，也因为这件事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开始出现问题。
张云清听着李校长的供述，也在分析对方的话。以他对李校长的了解，像李校长这类人被抓住后都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真要说有水分的地方，应该是在陈英方面。这是张云清需要留心的地方。
“说说王兵吧，你之前杀人都是用安眠药，为什么要这一次会选择用橡皮筋勒死王兵？”张云清接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