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清闻言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也下意识地慢了下来，直至停止。他没有说话，沉着脸等待马斌继续往下说。
“我喜欢看你这样一无所知的样子。”马斌又笑了笑，接着说道，“不可否认，你的智商和情商都远远高于正常人的水品，但你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你总是会把简单的问题想得过于复杂，那样往往会忽略到事物最本质的东西。我说得对吗？”
张云清默不作声，不仅马斌这样说，就连了解他的张昊和王羽佳也经常这样说他。
但有一点马斌错了，张云清从没有忽视过对事物本质的分析和探索。他分析案情的同时也会在脑中不断地重组、还原案情，反复推演，最终找到正确的切入点直达案件的真相。
这是连王羽佳几人都没有看清楚的事情。
“你是那种可以把同一道填字游戏做出两种或两种以上正确答案的人，而你却忽略了玩这个游戏真正的目的和它所能带给你的乐趣。这便是你身上最大的缺点，我说得对吗？”
张云清听着马斌的话，脑中像有一台发动机一般在飞速地运转，首先他要分析马斌说这番话的用意，跟着他还要思考接下来他需要在马斌面前表达出来的情绪和语言，那样才不会被马斌把审讯的节奏带走，这很重要。
慕晚晴虽然不知道马斌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觉得马斌的话有几分道理，在她的印象中张云清也是那种拥有恐怖脑回路的人，稍稍走神就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了。
慕晚晴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张云清，等待张云清的回击。
张云清咬了咬牙，冷声说道：“我要谢谢你的忠告，不过你要是把我叫来只是为了说这番话，我想还是不必了吧。我最后再给你几分钟时间，如果继续这样言之无物，我们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呵呵，张警官，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马斌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现在一定还在纠结我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我会让那个人做什么？现场找到的资料究竟对你们抓捕那个人有没有帮助，我说的对吗？”
听马斌口中提到了现场资料，张云清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内心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马斌猜对了，他的确在这几个问题上陷入了泥潭之中，无论怎么分析都无法走出一条可以驱除迷雾、直通真相的康庄大道。但同时张云清也意识到他一直等待的机会出来了。
“你是说8·26碎尸案，你对这个案子了解多少？”张云清说话间从文件夹里取出了一个证物袋。
证物袋里只有一张被烧得破破烂烂的纸，纸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只有小部分地方能看到字迹。
“这是我们在孙雨死亡现场找到的被人烧毁的资料，刚刚技术科才还原出上面的字迹，纸上记录的资料和七年前的8·26碎尸案有关。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杀害孙雨后为什么要把这个案子的资料留在现场，这个案子和神秘杀手又有什么关系？”
马斌瞄了一眼张云清手中的证物袋，冷笑道：“呵，既然是我出的题，你们又让我来解答会不会过分了一点？”
张云清闻言心下一喜，这马斌机关算尽怎么也算不出证物袋里的资料其实是张云清刚刚伪造出来的，这也是他迟到的原因。现在张云清几乎可以确定马斌并不知道报纸的存在，那两份报纸是神秘杀手应马斌的计划带到现场的，只是马斌不知道是报纸罢了。
确定了这一点，张云清心中豁然开朗，很多疑问都不攻自破：首先，神秘杀手的确去过孙雨的死亡现场；其次，马斌的计划是让神秘杀手带着一份案件的资料去现场，然后按照他的设计将资料留在现场，但马斌并不知道神秘杀手带来的资料会是两份报纸。
“那你究竟想说什么？”张云清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接着问道。
马斌并没有想到张云清会在证物上做手脚，而且还做得十分逼真，仍在得意地说道：“我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指导你侦破案子的方法。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回国之后经手的几个案子，尤其是和我师父有关的几个，有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共同点？”
“我没有心思去考虑你说的东西，那些案子毕竟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的精力有限。你要是愿意说你就赶紧说，我没功夫跟你磨叽。”张云清十分淡漠地说道。
马斌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你难道没发现大部分的案子我师父都会给你留下某些线索吗？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这才是游戏真正的乐趣，也是这个游戏的规则之一。虽然我跟李承辉有很多意见相左的地方，但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既然如此你给我们留下的线索是什么？”张云清追问道。
“就是你刚刚提到的8·26碎尸案呗，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因为要误导你们就随便留下一个案子来给你们查，毕竟这是游戏规则，我也需要遵守。”马斌平静地说道。
马斌的话让张云清陷入了长思：7·25碎尸案被他说成了8·26碎尸案、报纸被他说成了资料，这个连环陷阱已经暴露出马斌并不知道那两份报纸的事，不过案件的资料却是在他的设计中。
暂且不考虑神秘杀手的想法，马斌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让警方觉得两份报纸是他留在现场的而不是神秘杀手？他又为什么要把一个案子设计到这个计划中？
当时的情况想必是这样的：马斌杀害孙雨之后布置好了现场，然而后让神秘杀手带一个案件的资料去现场，按照他的设计把资料留在现场附近当作这个游戏的线索，顺便取走他留在现场的能够威胁到神秘杀手安全的资料。所以神秘杀手不得不去现场、又不得不按照马斌的要求去做。至于他留下的案子具体是哪一件，马斌其实并不知情。
“马斌为什么一直想让警方以为资料是他留下来的呢？眼下只有一个可能性，他要把警方的关注点都吸引到他自己的身上。那他又为什么要把一个无关的案子设计进他的布局之中？”
张云清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之前审讯马斌时马斌曾说过的话，他曾说过这次是一个命题作文。
杀害孙雨的现场是马斌为神秘杀手设计的命题，而7·25碎尸案就是神秘杀手给出的这个命题的答卷。马斌只是为神秘杀手提供了一个施展的空间，让他可以放手去做，顺便将所有嫌疑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并不关心神秘杀手拿出的答卷是什么。而现在7·25碎尸案成了神秘杀手给警方设置的命题，写作的人就换成了警方。
张云清眉头一皱对马斌说道：“你让神秘杀手带着一份案件资料去孙雨的死亡现场，然后按照你的布置将资料留在现场附近，而你却并不关心神秘杀手带来的案件资料是什么，对吗？”
马斌扭动嘴唇刚要开口，就听张云清接着说道：“你跟神秘杀手合作也不是想要让他帮你达成什么目的，甚至做出了足够多的牺牲和让步，而你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你要效仿你的师父李承辉，要把一直潜藏在神秘杀手心底多年的恶魔引导出来，对吗？”
张云清的话令马斌神情震动，双拳缓缓握紧，不复先前的淡定与从容，就连嘴边的话也被硬生生地抵了回去。这一刻空气凝固了，房间里只能听到几人沉重的喘息声。
“你很清楚，一旦案件的重心转移，你就失去了你在我们三方博弈中的重要位置，你厌恶被人轻视的感觉，所以你要在案件中故布疑阵，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对吗？”张云清说着眼中流露出了悲悯的神色，仿佛在看着一个可怜虫。
马斌咬紧了腮帮子，神色阴沉。
“不得不说你的计划很成功。因为你的设计我在几个问题上纠结了很久，猜测案件资料是谁留下来的，猜测你们留下资料的意图和目的，猜测你接下来的阴谋诡计，单单这几个方面几乎就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
没等张云清说完，马斌突然出声打断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我不知道那个人会将什么案件资料留在现场，我设计这个环节只为了影响你们的思路和判断，也是为了确定我与那人之间的合作是否成功建立。我也的确是要将那个人心底的欲望激发出来……但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的计划绝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我也想反问一句，现在已经确定碎尸案并不是你个人方面留给我们的破案线索，本着尊重游戏规则的原则，你留给我们的线索是什么呢？或者你现在还想跟我们交代点什么？”张云清冷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