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清闻言看了霍东一眼,脑中立即组织语言准备回答对方提出来的这个问题。

霍东则是因为张云清这一眼顿时有了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像炸了毛的刺猬,心说:“你看我做什么?我哪儿说得不对吗?大家一起讨论案情,我只是对你的分析有疑问罢了……你当我没问行不行?等一下、我真没有想让你难堪的意思啊!”

霍东感觉到荒唐,从警这么多年,他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如今竟然会因为一个年轻警员看了他一眼就心生畏惧,这要是传出去让他以后还怎么混?难道自己真的老了,怕的事情也多了?

不怪霍东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是张云清刚才营造出来的气势太强了,霍东提出的问题又含有质疑张云清分析的意思,再加上霍东刚刚才在张云清那边丢了人,他也担心会再一次陷入尴尬的境地。

别说是霍东,就连张昊等人刚刚接触张云清时提问都小心翼翼的,你自己愚蠢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还要以提问的形式表现在大家面前这就是你更愚蠢的地方了。

但熟悉张云清的人也知道张云清从来对事不对人,还鼓励大家提问,所以霍东心里的那些顾虑和担心其实很没有必要。

“霍警官……我还是称呼您‘老霍’吧,这样显得亲切一些。”张云清冲霍东友善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对于您这个问题我这里有两个版本,一个简单的一个复杂的,您想听哪一个?”

发现张云清没有在言语上责难他,还用上了敬语,霍东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徐徐道:“既然是分析案情,当然是……”

霍东刚想让张云清详细讲解一下,话到一半就听王强和慕晚晴异口同声打断道:“简单的!”

王强二人说完对视了一眼,生发出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两人太熟悉张云清了,张云清任何一个结论都是从无数个其他问题中推导出来的,张云清真要特别详细地讲解一件事情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怕就怕他口中的“简单版”也不那么简单。

倒也不是说张云清是话唠,非要将问题复杂化,反而张云清平时的话很少,用惜字如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只是在面对案件时,这个人的想法太多,脑力又比平常人强了太多,每一个结论都是他天人交战无数次之后的产物,你要让他原原本本说出来,那信息量大得你自己都接受不了。

然后你又会从他的话里想到新的问题,再然后他又来给你解答这些新产生的问题,就这样,一个无法结束的恶性循环就此诞生。

“既然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吧。”张云清笑了笑说道,“之所以认为他俩回乡后不久又立即离开来我市销赃有几个大的方面,第一个,还是我刚才提到过的赃物问题。

大部分具有团伙作案特点的抢劫案发生后,犯罪嫌疑人都会就地分赃、分道扬镳。

然而这次的案子被劫的赃物却是一批珠宝,这种东西不容易出手,每一款几乎都有生产编号、认证书之类的东西,款式做工都有明显的特点,如果在市面上流通很容易被人发现是赃物。

所有抢劫的唯一目的就是钱。

如果你们是犯罪嫌疑人,你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冒死抢了一家珠宝行,如今空守着一座宝山却得不到半点的好处,你们会怎么办?当然是在第一时间将赃物换成钱了。

接着我们再从地域来分析,保山市距离我们天枫市具体有多远我没有计算过,但用十万八千里来形容绝不为过。

到目前为止,劫案发生不过三四天时间,匪徒作案后就赶了过来,除了销账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立即将赃物换成钱是他们最大的动力。细细想来,三人这一路风尘仆仆,既要躲警察、又要躲安检,要不是提前就有了计划,也不会这般容易就到了天枫市……”

霍东一边听张云清解释一边默默地点头,张云清提的这几点他还真没考虑到,不禁对张云清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他觉得张云清谈的这几点他如果仔细思考一番也应该可以想到,毕竟他这些年刑侦也不是白干的,只是并不习惯从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上去分析案情罢了。

“然后我想谈一谈这三名犯罪嫌疑人的背景和关系……”张云清正要往下说,就听王强不失时机打断道,“云清,在这个问题上就到此为止吧,有了这两点解释,相信霍东他们也明白你刚才那番推理的原因了……老霍、对吧?”

“是的。”霍东迎着王强看向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赶紧借着这机会拍了一下张云清的马屁,“张警官能从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上入眼案件的分析,果真是年轻有为……”

张云清却是对霍东二人的话一点也不买账,打断道:“我接下来说的才是我要说的重点,不仅仅为了解释你们刚才的疑问。”说完又扫视了众人一眼,那意思再清楚不过:接下来我说的你们都要认真听仔细,这对侦破这件珠宝行劫案非常重要。

了解张云清的慕晚晴在第一时间打开了工作笔记本准备记录,雷军等人也竖起了耳朵、握紧了手中的笔。

见大家都准备就绪,张云清才道:“这个案子最耐人寻味的一点就在三名犯罪嫌疑人的人物关系上,高远、高强虽然是亲兄弟,三人中居于主导地位的却不是这二人?我这么说大家都同意吧?”

“同意。”慕晚晴点头道,“那个戴着牛头面具的犯罪嫌疑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让我们看到他的真实容貌,哪怕是案发后上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面包车也没有摘下过面具,说明这人心思深沉、反侦察能力极强,而高远兄弟就显得业余许多。

另外,在劫案发生的过程中高远兄弟负责对珠宝行实施抢劫,牛头面具人则负责全场的控制。在杀害保安的时候也是牛头面具人第一个开的枪,显然这个人才是这个犯罪团伙的核心,出手狠辣、果断。”

“晚晴说得不错,其实抢劫案最大的表现就是控制。昨晚我已经看过案件的资料,这次的案子全程一共五分二十秒,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整个抢劫过程都是有条不紊,从进门到离开没有丝毫的慌乱,这个犯罪团伙没有一个老练的领导者是办不到的。

而高远兄弟都是农民出身、小学文化,在珠宝行劫案之前没有犯罪前科,以这二人的能力是完成不了这样一件案子的。

再来看匪徒使用武器,伯莱塔92F,这是意大利伯莱塔公司于1985年生产的,被美军选为新一代制式军用手枪,命名为M9,后又更名为M10,枪长217毫米,初速度375米每秒……膛线6条,射击精度高……

总之一般的犯罪分子驾驭不了这种手枪,而国内的涉枪案以散弹枪、自制手枪、猎枪居多,这次是一次很少见的使用制式武器犯罪的案子,枪支的来源肯定不简单。

而以高远兄弟的身份背景和人生经历很难接触到这批走私军火,想必能够得到这几把枪也是因为那个牛头面具人的关系,甚至他们在天枫市的下家也是这个人事先联系好的。”张云清说到这里心下暗叹,能和神秘杀手牵扯上的东西又怎么会简单?

“确认了牛头面具人的团伙核心身份,接下来我跟大家重点谈一谈抢劫案中的控制。”张云清顿了一下,又道,“我想起了去年国内发生的一个案子,一名女士深夜去银行的自动提款点取钱,这时候进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用枪对其实施抢劫。

那名女士色厉内荏,叫嚣她家的亲戚是公安局的某某人。在女士不断的言语刺激下,匪徒开枪打穿了女士的头,受害者当场死亡。案发的这段视频现在网上还能够看到。

之所以提及这个案子是因为这个案子是典型的控制不足。匪徒是新手,也是头一次作案,在他自觉无法控制当时的局面后他开枪将受害者打死。反观我们这次要面对的珠宝行劫案,牛头面具人对全场的掌控力是很强的,但这里面存在着一个问题。”

张云清说到这里站起身来,让警员再次播放霍东带来的那段视频,又在合适的地方将画面暂停。

“通过画面上的这一幕我们可以清楚的发现,抢劫已经开始了,牛头面具匪徒用枪柄击伤了第一名意图报警的工作人员,女子头破血流,倒地呻吟。”张云清看了身旁的警员一眼,让他继续播放视频,然后又一次暂停,“这是案发时的第二幕,牛头面具匪徒将另一名女工作人员殴打在地。

在抢劫案中,匪徒在面对受害者语言或行为的抵抗时会出现两种表现,一种是逃跑,也就是说匪徒会有胆怯的心理出现,就像之前我谈到的那个案例一样,因为控制不足而提前动手结束抢劫过程,另一种是继续加深受害者的恐惧心理,让对方相信如果你们不怎么怎么样,我们一定会怎么怎么样。这是为了更好的控制局面。而不少有犯罪经验的劫匪更是会利用他们与受害者的姿势、站位来更好地控制受害者。

那么问题出来了,牛头面具人前后两次出手都打伤了一名工作人员,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化对待呢?一个头破血流,一个事后只检查出了轻微的皮下出血和软组织挫伤。

犯罪分子对受害者的语言、行为威胁应该是逐步加强才对,而第二个受害者在有了‘前车之鉴’的时候,还表现得这么勇敢的原因又是什么?没错!这个女人其实是劫匪的内应、同伙!通过她我们应该能够知道牛头面具人的真实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