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涛走后,张云清二人并没有立即离开审讯室,王羽佳的俏脸上翻腾着火烧云,虽然这样的表情让她显得并不专业,但毕竟是女孩子,终归会有些难为情。

好在王羽佳的自我调节能力极强,她很快就平复下来,轻叹道:“我设想过一万种可能,没想到真实的情况会是这样。”

“我在国外倒是接触过这样的案例。两年前,国外一条高速公路上连续发生多起车祸事故,凶手开着一辆房车冲撞半夜经过的车辆。在撞击形成的那一刹那,凶手和唐涛一样会产生性唤起和性愉悦,同时也会释放自身的负面情绪,只是唐涛杀人的方式和那个凶手不同而已。”

“刚才唐涛已经露出了破绽,你为什么没有趁胜追击,击垮他的心理防线?”王羽佳不解道。

张云清轻轻摇头:“还是老问题。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他的侥幸心理会强迫他死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站在唐涛的角度,这关系到他的性命,他又怎么会轻易松口。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他这类人的共性。”

“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当然不是,你看见了,自从我们昨天见了他之后,他就产生了严重的心理负担。估计昨晚上一夜都没有休息好,要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撬开他的嘴我们还需要几天时间。与此同时,我们还需要一个改变他心理状态的条件。”张云清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们对杨恒案的调查需要有长足的进步,这样才能够持续给他施加压力。只是不知道现在陈江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

“云清……”

“嗯?”

“我有点担心思琪。”

王羽佳的话张云清听得心口一紧,这的确是一件叫人揪心的事,张思琪刚进警局就跟着李刚办案,李刚对张思琪来说有培养之恩、知遇之恩,李刚失踪这段时间已经让张思琪特别担忧、难过了,如今李刚被害的噩耗已经传给了张思琪,不知道张思琪现在该有多么难受。

“走吧,我们回去找他们。”

当张云清和王羽佳回到警局时,不少外出办案的刑警队队员已经回来了,他们神情凝重、沉默寡言,见到张云清也不像往常那般打招呼问好,一个个只是机械地忙着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一些和李刚关系不错的警员,更是眼眶泛红,看样子像似哭过或是很想流泪。虽然警方只找到那桶和李刚DNA完全一致的血、并没有找到李刚的尸体,但没有人相信李刚在流失身体三分之二血液之后还有生还的可能。

整个警局都沉浸在一个悲痛的气氛当中。

眼前的一幕幕反而让张云清产生了一些奇怪的疑问:一号凶手为什么要将李刚的血埋在养殖场?按照一号凶手上次留下的字条,他不是应该在警方侦破杨乐案后将李刚的死亡当做奖励赠送给警方吗?

难道说一号凶手知道警方一定会查到那个养殖场、一定会发现他埋在杂草堆下面的塑料桶?血液埋放在土里的时间和警方调查杨乐案的进度没有冲突,可以确认是在警方抓捕向嘉之后。

一号凶手一直都在和警方玩心理战,按照他之前的习惯他会留下只言片语进一步加深警方对他的恐惧,也能够兑现他之前的承诺。但这次他为什么没有纸条留下?难道一号凶手将李刚的血埋在土里还有另外的用途?

张云清本以为他对一号凶手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但这次的事情让他头脑中凶手的模样又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心思宛若天上的云彩一般诡异莫测。

张云清和王羽佳在小会议室找到了陈江几人,张思琪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早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结果、也以为自己一定会哭,但她现在才发现她哭不出来,脑子里只是不断闪现着这两年她与李刚在一起的时光。

张昊和陈江默然地站在张思琪的身旁,张昊没有去安慰张思琪,以他和李刚的关系他也是需要安慰的一个人,又哪有心思去安慰别人;张昊和李刚接触的时间不多,关系也很普通,除了惋惜没有别的情绪,不说话只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安慰人的说辞。于是、尽皆沉默。

张云清和王羽佳对视一眼走上前去,张思琪就像没看见两人,仍是一动不动。想起平日里活力四射的她、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张云清和王羽佳的担忧更添了几分。

“云清,你们回来了。”陈江勉强在嘴角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向嘉为什么要对曙光小区的那户人家下毒手吗?今天刚审出来。那户人以前在厨房修一个水缸,向嘉和两个工友去那户人家里做过工,到最后结算的时候那户人的女主人找了一些奇葩的理由扣了工人的几十块工钱。向嘉就一直怀恨在心,等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对那户人下了手。因为几十块钱酿成了人命惨剧,一个家庭因此破裂,这叫什么事。”

“是啊,的确让人感到遗憾。所以有句老话说得对,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张云清接着又问,“今天的调查情况如何?有没有查到三年前唐涛的行踪,他有没有去过第四医院?”

“调查量有点大,下午还得去走访几个证人,晚上回来碰头时应该能有结果。”陈江解释道。

张云清和陈江就这样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尽量不往李刚的事情上说,王羽佳和张昊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张思琪,张昊几次张口,却又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回肚子,深怕自己嘴笨说错一句。

这时张思琪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出去走走、不用担心我。”话毕缓步走出会议室。

张云清忙给陈江递眼色让陈江跟过去,陈江却是有所顾虑:“还是你去吧,头儿在她心中就跟她的偶像一般,她一直对我有意见,我现在不方便说什么。我相信她应该会听你的话。”

张云清略作思索,看了王羽佳一眼追了出去。

当张云清赶出去的时候张思琪并没有走多远,她的身影刚好隐没在楼梯的尽头。张云清加快步子上楼,接着又放慢速度,与张思琪保持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张思琪知道张云清在跟着她,但并没有扭过头说什么。

就这样两人一直走到了办公楼的天台。

警局的办公楼仅有六七层,在周围林立的摩天大楼面前像一个弱小的稚童,就连背后法医鉴定中心的大楼也比二人身处的办公楼要高。

“你不会以为我会想不开跳下去吧。放心好了,在没找到我师父尸体之前我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我只是心有点乱。”张思琪手扶天台边的栏杆,吹着微凉的秋风,头也没转地说道。

“我只是跟过来看看、也知道你没那么脆弱。”张云清走到张思琪身旁,像她一样扶住栏杆,“这里跳下去‘非死即伤’但和‘必死无疑’还是有差别的。你真要跳也会选个高一点的地方,在这里不小心落个残疾就太不值了。”

“你的笑话不怎么好笑。”

“张昊他们也都这么说。”张云清说完就不再说话,他明白张思琪现在所需要的只是陪伴,并非语言。

不知过了多久,当张思琪回过头时,就发现王羽佳等人不知什么时候都站在了天台的入口处,那一道道温暖的目光,让她冰冷的心渐渐回温,鼻子陡然一酸、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