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并没有因为陈延白的那句“别生气了”而心情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上学, 陈年很早就来了教室,她一如既往的听了会儿听力。早晨凉凉的风吹进窗内,耳边的几缕发被吹起。
陈年抬头望向窗外, 一眼就看见了窗外的生机勃勃。枝头鸟儿在鸣叫, 扑翅飞翔时,总能带落几片树叶。
一日之计在于晨, 即使是进入了秋天,也依旧适合这个道理。
一段听力念完,陈年将耳机摘下。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宋林菲他们三个来了教室。
她一来就跟陈年打了招呼。
陈年也说了声早上好, 然后埋下头去,默默看书。
在此期间, 她没有看陈延白一眼。
陈延白也没想到陈年竟然会对他这么冷淡, 他原以为昨天的短信能将她昨天的生气化解。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
他的同桌,好像对他很冷淡。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本来就不正常,时间久了, 便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宋林菲就觉察出一丝不同。
她默默的扭回头,戳了戳身旁许嘉述的胳膊。
许嘉述正在看漫画, 他抬起脑袋看宋林菲, “咋了?”
宋林菲做贼心虚似的, 悄悄说:“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后面的那两个人有点奇怪?”
“奇什么怪了?”许嘉述扭头看了一眼, 一脸迷茫的看宋林菲,“不奇怪啊, 这不好好的在学习?”
“……”
宋林菲急了, “我是说氛围, 氛围!”
许嘉述再转过去看他们一眼, 回头跟宋林菲摊手,“也没问题啊,挺和谐的。”
“……”她真的快要被许嘉述的直脑筋气死了。
陈年一天没理陈延白了,他跟她说什么她都拒绝,陈延白为此有些头疼。
课外书在他手里随便翻了几页,那股燥意感也还是降不下去。陈延白拧眉叹气,将课外书合上放到桌上。再看一眼他身旁的陈年,她手里握着笔,专心致志的写著作业,情绪没他这么燥,安安静静的,仿佛一切都置身事外。
陈延白起身,插兜走了出去。
一直到陈延白走后,一直埋头写东西的陈年才有了反应。她笔尖一顿,视线清明的看着草稿纸上那些自己乱画的痕迹。
她刚刚的平静,全都是伪装。
宋林菲也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举动,陈延白一走,她就迅速转过身来,视线落到陈年草稿纸上的那些乱涂乱画的痕迹,目光一顿,挪到她脸上,“年年,你刚刚没做作业啊?”
“啊?”陈年眨了眨眼,有些刻意的用手遮了遮面前的草稿本,但她只遮住了一半。
“你跟陈延白是不是闹矛盾了?”
陈年目光一怔。
宋林菲从她的目光里解读出几分疑惑,于是解释:“你们俩都一天没说话了。”
“陈延白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陈年摇头。
矛盾。
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不算矛盾吧。
“那你们之间看起来都怪怪的。”
陈年回想了一下昨天在图书馆里的事情,虚心辩护,讷声讷气:“也还好吧。”
“好什么呀,你俩坐一起就跟陌生人一样。”
“我那是不打扰人家写作业。”陈年为自己找理由。
“我可没看见陈延白今天写了多少作业。”她目光一瞟,瞥见他桌上的课外书,下巴往那边一抬,“你看,人家在你旁边一直看课外书呢,做什么作业啊。”
陈年的目光顺过去,果然看见旁边桌上的课外书。
“……”
这下狡辩什么的,都没用了。
她撇了撇眉,看起来有些忧郁。
宋林菲双手托着脸,歪着脑袋看她,眼睛眨巴眨巴,“年年,你说呀,你跟陈延白到底怎么了?”
“我……”
“欸,陈延白……”
宋林菲问完,余光瞥见越来越靠近的人影,顺势看了过去。陈年也因此噤了声,目光虚晃着瞥一眼,那个蓝白色的身影在眼里模糊。
宋林菲直起身,她看见陈延白手里提着两杯奶茶。
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去买奶茶的啊?”
“嗯。”陈延白声音淡淡的,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宋林菲开心接过,对他说了句谢谢。
陈延白提着另外一杯奶茶回了座位,他将奶茶杯放在桌上。
纸杯和木桌轻轻磕响。
陈年脊背绷直,没敢抬眼去看。
耳边传来宋林菲插吸管的声音,塑料袋也发出些细微的摩挲声,这让陈年更紧绷了些身体。
直到旁边一直坐着没出声的陈延白突然开口喊她的名字:“陈年。”
脚尖都越发颤抖,她无法忽视。
僵硬的扭过头来看,“啊?”
薄薄的微光泄进窗口里,勾勒少年俊厉的脸廓,额前碎发沾染几丝金色。
她坠落在他那双深亮的黑眸里。
忘了反应。
陈延白将奶茶递过来一点,手臂越过两桌之间的那条线,声线平缓的对她说:“这是你的。”
陈年视线下移,瞧见那杯被他递过来的奶茶。它被他握在手心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攀附在杯身,根根修长匀净,很吸引人的视线。
几乎有一半的注意力被它分去。
另外的一部分,在陈延白那里。
“别跟我冷战了,”他突然出声,嗓音里竟沉落几分委屈,“嗯?”
陈年心软了几分。
她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揉了一下,舒展不开,皱巴巴的。
这是在跟她妥协吗?
陈年不敢往这方面想,指尖揪了揪。目光躲闪开,去看别的地方。
明明她心软了几分的,可一开口,味道好像就变了,“我…考虑考虑…”
“……”
陈延白稍迟钝着反应过来,明白了陈年话里的意思。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女孩儿的脸颊被耳边侧发挡住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他只看得见殷红的嘴唇与点点鼻尖。
慢慢的,他嘴角轻佻着向上,勾起一丝肆意的笑。
似在意犹未尽的细品她说的那句话,然后又慢条斯理的给出顺从回应:“行,我等你慢慢考虑。”
两个人之间的冷战算是还没结束,陈年放学后打算自己一个人去书吧。
刚要提著书包离开,陈延白眼疾手快的将她的书包按住了。
陈年回头,满脸疑惑的看着陈延白,“怎么了?”
“你要去哪儿?”
“书吧。”
“不等我?”
陈年没打算等,毕竟两个人之间还没完全和解。
要是她等,倒觉得真会有那么一丝尴尬。
于是她摇摇头,揪着手主动说:“我还没考虑清楚。”
她会错了他的意,他以为一起去书吧学习这件事在学习之外。
没看出来这姑娘挺固执的。
陈延白按著书包的手一松,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陈年刚好趁此拿过书包,就那样被陈延白赤.裸裸的盯着,她有些不自在,躲闪着视线,只跟他说离开教室前的最后一句话:“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陈延白表态,匆匆就跑开。
他眼里只剩下女孩儿落荒而逃的身影,陈延白勾着唇回头,手却从陈年的桌上拿起一本练习册,慢条斯理的翘起二郎腿,随手翻了翻,笑她:“也不知道慌个什么样,这下好了,练习册都拿掉了。”
“那就劳烦你帮忙送过去一下呗。”
宋林菲边收拾著书包边转头看他一眼,还提醒道:“这可是你俩冷战结束的最佳时机,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陈延白若有所思的想。
恰逢这时,许嘉述转过身来,手肘搭在他桌上,自告奋勇道:“延哥,要是你不想去我就帮你去送?”
话才刚落一秒,许嘉述的耳朵就被宋林菲狠狠的揪了起来。
他痛呼一声,听见宋林菲说:“这关你什么事儿,你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吧,快跟我回家!”
“姑奶奶姑奶奶你轻点……哎哟疼死我了”
“你就该疼!”
“……”
两个人打骂着离开教室。
陈延白勾着唇角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落到手里的那本练习册上,好一会儿,他将那本书装进了书包里,起身走出了教室。
窗外浮动着夕阳的影,照射进来,将他的影子逐渐拉长,到最后,一丝也不留。
陈年出了校门一个人走,口渴了,她就去街边的小商店里买水喝。天际的云被夕阳镶了一层金边,淡淡的,很好看。
她一边走一边喝水,完全没在意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的少年。
少年单肩挎着包,双手插进裤兜里。他身材颀长,只是一身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明澜校服,都被他穿出了几分帅气。
路上有时时都会瞧过来的爱慕目光,可他忽略了这一切,始终将视线放在前面那道纤细的背影上,他看她时而仰头看看天空,时而低头踩踩脚边的影,又时而瞧瞧小路上一切新奇的事物,但就是始终没回头看一眼。
不过也对。
往前走,回头看干什么。
陈延白低头笑笑,散着身架子跟着她。
他们一起走过有爬山虎的墙壁,走过有吆喝着做生意的街角,陈年总会望过去一眼,看他们脸上舒心惬意的笑。
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只是这样闲逸舒适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太久。
陈年到路边的垃圾桶扔喝光的空水瓶,旁边停着一辆洒水车。
在她扔水瓶时,它突然启动,水往四周飞溅,陈年来不及避,身上的衣服湿了小部分。
可也正是在这时,从她身后多出来一道力量,将她整个人往回拉。
陈年脚下不受控制,原地转了个圈。她发丝扬起来,显出削瘦的脸颊轮廓,细细的眉,柔柔的眼,被身后水雾模糊一层,尽泛温柔。
身后的洒水车水喷到天上,细密水珠间,凝出一道彩虹。
陈延白拉她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侧身一带,用身体帮她挡住了那些水。
而陈年的脑袋轻撞在他的身体上,陈延白不受控制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裹挟着灼灼沉气与压迫气息,而他始终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未松片刻。
陈延白全身都湿透了。
从头顶到脚下,没一处干的。
湿漉漉的发耷拉在他额间,眉眼湿润,鼻梁嘴唇都沾了水珠。他身上的衣服更是,湿衣贴着他的身体,显出姣好又纤瘦的腰肢,隐隐藏在衣底,勾的人心痒痒。
少年的身体滚烫。
陈年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担心的望向他时,有那么一刻让她失了心魂。
她迟钝了几秒才将神思找回来,担心的看着他,“陈延白,你没事吧?”
陈延白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又将额前耷拉而下的头发往头顶上刷。
光洁的额头露出来,配上那一双湿润黝黑的眉眼。
陈年心尖一跳,听见他说:“没事。”
穿一身湿衣服走在大街上实在不像话,陈年带着他去了超市门口,让他在门外等。自己却是走了进去,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张毛巾和一件最便宜的衣服。
她捧着塑料袋走出来时,正看见陈延白坐在一棵大树下的椅子上。
树叶被风吹动着晃,枯也簌簌而下,他皱着眉头正在打理身上的衣服,那种被湿润粘腻粘在身上的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让他嫌弃。
陈年的手指抓了抓塑料袋,慢慢的走过去。她把塑料袋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
“毛巾,还有我买的一件衣服。”
陈年磕磕巴巴的答,害怕他问衣服,又说:“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还是换一下比较好,湿衣服穿身上会感冒。”
陈延白扒开塑料袋,果然瞧见了里面的一条毛巾和一件土褐色的衣服,目光顿了顿。
陈年以为他是觉得那件衣服丑才会有的举动,于是又解释:“超市里好像都是这类型的衣服,我选了很久,才选了……我觉得好看的衣服,你先将就一下,这衣服价格便宜,好像不能退……”
她手指拧着,害怕他会觉得颜色不好看会不穿,湿衣服穿在身上会感冒。
她担心他。
“不了。”
陈延白收好塑料袋,将手穿进两只耳朵里,提着它站起身。
陈年茫然,天际霞光的灿烂逐渐褪去,只剩下一层柔淡的颜色。她看着陈延白转过头来与她对上视线,被水浸过的眼珠黝黑。他唇畔牵起一抹笑,跟她说:“我穿。”
等陈延白打理好身上的衣服,天色就接近黄昏了。薄薄暮云暗淡,霞光也快消散,陈年坐在那张椅子上等陈延白,她身旁放着他们俩的书包,挨在一起。
晚风过境,吹起了她耳旁的发丝,陈年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陈年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陈延白,他身上穿着那件土褐色衣服,衣服有些大,衣摆被风卷了卷,一步一阔的从风里向她走来。
他手臂上搭着一条毛巾。
明明那件衣服并不出彩,可穿在陈延白的身上,再不出彩的衣服也能变出一些味道来。
也还是能抓住她的眼球。
陈年再次失了心神。
陈延白在她面前停下,双手摊开跟她展示,“怎么样?”
夕阳就算是近了黄昏也无限好,电线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陈年站起身来,视线在他的身上依恋的来回逡巡着。
她眉眼温软,整个人又小,站在他面前静静的打量。
像是真的要让她点评,陈年弯着眼睛仰头看他,眼里是藏起来的喜悦,却又快要溢出来,“我本来以为这件衣服颜色有点土气,但是穿你身上,我觉得挺好看。”
有关于他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小心翼翼又形色怯怯。
陈延白听到答案笑了声,跟她胡侃,“那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越过她,弯腰拿起椅子上的书包,轻松往就肩膀上一挎,跟她说:“那我们走吧。”
“去哪儿?”
“天色这么晚了,请你吃饭。”他手里也提着她的书包,往她面前一递,“嗯?”
是在邀请。
陈延白带着陈年去快餐店吃了炸鸡汉堡。
正是接近傍晚的黄昏,快餐店里的人很多。陈延白找了个靠窗的二人座位,将陈年安顿好,便主动去了前台点吃的。
陈年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快餐店里,宽敞明亮,来这儿吃饭的人很多,一些是学生,一些是家庭,他们吃得其乐融融,脸上有笑。陈延白去了很久都还没回来,她百无聊赖的用手托着脸,转头看向窗外。
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被点亮,路上行人匆匆的赶着回家,车流如织般一刻都不停歇。明净的玻璃窗上映着她的影,以及屋内灯火通明的所有。
陈年为这简单的幸福美好牵了牵唇,视线一晃,她看见玻璃窗上男生端着一堆吃食慢慢靠近的身影。
陈年怔愣,下一秒回头。
就见陈延白把手里端着的吃的放到了桌上。
他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刚刚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陈年用马马虎虎的答案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视线落在陈延白点来的餐上,满满一大盘,“你怎么点了怎么多?”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点了些。”陈延白回答的自然,完全没有要掩饰,“就当是感谢你给我买衣服。”
“哦。”陈年抬眼看他,“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两人不再耽搁时间,一起吃起来。
其实陈年很少吃这类快餐食品,江吟也从不让她吃,一是贵,二是不健康。
但她也总是嘴馋的。
于是她这次放开了胆子吃。
陈延白手里拿着一个汉堡在啃,视线却落在埋头狼吞虎咽的陈年身上,他勾了勾唇,没忍住提醒:“你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一顿饭吃完,陈年感觉自己快要撑破了肚皮,他从桌上拿了张纸擦嘴,看桌上那些残羹冷炙,后知后觉想起来刚刚自己埋头干饭猛如虎的样子。
她的脸有些红,像是被屋内的热气熏的。
抬眼悄悄看陈延白,却发现他正在看自己,乌发垂额,一双黝黑的瞳刻骨铭心。
陈年的心像是被充了气一样轻,飘在空中,虚虚浮浮。
“谢谢你请我吃饭。”
“不客气。”
“对了,”说着,陈延白从旁边拿过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练习册递给她,“这个给你。”
陈年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到他手里的练习册上,“这是……”
“你的练习册。”
陈年接过翻了翻,还真是自己的练习册。因为刚刚淋了一遭水,练习册有一点点湿润。
“你放学的时候走得太快,把它忘记了。”
“所以你跟在我身后,是想到书吧给我送练习册的?”
“嗯。”他微阖了阖眼,无数柔光倾泻而下,落在他的发间,眼睫纤长的被拉了灰影,无比的柔淡。霎时间,他又抬起眼睛来,与她视线交织,“这只是一部分。”
陈年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
下一秒,陈延白的声音又传过来,似羽毛轻缓,拂过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我记得昨天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还没给你答案。”
他的眼睛黝深明亮,头顶的光将他的脸打出些轮廓,线条柔和。他双臂都搭在桌上,像之前在书吧那样,微微俯身向前,与她拉近距离。
声音低沉柔和。
“我只辅导你一个人的学习,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作者有话说:
看延白哥哥霸总式回复:女人,我只辅导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