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陈年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表情。
以前的他, 恣意热烈,自由又不羁,少年脸上全是自信。
没一次像这样的。
她多看了几眼。
陶粒很是眼尖的发现了陈年的这一举动,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 跟陈年说道:“看见那边那个被围住的男生了吗?”
“那位就是这学期的转校生,就读咱学校的天文学院, 哦对了,他跟你一个姓,叫陈延白。”
陈年听着陶粒热情解释着自己早就知道的人, 心间泛起苦涩涟漪。
“不过他真的很厉害哟, 两年就修完了国外大学的学分,提前完成了学业并且每一科都拿到了A等级的评价, 听他们说他这么做就是想来京北大学学习天文, 帅哥不仅颜值高,还这么有追求,谁能不爱啊。”陶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折服的表情。
谁能不爱啊。
他从来不缺女孩儿喜欢。
想到这里, 陈年阖下眼眸,夹了一筷子米饭往嘴里塞。
米饭冷了有点硬, 食之无味。
陈延白从国外转学来京北的事情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 就在学校官方贴吧以及表白墙火了个彻底, 大家都对他的优秀为之叹服。关注陈延白的人数以倍数增长, 导致那段时间,陈年走哪儿都能听见陈延白三个字。
它像个魔音, 又重新进入了陈年的生命里。
这天下了晚课, 陈年拖着疲倦的身体回了宿舍, 刚进门, 陈年就听见陶粒跟室友的对话,话题中心还是这些天一直被讨论的陈延白,“啧啧啧,咱学校这些女生也太疯狂了点吧,都公开求爱了都,他们这饥.渴程度,是没见过男人吗?”
说话语气里夹着笑。
另一个室友及时纠正:“打住。”
“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出息。”
靠在椅子上回室友话的陶粒看见了陈年,立马正了正身子,两个人打过招呼后,陈年被陶粒拉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陈年眨眨眼,看她一脸狡黠的表情,“怎么了?”
“年年,帮助你脱离过去苦海的人现在出现了!”
陈年:“?”
“陈延白这么优秀这么好,你改喜欢他呗,别想你那渣渣暗恋对象了,陈延白哪哪儿都比他好。”陶粒苦口婆心好一顿说。
但陈年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瞧她眼睛里露着真诚。陈年却稍稍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开口,但陶粒没想过她会拒绝。
“算了吧。”
陶粒以为她还想着自己的暗恋对象,想将人敲醒,“什么叫算了,年年,痴情种也不是你这样演的,要我说啊,你就应该多谈点恋爱,闪瞎你那暗恋对象的狗眼!”
“可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这下换陶粒懵了,她没听懂,“什么?”
事到如今,陈年也没必要再瞒着了,她叹了口气,语气平淡,“我是想说,我那个暗恋对象,就是陈延白。”
“什么?!”
一个屋子里的人都惊讶了。
对于她们的惊讶,陈年竟然感到几分抱歉,毕竟之前讲出自己的这个故事时,她们都心疼她,于是说道:“不好意思啊,之前没说他是谁。”
但陶粒还沉浸在陈年说的上一句话里,“陈延白竟然是你暗恋对象?!”
“他就是那只瞎了眼的狗?!”
虽然这种比喻不恰当,但陈年处在这个被追问的情况里,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嗯。”
陶粒一口气没顺过来,她抚了抚胸口,好久才从惊魂未定的情绪里爬出来,“我真是……骂人骂到家了。”
陈年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安慰她,也只好说:“没关系,反正他听不见。”
第二天一早就有辅修课。
辅修课是在大二开始施行的,最初的选课途径是在电脑上选,当时为了选择一堂有趣又轻松的课程,所有同学严守电脑跟前,时间一到,一个两个跟奔赴战场似的精神劲头十足,鼠标在电脑界面上点来点去。
上网的人数太多,导致系统瞬间崩溃。有的人抢到轻松课程,而有的人却被卡的死死的。不巧的是,陈年和陶粒就在卡死的队伍里。
最后只剩下几堂课,一听名字高深莫测,甚至看不出那堂课会学些什么。
陶粒手一摊向后靠在椅子上听天由命,她仰着头哀嚎,“年年,你选吧,我不想选了呜呜呜。”
陈年看着那几门课,揪着眉头有些纠结,最后闭着眼鼠标随意一晃,落在天体宇宙那几个字上。她心一横,点了提交。
天体宇宙学其实也还蛮不错,自从上过这门课之后,陈年倒是对宇宙万物都感兴趣了起来,她时常在夜晚无聊的时候,扒在窗台前看星星,为此,她还自己买了一个细长的小型望远镜,远挂在高空的繁星经过被望远镜放大,让她感受到其间的每秒。
辅修课设在早上第一节 ,为了赶时间占座,陈年老早就来了教室里。
她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有零星几个人在了,她们坐的位置很分散。陈年走进去,脚步放的很轻,一阶一阶的往上走。一边走,她一边回头看视线角度。最后她将座位定在中间第五排。
人坐下去,他从书包里拿出要学习的书籍。
早上的太阳不算太热,甚至待在空间超大的教室里,陈年还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搓了搓**在外的手臂,本打算早间温习一下。
不料一道阴影落下来,挡住了所有光。
陈年的视线立马变得暗了些,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因为那人身子微不可察的稍晃了晃,一束光从他侧边的发丝射过来。
陈年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
男人一头漆黑乌发,眉眼深邃,他穿着寻常质地的软白衬衫,袖口被卷到手肘的地方,手臂上青筋脉络萧条分明,一头肩膀上挎着背包。他正用黑如岩石的眼睛看着她。
陈年心脏“咯噔”一跳。
吹进来的微风都似带着滚烫的燥意,陈年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热。
心脏跳动的节奏顿感很足,她已经很久都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心跳声了。陈年颤了颤眼睫,率先败下阵来挪开视线。
下一秒,她听见他的声音落下来。
“这里有人吗?”
没等她回答,那人就自作主张的坐到了她身旁的那个空位上。
陈年是真没想到他会这样,嘴里只发出一个“你”字,在陈延白转头看过来时,那些未说完的话又自动的卡在了喉咙里。
陈延白倒是正常自然的很,他边从背包里拿出要上的教科书,一边扭头看她。他对上女孩儿稍愣的目光,很平静的问她,“怎么了?”
陈年说不出话来了。
她选择忽略,目光挪开,“没什么。”
之后教室里的人变多了,陶粒踩着上课铃声敲响的最后一秒进了教室。教室里人多,她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抱著书找了陈年好久,最终才在人群里目光聚集的最多地方找到了她的身影。
她身边坐着陈延白。
那一刻,陈年也看见她了。
她用眼神向她求救,奈何陶粒看不懂,又临近上课,时间催促得紧,她只好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
求救无效。
陈年只好顶住四面八方给来的压力,以及身边人的压迫感,上了一堂并不愉快的课。
那四十分钟,她过得像四百分钟。
全程都僵着,思维也凝固。
前面老师讲的所有东西,她一点也没听进去。
好在紧赶慢赶到了下课时间,陈年快速的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想走,奈何在她准备抬脚的那一秒,陈延白迅速出声叫住了她。
“陈年。”
声音不大不小,落进她耳朵里,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
脚步没能迈出去,周围也有人一直往这边看。
陈年手指捏了捏,瘦白的五根手指蜷缩捏住书包带子,指尖被她用力得都已经发了白。她肩头薄瘦,脊背绷得很直。
教室里人声嘈杂又交头接耳,知道这里不是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陈延白再次出声:“能跟我出来一趟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最后陈年还是跟他出去了,少年背影峻拔挺阔,黑色背包随意的被挂在肩头,一手插着兜,懒散的走在她前面。陈年看着他的背影,感叹没见到他的这两年里,他变了不少。少年草长莺飞的肩头变得宽阔了些,不失少年气,却又带几分稳重。
她似乎又重新回想起青春岁月里,那些她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的场景,盛夏的街头,绿影香樟随风晃**,偶尔落几片树叶到他们之间。陈年只顾着看少年的背影,脚步放得很轻,天边晚霞明媚,她颊边漾着惬意又偷偷的笑,一步一个脚印的跟在他身后。
虽然偶尔他会突然停下步子回头看,她也总会掐准时机在他看过来的前一秒迅速隐藏好自己,不让他发现自己一丝一毫的存在。
暗恋,是一个人暗生情愫的代名词。
她经历了其间的所有,好的坏的都照单全收。
陈年跟着陈延白来到人少的走廊尽头这边,他们在四楼,视线远阔,有低飞的幼鸟扑着翅膀飞过。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在地面上斜斜的画出两道影。
她与他面对而站,彼此看向彼此。
有风过境,光在她的眼睛里浮动。
陈延白认真的看着她,声线被阳光的柔意磨得沉缓:“陈年。”
“高考之后的那件事,我……”
灰暗的那层记忆像是被人用手大力揪出来,陈年脑袋里如警铃大作。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道她自认为早已痊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心里面又泛着苦水。
她不愿提起那件事,于是打断他,“已经没什么了。”
陈年将表情伪装得很好,她善于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嘴角松松的扯出一个寡淡的笑容,“我都已经忘记了。”
“那件事情,你就当它没发生过好了。”
她的勉强与无力感落进陈延白漆黑的眼睛里,这一瞬间里,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像棉花塞进了整个胸腔心房,又闷又堵。
阳光的碎金色镀她一身的柔和,可她的一双眼睛里,却盛着无尽暗淡的冰冷。
像一个破碎的娃娃。
陈延白心脏抽疼,一时间竟说不出来话。
陈年并没有打算在那里多呆,见陈延白没什么其他的话说,她就不想再继续跟他耗下去。
于是温淡的声音响起,“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不陪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转身掉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陈延白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拐过楼梯消失不见,心里浮起一股不知名的焦躁,冲他脑门儿走,情绪变得烦闷起来。
下一秒,兜里的手机响起。
陈延白拿出手机听电话,和对方说了几句,他眉眼凛冽,嗓音清冷的回复:“好,知道了。”
随即就挂了电话,然后也抬脚离开了那里。
陈年是真的有其他的事情。
她大一的时候因为无事可做加入了学校的天文社团,当时完全是冲着学分去的,她也并没有想要在这个社团里发展自己什么的。可是当她顺利被录进去了才知道,他们这个社团其实是专门为天文学院的学生开办的。
她一个文系学生,一脚插进来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像是来打酱油的。
但好在社团里并没有学系歧视这一说,相反,他们对她很好,经常给她介绍自己实验或者研究出来的新东西,可以说是其乐融融的一个学习氛围。陈年也没有坐着享受成果,她也经常为社团尽自己一些绵薄之力。
就好比现在,这学期社团里又注入新鲜活力。
社长孟盛阳决定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开个小会,关于社团介绍这类文字性阐述的工作,便是由陈年一手负责的。
开会时间定在下午。
陈年回了趟宿舍取文件。
要走时却被陶粒拦住。陶粒挡着门,一脸狡黠的看着她,“年年,你这得跟我从实招来啊,刚刚上课的时候,你怎么跟陈延白坐一起了,还有下课了你俩干嘛去了,竟然背着我,有点不厚道哦。”
这件事说不清楚,陈年也不打算说。
于是想敷衍了事,“我们没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走过来坐我旁边了。”
陶粒亮如明炬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视线太刻意,陈年如临大敌,脑袋里扑腾着热气。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陈年出声打断了她,并且打消陶粒的顾虑,“我们真没什么,而且现在我们顶多就算同校同学而已,你不要想太多了。”
“我还要去天文社找孟师兄,今天中午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说着她就匆匆拿着文件离开了。
离开得飞快的样子在陶粒眼里变了意思,她双手交叉抱胸,整个人斜斜的靠在宿舍门槛上,眯着眼看她地面上的身影慢慢消失。
忽地,她就笑了,只说了两个字,“借口。”
陈年跟孟盛阳在头一天晚上就约好了在天文社见面,距离约定时间没剩几分钟,陈年几乎是跑过去的,又上了楼梯,到天文社开会室门口时,她喘得不行。
在门外待到心跳声不再剧烈狂跳的时候,陈年才抬手推门进去。
只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那间房里不止有孟盛阳,还有她刚不久才单独交涉过的陈延白。
会议室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吸引了房间里两个少年的目光,他们一同侧身扭头看来。
但陈年却和陈延白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我是瞎了眼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