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粒说的话很有道理, 从陈延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的那颗磐石好像就已经在开始剧烈的摇晃。
明明都快要塌掉了。
她还是忘不掉陈延白。
第二天中午陈年和陶粒去食堂买饭,排队的间隙, 陶粒忽然提到陈延白的事情, 她手碰了碰陈年的胳膊,问她, “年年,关于你和陈延白的事情,你想清楚了吗?”
陈年点头, 淡淡的出声:“我好像, 还是忘不掉他。”
从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俩似乎就会一直这么纠缠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陈年的目光有些茫然无措。
陶粒突然明白了几分, 她眨眨眼问她, “你是还在想你们高考之后发生的那件事吗?”
这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
陈年诚实的告诉她,“有一部分吧。”
“这件事已经过去得太久,仔细认真的想一想其实他没有错, 是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的地位在他心里想得太重了, 而我又太固执了些, 总觉得他要出国留学这件事, 应该要他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或许, 他还没察觉到我喜欢他吧。”陈年眼底溢出一丝苦涩。
“我觉得不对。”
就凭她陶粒看了十几年的狗血爱情小说来说,她觉得陈延白并没有陈年说的那样简单。她甚至有时候会觉得, 陈延白提前从国外毕业来到京北大学, 为的就是陈年。
于是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陈年听:“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 陈延白选择来京北, 是为了你。”
陈年神色一顿,眼底闪过几分别样的情愫,但很快就被覆盖。她很惊讶陶粒会有这种想法,“你想多了吧,他来京北念大学,是为了天文宇宙而已。”
“我这是合理的猜想,那也是有可能的。”
“概率低下,可能性不大。”
“……”
“但我就是感觉,他来这儿是因为你。”一个隐隐的想法突然降落在陶粒心头,比刚刚的想法更天马行空,“你说,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陈年抬眼看她。
“陈延白其实也暗恋你。”
陶粒的可能越来越偏离实际,陈年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有过这种可能的,在每一次他对她的好里。
陈年已经有很久都没见到过陈延白了,上次在上天体宇宙课上,老师点过名,他有意识的跳过了陈延白的名字。她没太在意,自认为他应该是请假了。
可这次因社团活动需要召集社团人员参加会议,陈年依旧没看见陈延白的身影。社长孟盛阳同样是点名到齐,他跟天文学老师一样,准确无误的跳过了陈延白的名字。
这让陈年起了疑心。
一直到会议结束喊解散的时候,陈年也还没收回自己的神思。
她在想陈延白不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走路没多心,她快要撞门上,好在孟盛阳眼疾手快,手掌及时挡在她的额头和门的中间,这才没让她直接撞上去。
陈年瞬间回神,孟盛阳的手还覆在她的额头上。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孟师兄。”
手掌里的温热消失,孟盛阳愣了下,迟钝的收回自己的手,他对陈年笑了笑,笑容如沐春风,“你在想什么呢?有心事?”
陈年摇摇头,“没什么。”
“那就是不开心?”
陈年抿出一个极淡的笑,再次摇摇头,“也没有。”
两个人并肩一起走出教学楼,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沉的,温度有些低。
凉凉的风刮来,陈年的裙摆微微飘动。
女孩儿神情很淡,纤细眼睫细细的垂落着,掩映着落寞,孟盛阳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什么也没问也什么也没说。两个人路过奶茶店,孟盛阳去买了两杯奶茶。
陈年接过,对他说了声谢谢。
孟盛阳摇摇头,说:“请你喝奶茶是想让你开心。”
“你的脸都快变成苦瓜了。”
陈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转而她又叹了口气,主动跟孟盛阳分享自己的烦恼:“我好像惹一个人生气了。”
“朋友吗?”
“算……是吧。”陈年喝了口奶茶,认真又慢慢的说:“其实高中的时候我们才算真正的朋友,大学联系又少,他又好不容易来见我一面,但我因为个人原因伤害了他,孟师兄,我是不是很自私?”
“自私倒说不上,或许就是情绪使然,上了大学之后你们见面少,不比高中时期那样频繁,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以及生存环境都在发生改变,你不必太过在意的。”
“我倒希望是如此。”陈年心情舒畅许多,她嘴角弯了弯。
孟盛阳见她心情好了几分,自己也笑了笑。
两个人走到岔路口,孟盛阳就跟她挥手作别,见他往校门的方向去,陈年多嘴问了一句:“你要出去啊?”
“嗯,陈延白那小子生病住院了,这会儿正催着我过去呢。”
他边说,从兜里掏出手机示意似的跟陈年摇了摇。
陈年反应不及,有些愣,看着他慢半拍,“陈延白……住院了?”
“他没告诉你吗?”孟盛阳也是一愣,他以为陈年知道才毫无遮掩的说出来的,但现在看着她脸上错愕的表情,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没有。”陈年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还是保持着一丝平静,“孟师兄,你能告诉我他怎么了吗?”
孟盛阳没瞒她,“突发性的急性阑尾炎,前天进的医院,昨晚做了手术,问题不大。”
陈年听完松了一口气,声音喃喃:“那就好。”
但她的细眉紧皱不松,很明显的担心浮于她的脸上。
孟盛阳有些于心不忍,下意识的邀请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好。”
二十分钟后,孟盛阳带着陈年来到了医院,住院部三楼304房间,陈延白一整个人躺在最中间的那张**,他穿着白色的淡点病服,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削瘦。他的脖颈很长,脑袋靠在松软的枕头上,浅浅的闭着眼睛。
穿上病服的他身上有种病态感,眉间神色恹恹,眼睑下还有一团乌青,被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掩盖,添了一股颓感。
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
陈年扒着门上的透明玻璃悄悄地往里面看,陈延白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苍白感。她突然有些心疼,眉间神色担忧。
站在一旁的孟盛阳细心察觉到她对陈延白的担忧,下意识出声:“担心他?”
“有点。”
“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吧。”孟盛阳正要用手拧动门把手,就被陈年制止了。
“不了,师兄。”
孟盛阳:“怎么?”
陈年找着推辞,“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没做,我就先不进去看他了。”
她转身就要走,脚步很急切,但走了几步突然又返了回来,她神色认真的看着他,跟他说:“等会儿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知道孟盛阳会问原因,陈年又继续胡诌道:“就是陈延白他挺要面子的,他以前总认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什么病都不会生,还跟我们打了赌。”
孟盛阳却被陈年这滑稽的语言逗笑了,他笑着出声,“他以前还打过这样的赌?”
为了避免孟盛阳察觉出自己的心虚,她几乎是在他说完话之后的下一秒就点头肯定,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脸真诚:“打过的。”
躺在病房里压根没睡并且将他们在门外说的话听了全部的陈延白:“……”
卖他卖得真漂亮。
陈延白缓慢的睁开眼来,视线淡淡的往门口扫,病房门中间是由一块儿小方玻璃的,透明又干净。陈延白的视线从里面延伸出去,他只看见陈年一半的侧脸,虽说只有一半,那侧脸弧度也能美得恰到好处,她水润的嘴唇缓慢瓮动着,蜜粉的颜色,令人垂涎欲滴。
陈延白将视线挪开。
门外依旧传来她跟孟盛阳的话。陈年执意要走,好像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而孟盛阳在挽留。
“要不就进去看看吧。”
“还是不了,这次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等下次吧。”
孟盛阳拗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放了人。
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后,孟盛阳看着她的身影在这条走廊上消失后才拧开门把手朝病房里走进去。陈延白已经醒了一大半,脸色看起来苍白,但却一点不失那份随意姿态。
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见他醒着,孟盛阳走过去,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你醒着呢?”
“嗯。”陈延白许久没说话,这会儿一开口,嗓音很沙哑。他抬起眼皮看向他,“你来的怎么这么慢?”
“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孟盛阳只字不提陈年,一直跟他说其他的,“你饿了吗?”
“不饿。”
两人突然就没话了,陈延白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说陈年来过的迹象,自己主动说道:“刚刚陈年来过了?”
孟盛阳一愣,而后又稍稍反应过来,“你从刚刚就一直醒着呢?”
陈延白没说话,像是在默认,不置可否。
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他,孟盛阳点头,“来过了,但又走了。”
“我知道。”
但孟盛阳不知道原因,于是问他,“你俩闹矛盾了?你最近这些天像是一直在躲着她,课也不去上。”
谁说不是呢。
矛盾稀里糊涂就闹上了。
陈延白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他回答:“算是吧。”
……
陈年逃窜似的回了学校,时间刚好到吃饭的点,她给陶粒发了消息,问她需不需要跟她一起去吃饭。
得到回复的陈年往食堂那边走,她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看到了朝她跑来的陶粒。
陈年惊叹于她来得巧,抬手为她顺了顺贴在脸颊上的头发,笑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真会算时间。”
陶粒叉腰喘气,“这叫我跟你心有灵犀,你信吗,换个人我就不行了。”
“油嘴滑舌。”陈年还是笑她。
两个人一起去了食堂二楼吃小砂锅,陈年点了三鲜的,陶粒点了番茄的,砂锅很快就煮好了,两人端上后,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方桌上哼哧哼哧的吃了起来。
刚煮熟的砂锅烟雾缭绕,米线被筷子挑起来,再被送入嘴里,香气在口腔里四溢,逗弄舌尖味蕾,越吃越让人上瘾。
刚吃一半,两个人的身子就像是泡了温泉那样暖和。
陶粒满足的吸溜着米线,她闭着眼从只剩满碗番茄汤的砂锅里抬头,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看见陈年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怎么啦年年?”她出声询问,“你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哦。”
陶粒是她分享关于陈延白的事最多的人,她早已经把她当成密友,于是在她面前也不遮遮掩掩,她问起来,陈年就向她吐着自己的烦心事,“陈延白生病住院了。”
“啊——”
“之前开会遇见了孟师兄,他告诉我的,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医院。”
“那他严不严重啊。”
“应该不严重。”陈年神情恹恹,她的眼睫向下垂着,声音细缓,却带着一点忧愁,“孟师兄说手术已经做了,休养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那挺好的。”陶粒为她松了一口气,但看着陈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问:“你担心他啊?”
陈年不敢说足了,“有点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听说他生病住院这件事,她整个人就会陷入一种慌乱的状态,就跟以前一样。
关于他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她好像也一同受着。
坐她对面的陶粒可算是看明白了,她嘴角翘起一个狡黠的笑容,蔫坏的看着她,轻声说:“年年,你已经坠入爱河啦。”
还是一条无尽头的爱河。
河流流得越远,她就陷得越深。
陈年刚想反驳,陶粒就比她先出声,打断她,“反驳无效,你就大大方方承认吧,你就是还喜欢着陈延白。”
他是你的劫,你跑不掉的。
陶粒跟她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最后提到她一直都**的那件事情,“或许有可能,你们高考之后的那件事情就是一个误会,陈延白有可能有他自己的苦衷,我觉得你们应该找个机会把那件事情从头到尾讲清楚,毕竟你还喜欢他,那他就是你重要的人。”
陈年回宿舍后躺在**想了很久,想到自己确实还喜欢着陈延白,也想到陶粒跟她说的那些话。
“既然你还喜欢他,那为什么就不愿意给他一个向你解释的机会呢,年年,在爱情里面不要成为胆小懦弱的人,不然吃亏的,只能是你。”
陶粒这句话说得很对,因为高中时期小心翼翼的暗恋陈延白,她胆小卑怯,不敢让他发现一丝一毫的动静。她只敢在他转过头去时大方看他,也只看小心翼翼的隔着三米远的距离跟在她身后。她一直都这样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到好像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都说暗恋脆弱得像一层薄纸,它经不起试验,也受不住任何有重力的东西。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害怕。
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害怕自己卑微的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更害怕自己从此离他越来越远。
陈年脑袋里思绪极乱,她整个人翻身侧躺着,手臂下意识的往枕头旁伸去。她拿过了手机点开,然后点进微信,和陈延白的聊天框里,里面躺着差不多一个月前的聊天记录。陈年手指往下划动着,将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认真的看了一遍。
之前的陈延白几乎每天都跟她说早安晚安,好像一天都没落下。情绪使然,她竟雀跃的弯了弯唇角,脑海里忽然就浮起他的样子。
陈年轻轻闭眼,像是在脑海里,将他的样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她轻轻的动唇,念着他的名字,只发出气息的声音:“陈、延、白。”
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陈延白。
陈年睁开眼,重新看着和陈延白的聊天框,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冲动,她点开打字框,手指在上面打字。仅凭着这一丝冲动,她就将打的字发送了过去。
上面的信息显示发送成功后,陈年才慢慢后悔起来,她手指快速的点了撤回。
可就在下一秒,陈延白回了她信息:
【陈:?】
【陈:都看到了,撤回干什么?】
陈年隔着屏幕就能联想到陈延白吊儿郎掉问着她的样子,她脸颊一热,胡诌着理由为自己的突然打扰补救:【陈年:我是误发的,抱歉。】
对方根本不听她的生硬辩解,直接甩过来几个字,【陈:误发发我名字,又想让我背锅?】
【陈年:什么?】
陈年虽然看不懂他的这句话,但心里却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陈延白就发了信息过来,陈年只看着他发过来的信息,都能感受到作为受害者的无辜与无奈。
【陈:没什么,就是今天下午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小姑娘说我好面子,还说我金刚不坏之身,说让人替她保密,别让我丢了面子。】
【陈:同桌儿,你还真是为我考虑周到啊。】
陈年的心“咯噔”一跳,立马想到了之前和孟盛阳在陈延白病房外说的那些话。
竟然被他听到了!!!
她猛地一个起身坐起来,双手捧着手机又认真看了几秒陈延白发来的信息,手机微弱的光亮映照着她的脸颊,薄色绯红。陈年眼睫轻颤着垂下,遮掩玻璃眸珠。她并没料到自己胡诌的理由竟然被陈延白听完了全部。
光是隔着一个手机,陈年就能想象出陈延白此刻的表情,懒散,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但陈年并没有让自己就此尴尬脸红下去,她抓住陈延白发过来的信息里的漏洞,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复:
【陈年:你也说了,是在做梦,梦都是假的。】
医院这头的陈延白看着陈年发过来的这条信息,莫名笑出了声。窗外的月光泛着清冷色调,风将窗帘吹得高高的,薄纱轻轻的飘着,送进来一股秋意凉风和一束月色,温柔惨淡。
靠在床头还未入睡的男生一手拿着手机,一只手的手背上还打着吊针,嘴角的笑却肆意。
这些年没见,她确实成长了不少。
陈延白眼底泛着柔软,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陈年发来的信息上。
只看着那行文字,陈延白突然联想到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在他面前辩解的样子,应该是害怕被拆穿又竭尽全力的模样,然后用那双明亮澄澈甚至里面带着肯定神情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
啧啧啧。
多可爱。
陈延白越想,脑袋里陈年的样子就越来越被放大。他翘着上扬的唇,歪了歪脑袋,映在墙面上的影也跟着动了动。
这间病房里只有他一个,孤单冷清,显得格外寂静。而此刻的陈延白,却觉得其实并没有那么冷,他静静的看着手机,骨节修长的手指划动着屏幕,眼里满溢无限温柔。
稍而,他低声缓缓,余音在这份夜色里,爱往人心里头钻:
“这次可是你先惹我的。”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坏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