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希腊神话中,有一位名叫涅墨西斯的女神,她的名字在希腊语中代表着“义愤”,在英语中代表着“报应”,因此被崇拜她的人们称之为冷酷无情的报应女神。在我国有句俗话叫“天道好轮回”,在古希腊神话中,涅墨西斯就是所谓“天道”的代言人,专门向那些在神面前作恶的人给予惩罚。

1980年5月5日,早已经远离战争的德国城市吕贝克显现出一片祥和。这天下午,7岁的安娜-巴赫迈尔决定逃学。她是个自由、快乐、奔放的小姑娘,今天之所以要做出在她那个年纪“非常出格”的事,是因为中午时和自己的妈妈大吵了一架,于是小安娜决定用这种方式来气一气妈妈。

逃离了学校的束缚,安娜决定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沿着大路去找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玩。值得一提的是,安娜对于自己居住的社区非常了解,因为她的妈妈在那里经营着一间酒吧,母女俩的公寓位于酒吧的2楼,平常母亲工作的时候,安娜就会在附近的鹅卵石路上闲逛,偶尔遇到酒吧的熟客还会热情地和对方聊天,顺便逗一逗和他们一起散步的小狗。这个可爱的女孩是这个街区大部分人心中的吉祥物,几乎没人会不喜欢她。

安娜走到目的地之后,才发现自己忘记考虑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她今天是逃学出来的,而她的好朋友现在还在学校里上课,自然是没办法和她一起玩的。一下子失去目标的安娜慢慢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这时,一个声音将她叫住:“嘿小姑娘,想不想来和小猫咪玩一会儿?”安娜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今天对于玛丽安-巴赫迈尔来说是辛苦的一天,30岁的她是一个单身母亲,在当地经营着一家名叫“蒂帕萨”的酒吧。除了生意之外,她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安娜。

能和这个孩子生活在一起,是对玛丽安30年人生的最大慰藉,毕竟生活给她的苦太多了。1950年6月3日,玛丽安出生在德国下萨克森州的萨尔斯泰特市。她的母亲是一名虔诚的信徒,父亲曾是二战时期纳粹党卫军的一名士兵,由于这层身份,他不仅在当地受到歧视,内心也饱受煎熬,久而久之成为了一个酒鬼。

和保守、失意且残暴的父母不同,玛丽安是个崇尚自由性格洒脱的女孩,经常会做一些挑战父母三观的事,随着她不断长大,这个家的争吵也一天天变多。这种情况在她父母离婚、亲生父亲离开她之后有了明显的好转,却因为母亲的再婚卷土重来,可想而知,玛丽安的继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可惜,母亲在女儿和丈夫之间选择了后者,她将一切罪过都推在玛丽安身上,斥责她是引发家庭冲突的罪魁祸首,最后将其逐出家门。那时,玛丽安才十几岁。

玛丽安第一次发现自己怀孕了是在16岁,这个孩子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一个还在上学的未成年母亲根本无力养活一个婴儿,最终她不得不忍痛放弃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交由他人领养。虽然生活出现了这样一个饱含伤痛的插曲,玛丽安依旧继续求学,她如愿考上了高中,还交到了一个感情稳定的男朋友。18岁时,玛丽安又一次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次她说什么都不想再将孩子送人,在和男友一番据理力争之后,两人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在毕业之后一起抚养。

就在玛丽安即将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家庭生活之时,不幸再次降临。一天晚上,在迪斯科舞厅玩耍的玛丽安遭遇性侵,这个遭遇让她和男友之间的感情迅速结束,玛丽安不得不再次面临独自抚养婴儿的困境,最后她也没能留下这个孩子,同样将其送了人。

高中毕业后,玛丽安来到了吕贝克市,从酒吧的女招待做起,梦想之后能拥有一家自己的店。22岁时,玛丽安与她的经理克里斯蒂安·贝特霍尔德暗生情愫,两人开始了一段断断续续的恋爱。很快,她又怀孕了,这次玛丽安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弃孩子了,如今就算单凭她自己,也能让孩子顺利长大,这个想法遭到了克里斯蒂安的反对,因为他不想结婚也不想抚养孩子,直到玛丽安亲口承诺这个孩子她会单独抚养,克里斯蒂安才点了头。

1972年11月14日,玛丽安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这是个女儿,玛丽安为其取名安娜。生下安娜后不久,玛丽安终于有了自己的酒吧,为了节约房租,母女两人就住在酒吧的2楼。就这样,一段新生活开始了,玛丽安依旧像以前一样充满活力,喜欢派对,但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她需要做比之前更多的工作来养活自己和孩子。好在繁忙的工作没有成为母女二人感情的阻碍,就算是在酒吧的客流高峰期,玛丽安也会将安娜带在身边。

为了弥补失去两个孩子的缺憾,玛丽安发誓要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到安娜的身上。生下安娜后不久,她就去做了卵巢结扎手术,用玛丽安自己的话来说,安娜就是她这辈子的最后一个孩子。如她所愿,安娜和玛丽安一样热情奔放,但也和她一样有时会不满母亲对自己的说教和干预,争吵在两人之间偶有发生,就像5月5日这次一样。

在争吵之后,玛丽安出门去接受采访,她开着一辆有漂亮彩绘的面包车,前几天有个记者联系她,想为她和这辆车做一篇报道。等她结束采访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早就过了放学时间,安娜却没有出现在家里,慌了神的玛丽安立即拨打了报警电话。在等待警察过来时,玛丽安挨个联系了安娜的朋友,希望安娜只是因为两人争吵而暂时躲了出去,可询问得来的结果让她更加担心——今天下午她们没有人见过安娜。

时间回到5日下午,克劳斯·格拉博夫斯基站在家门口的小路上,盯着邻居家那个叫安娜的女孩。在玛丽安母女住进这个社区之初,他就已经认识了安娜,克劳斯家里养着一只小猫,安娜非常喜欢它,经常会来找它玩。这个7岁的孩子不知道的是,猫咪主人的真实面目,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和善大叔相去甚远。

克劳斯是当地的一名屠夫,也是一名两次被定罪的性犯罪者,是的,他就是一个在监狱里最受人唾弃的恋童癖。1973年,克劳斯因为企图勒死一名6岁女孩被判缓刑,1976年,他再次因为猥亵两个9岁的孩子被定罪。需要知晓的是,当时的德国曾存在这样一项政策,性犯罪者可以选择接受化学阉割来代替服刑。所谓化学阉割,就是通过注射或服用一些药物来降低人的性欲,这种方法其实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阉割,因为它是可逆的,不过还是有一些国家同意性犯罪者通过此方式获得减刑。

在被定罪后,克劳斯迅速选择了接受化学阉割,于是被送到了一家精神医疗机构注射制定疗程的雌激素。很快,完成化学阉割的克劳斯被允许出狱,而且不需接受任何的后续维持治疗。1978年,克劳斯找到了一家医院的泌尿科要求逆转化学阉割的结果,他给出的理由是自己现在订婚了,夫妻两人想要有个孩子。医院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当地法院,没想到居然得到了批准。

根据事后的检验,1980年,克劳斯体内的睾丸激素量已经和他在被化学阉割前的量完全相同。当曾经的那股野兽般的冲动重新出现之时,克劳斯将邪恶的目光瞄准了安娜。他等到了一个街上只有他和安娜的时刻,并用“去家里和猫咪玩”这个理由向安娜发出了邀请,接下来安娜就消失了。

就在玛丽安报警称安娜失踪之后,当地警局随后又接到了一通报警电话,电话的那头是克劳斯的未婚妻,她声称自己的未婚夫在今天杀死了一名小女孩,之后将她的尸体装进了一个小纸箱中,埋在了附近运河边的一个坟冢里。

警方将两起案件联系在了一起,他们按照克劳斯未婚妻提供的线索,果然在运河附近找到了一具孩子的尸体。这具尸体随后就被证实是下午失踪的安娜,被发现时,安娜的手脚都被绑住,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在发现尸体的同时,早就等候在克劳斯家门口的警员们立即进屋将其逮捕。

安娜死了,玛丽安的世界坍塌了。在警方告知其这个消息并请她到停尸间确认尸体时,玛丽安拒绝了,挂断电话后,她随即陷入了巨大的自责与悲伤之中——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和女儿吵架,如果下午确认一下她有没有去上学,如果那天不去接受采访,或许女儿就不会死……

在安娜的葬礼之后,玛丽安彻底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她所有的朋友都试图给她安慰,但这种伤痛又岂能是几句话语就能轻易抚平的。正在生活的重击即将把这个坚强的女人击倒时,一则新闻报道又让她顽强地活了过来,这次充斥她身体的不是悲伤,而是怒火。

此案由于涉及儿童,在当地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在克劳斯被捕后,媒体第一时间披露了他的供词。这个恶魔承认是自己杀了安娜,却否认对其进行过猥亵。他声称是安娜先勾引了他,之后以“告诉妈妈被克劳斯性侵了”为借口向其勒索金钱,自己被激怒才失手杀了女孩。这和警方掌握的状况完全不同,根据收集到的线索以及证词,警方确认,是克劳斯将安娜骗到了家里,将其绑架了几个小时,期间还对小女孩进行猥亵,最后用未婚妻的一条连裤袜勒死她。

试想,一个7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完成得了这么复杂的犯罪,这人渣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在扯谎。1981年,克劳斯案开始审判,此时玛丽安已经带着对克劳斯的恨意生活了一年,庭审的第一天,她早早到场,在审判时表现得像一头野兽。辨方律师在法庭上讲的话让她的愤怒再度升级——他表示荷尔蒙失衡才是造成克劳斯杀人的主要原因,激素疗法让他患上了“严重的情绪障碍”,辨方律师甚至主张克劳斯不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是应该去接受治疗。庭审的第二天,克劳斯故技重施,表示愿意接受化学阉割,并且在法庭上又绘声绘色地将自己的那个故事讲了一遍,这些都在刺激着玛丽安的神经。

克劳斯一次又一次证明自己是一个怪物,然而他却被允许在城市里自由行走并捕食无辜的孩子,如果他在前两次犯罪就得到恰当的判决,安娜可能现在还活着,想到这里,玛丽安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如果法律给不了她一个公正的结果,那就由她来为女儿复仇。

1981年3月6日,案件审判进入了第三天,玛丽安今天没有坐在原告席上,而是坐在了被告席正后方第一排。随着审判长到位,当天的审判正式开始,正当一切照常进行时,玛丽安忽然站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克劳斯,八声枪响过后,克劳斯倒在了血泊之中,法院里也乱做一团。虽然克劳斯事后被立即送医,但身中六枪的他在去医院的途中就已经死了。

玛丽安被当场逮捕,很快,这位受害者的母亲也出现在了被告席,1982年11月2日,玛丽安杀人案正式开庭审理。一开始,检方将玛丽安的行为定义为谋杀并提供了多份证词:案发当天的庭审法官曾在玛丽安枪击后与其交谈,后者清楚地告诉了她:“我想杀了他,因为他杀了我女儿,原本我想在正面开枪,但最终还是从这里(背后)向他射击,希望他此时已经死了。”两名警员也上庭作证,声称自己在玛丽安开枪后听到后者称克劳斯为“猪”。另外,案发后玛丽安曾经被要求写一份声明,她只在纸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安娜,这都是为了你。”在这句话后面玛丽安还花了7颗爱心,似乎代表着安娜的年龄。

玛丽安告诉法官,那把枪是她在行凶前一周买来结束自己生命的,可克罗斯一而再地诽谤安娜让她临时起意决定将其杀掉。那一天,她觉得自己是在一种混沌状态中开了枪,并且在克劳斯倒下后,她看到安娜就站在被告席旁边,正冲着她微笑。

关于要给这位母亲定什么罪名,法庭一直没有定论。此案一出,可以说震动了整个德国,那时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民众们旗帜鲜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方认为她杀死杀害女儿的凶手不是错事,另一方则觉得即使动机是正义的她也不应该这样做。玛丽安当时还将自己的故事以大约158000美元的价格授权给了一家德国杂志社,该社借着这个热点话题撰写了一系列专栏,将该案的关注度推向了新高,人们焦急地等待着这位“复仇妈妈”的最后结局。

与此同时,形势正在逐渐向玛丽安倾斜,审判结束后,检方向法院提交申请,先要撤销谋杀指控,经过28天的讨论,法庭最终批准。接下来的4个月,法院就给玛丽安定罪的问题进行了多轮探讨,1983年3月2日,法院裁定她犯有过失杀人罪和非法持有枪支罪,判处她6年监禁。

1985年6月,服刑了3年的玛丽安被提前释放,这一年玛丽安也重新结了婚,并和丈夫一起前往尼日利亚生活。1990年,玛丽安的这段婚姻无疾而终,她从尼日利亚搬到了西西里岛独自生活,直到她在那里被诊断出了癌症,才返回德国生活。

虽然案件早就结束,但是关于玛丽安的讨论一直都存在。1994年和1995年,玛丽安曾两度登上电视,表示自己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她杀了凶手是在保护法律,而不是践踏法律。

1996年9月17日,玛丽安因为胰腺癌在吕贝克的一家医院去世,享年46岁。她死后,被安葬在了女儿的身边,母女俩在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之后终于再度团圆了。

此案是德国最富争议的案件之一,被先后多次改编成了影视剧,也不乏想要探究真相之人找来当年的相关人员拍摄纪录片。相信也有朋友会好奇,玛丽安真的是临时起意吗?按照其中一部纪录片中她的朋友的说法,自己曾在案发前一周听到酒吧的地下室里传出枪声,或许她是真的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为女儿复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