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奔走太急了,我感到右下腹疼痛,恶心,呕吐,典型的阑尾炎症状。

我来到旁边一家医院。

其实,我也对那个土下的人充满恐惧(请原谅我的实话),不过,因为我是惟一一个可以和他抗衡的人,所以我必须勇敢地站出来。如果我得了慢性阑尾炎,那我肯定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一进医院的大门,就有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鼻而来。

我对自己说:不要误解,这其实是来苏尔的味道……

可是,我劝不了自己,仍然觉得那是死亡的气味。也许,这家医院刚刚死了人,才会让我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吧。

大厅里有很多满脸愁容的患者和家属。还有很多医护人员急匆匆走来走去。

这些医护人员都穿着白大褂,雪白雪白的大褂,一尘不染。

奇怪的是,他们都戴着大口罩,看不见他们的脸,只露出眼睛。

因此,我觉得所有医护人员长得都一样。

医院里有一个白衣天使在熙来攘往。——这句是病句。

我想撒尿。

我向一个男医生打听卫生间。

这个人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仅仅是通过他的形状判断他是个男医生。男医生朝走廊的尽头指了指。

大厅里很明亮,走廊尽头却很暗淡。

我走过去。

果然,走廊尽头第三个门是女厕,第二个门是男厕。

我要跨进卫生间里的时候,随便看了一眼最里头的那个门,一下就站住了,那门上写着:太平间。

太平间竟然在门诊楼里,这让我感到很病态,尿一下就没了。

这好像是一个病态的医院。

不过,切除阑尾只是个小手术,我估计没什么问题,于是就挂了号。

接着,我敲开了外科的门,看见一个戴大口罩的医生正在诊室里和一个肥胖的患者谈话。

那个医生的嘴在口罩后面说:“你出去呆一会儿再进来。”

“好的好的好的。”我一边说一边小心地退出来,轻轻关上门。

司机怕交警,良民怕无赖,患者怕医生。

患者的健康和生命都攥在医生手里,于是医生拥有了上帝的威严。

终于,那个肥胖的患者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

我进去了。

那个医生冷漠地看着我。

尽管通过那两只眼珠我连他的年龄都看不出来,还是肉麻地抬举了他一句:“教授,我的小腹有点疼。”

“在哪里?”他问。

我隔着衣服指了指阑尾处。

他伸过手来,却摸了摸我的心口。

“是这里。”我又指了指痛处。

他把手移下来,摸了摸,说:“你的心脏有病了,而且很严重。”

我指着阑尾处谦虚地用请教的口吻问:“这里是心脏啊?”

他不搭理我说什么,问:“你家属来了吗?”

“没有,我是一个人来的。”

“你得做手术,这个手术有点危险,你家属要签字。“

“我家在外地,我来泉城是出差。”

他不耐烦地说:“算了,不签字也可以。可是,你带够钱了吗?”

“得多少?”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数。

“这么多!请问我做的是什么手术?”

“心脏切除手术,不过只需半个小时就完了。我们医生的刀功都很精湛。”

我哆嗦了一下。

“心脏切除?”

“你的心脏已经千疮百孔了。最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那倒是。”

“急火攻心,把心穿插了很多洞,修补是不可能了。”

“那我……还能活吗?”

“最新医学研究结果表明,心脏跟阑尾是一样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东西,完全可以切除。而其他人体器官就不同——没了胃你就不能吃饭。没了肺,你就不能喘气。没有肠道,你就不能排泄。而心脏毫无用处。”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我们这儿好久没有大手术了……”他轻轻叹口气,又说:“手术会很成功的。”

我想我得马上离开这家恐怖的医院。可是,我的阑尾疼得很厉害,我都有点站不起来了。

“我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我要切除阑尾!”我大声说。

他想了想,说:“好,你既然不相信我们,那我们就听你的。但是你知道阑尾在哪儿吗?”

“我当然知道。”我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阑尾。

“大错特错了!”说完,他伸手指了指我的心脏:“在这里,这里才是阑尾。”接着,他又指了指我的阑尾:“这里是你的心脏。现在,你自己决定吧!你是切掉阑尾还是切除心脏?”

我知道我陷入了一个圈套中。

我说我切除阑尾,他就会切除我的心脏。在他的医学里,阑尾就是心脏。

我如果要求切除心脏,他就会不说话,顺应我意,马上开单子,让我去交昂贵的费用,然后把我的心脏齐刷刷地割掉。

我得逃了。

我担心我走不出这个诊室。我强撑着站起来,陪着笑脸说:“教授,我出去打个电话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可以吗?”

他有些生气:“哪有你这样罗嗦的患者?顾虑重重,耽误了病你自己负责!作为救死扶伤的医生,我警告你,你如果不立即做手术,你活不过一个小时!”

“好的好的,我争取马上就回来。”

他突然笑了:“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说:“不是……”

他朝门外看了看,小声说:“其实我的心脏早就切除了。”

他指了指他的胸口,又说:“现在,我这里是个黑窟窿,用来装钱。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解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