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穆子星沉默的带着那瓶药离开了房间。

外面的雨依然在下,没有要停的趋势,天空总是暗沉沉的,阴冷和潮湿一点一点的漫进房间,让一直能忍受这压抑和孤独的雷邵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一股烦躁。

穆子星没说要用那个药,但也没说放弃。

那瓶药突然就变成了悬在雷邵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不知道这把剑到底会不会落下来。

但本身这种等待的过程就非常煎熬。

没人喜欢被那样折磨。

时间缓慢的从清晨走到夜晚,期间两人平静的吃了午餐和晚餐,气氛还算轻松,但到了睡觉时间,雷邵依在床头,并没有躺下。

卧室的门开了。

他看向一步步走来的穆子星,随即目光下移,看向他握着针剂的手。

“先生。”穆子星很轻的叫了一声。

雷邵的视线从他的手又转向他的脸,而后声音平静道,“你还是准备用它了。”

穆子星抿了抿唇,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嗯了一声。

暖黄灯光下,他的额头和两鬓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雷邵对上那双似乎泛着湿润的眼,声音不由得放轻。

“穆子星,你舍得这样对我么?”

穆子星没说话,过了数秒,突然一笑说,“不舍得。”

还没等雷邵面上有什么反应,他又道,“所以我把它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说着他抬手摊开掌心,针管里的药已经空了,而他自己也终于撑不住,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雷邵先是脸色突变,下一秒直接奔下床把穆子星捞进了怀里,再开口时,喉咙涩疼,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穆子星能对自己这么狠。

他知道穆子星有多怕那种药。

穆子星的呼吸变的急促起来,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后背一层又一层的沁汗,他此刻还能保持理智,可是过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我注射了3,”穆子星猛地抽了口气,忍着全身像是被火炙烤般的疼痛哑声道,“药效时长大概是一个小时。”

“缓释剂呢?”雷邵焦急的低头去翻他的衣兜,“穆子星,你把缓释剂放哪了?”

穆子星却摇了摇头,凄然道,“没有,这个药没有解药。”

雷邵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先生,你是不是生气了?”穆子星的手摸向雷邵的脸,嘴边勉强露出一点笑来,“可是我很开心,先生越心疼我,我才有越有胜算。”

“唔......”

药真正的开始发挥效力,穆子星猛地把背躬了起来,仿佛有无数双手正在撕扯着他的神经,身体无一处不在剧烈的疼痛。

穆子星忍不住哼出了声,他的手紧攥住雷邵的胳膊,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对方的骨头给捏碎,但紧接着更为尖锐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乍然窜出来。

好似有什么东西劈开了头颅,穆子星惨叫了一声,抱住脑袋,在雷邵的怀里痛苦的挣扎。

季邵泽说的没错,这个药的威力根本不是往常那些可比的,不到十分钟,穆子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撕成了无数血淋淋的碎块。

但这样不是让人最难以忍受的,接下来他会幻听幻视,思想迷乱,行为失控,平日里心里的恐惧会被无限的放大,疼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会让他快速的崩溃。

“先生,先生,先生......”

穆子星嘴里一直在叫雷邵。

雷邵紧紧的抱着穆子星,他第一次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好疼,真的好疼……”

穆子星在他怀里挣扎的越来越厉害,喊着雷邵的声音里几乎有了哭腔,突然他又猛地推开雷邵,踉跄着站起身,然后直奔洗手间而去。

“穆子星!”雷邵脚上的锁链勾住了床脚,他忍着内心的焦急,三两下弄开,但等赶上前时,穆子星已经关上了门并从里面反锁上了。

他只能透过磨砂玻璃眼睁睁看着穆子星靠在门板上慢慢的滑下去。

“穆子星,开门,”雷邵拍了下门板,竭力让自己冷静,“你让我进来。”

里面却传出了穆子星嘶哑的闷哼声,那声音一下子击在了雷邵的心上。

雷邵心里涌上巨大的悲痛,他突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拍在门板上的手无力的垂下,眼眶一阵酸胀涩疼。

“穆子星,开开门,我都告诉你,我现在就把真相都告诉你,”雷邵声音哽住,顿了几秒,轻声道,“别躲我了,好不好?”

或许是听见了他的话,里面的人影动了动,穆子星含着哭腔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真的吗?”

雷邵压下翻涌的泪意嗯了一声。

随即他听到里面的人笑了笑,嘶声说,“真好。”

“穆子星,”雷邵拍了下门,“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

穆子星却抱紧了膝盖,掐在胳膊上的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失控,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各种幻影,一个个死在他手上的人正蜂拥着朝他扑来。

耳边也开始出现各种声音,尖锐的,喋喋不休的,凄厉的,温柔私语的……

穆子星痛苦的躺倒在地上,他已经听不到外面的雷邵在说什么,只无意识的自言自语道,“别进来,太难看了。”

浴室里猛地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雷邵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想踹门,可穆子星的身体就顶在门边。

而不管他再怎么叫对方的名字,里面的人都没有应他。

雷邵知道穆子星其实很能忍,也很能抗,即便当初被砍断手指,他都把那声惨呼硬生生咬进了喉咙里,可现在他却崩溃到了这个地步。

他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雷邵朝房间里看了看,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开锁的东西,但紧接着他的目光微微一凝,随即大步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了针管。

两分钟后,雷邵捅开了锁芯,一点点把门推开,而后缓缓蹲下身,把门后蜷缩成一团不住发颤的人再一次拥进了怀里。

伴随着痛苦的悲鸣,穆子星最初依然挣扎的很厉害,过了很久,他似乎是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喉咙里发出了小兽濒死般的呜咽,“先生。”

“我在。”雷邵亲了亲他汗湿的头发,低头的时候,一颗滚烫的泪珠猝然滴落在了穆子星的脖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