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人在关在（上）

众越国士兵终于等到尹沐江的命令，立时开始真正的突围！

虽然处于下风，但五千修罗士想要阻拦住三千越国精兵，却也难以做到。越国士兵们拼命挤进修罗士与尹沐江之间，护着尹沐江向玉梁关的城门且战且退。

李占原站在战团之外，局势看得清楚。

尹沐江无法从修罗士手中讨得便宜，又无法确立军威，加之看到城关被破，急了，所以才要赶回去支援。

但是，尹沐江却忽略了一点，一旦进入关中，越军除非继续撤退，否则，便只能在关下与姜军死战，再没有退路，而姜军则提前抢占了战局的优势——占领玉梁关！

这对于姜军士气的鼓舞，不言自明。若不是尹沐江急了，怕是不会想不到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没有刻意命令修罗士手下留情，放尹沐江进关，李占原只是看着尹沐江率领越军浑身浴血，艰难地冲出修罗士的拦阻奔回城关，连带着，紧追其后的修罗士们也一起涌进了关中。

果然，关中只有几万士兵，神色举止很是紧张。看着国主身后跟着的姜军似乎无穷无尽，一时有些惊愕。好在越军看到尹沐江的令旗，马上便镇定下来。

尹沐江进关后，立即命令身后三千不到的骑兵散开，支援关中的越军。

玉梁关内没有城邑，再向里，只有军营，因此，一旦城关被破，便会直接冲进军营。而突破了军营，便进入一片广袤的浅水荒草甸。

关内，城头、地面，到处都在交战，相比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战鼓声似乎都弱了许多。

虽然尹沐江虐杀了修罗士，看似勇不可当，却仍改变不了人数上的差距，碰上了真正以一当十的修罗士，姜军战力几乎翻了一倍。

除了城墙越来越大的窟窿，城门也被再次撞破。

越军面对失守的城关，信心似乎大受打击，加之看到姜军的人数不断增加，已有超过己方的趋势，更有些胆怯。

尹沐江一直身先士卒，到底体力不济，露出了疲态。环视整个战场，人海几乎看不到边，乌泱泱的黑色盔甲遍布关内，那些都是姜国士兵的身影。

果然，这些姜军也隐瞒了人数，以为他会轻敌上当！

呵呵，妄想！

眼中的光芒一炽，尹沐江深深呼吸一次，聚集了一点力量，再次挥动长戟，破开姜军的包围，朝着军营而去！

姜军已然从城墙和关门两处进入关中，修罗士没有忘记尹沐江对修罗士的所作所为，见他策马远去，也立即策马去追，只留下普通的士兵与越军混战。

国主被修罗士追杀，越军岂能熟视无睹！于是城关下的士兵也踊跃地向修罗士追去，以期能阻止修罗士对国主的伤害。

牵一发而动全身，十万人的战团渐渐被牵扯得远离城关，进入越军的军营之中。

十万人边退边战的场面惊天动地，尤其越军离城关越来越远，宛如节节败退，仓皇如丧家之犬。李占原暗暗握拳，压抑在心中的无限恨意终于纾解，顿觉畅快淋漓——十五年前尹沐江如何突破的姜国，今日，他便要以同样的势头突破越国，**！

一报还一报！

今日，玉梁关便要归属姜国！

越军大营已在修罗士的马蹄之下！

姜军步卒也进入了营地之内！

营地周边立着十几面巨大的战鼓，然而，没有鼓声，越军更像是听到鸣金声撤退一样与战鼓擦身而过。

尹沐江的战马已奔到军营最西面的一面战鼓旁边，从后面追击的姜军的视角来看，那面战鼓像个硬骨头的谏臣一样，无畏地站在尹沐江面前，似乎想要拦住尹沐江，力谏他停下败退的脚步，鼓起胆色反击。

但尹沐江却是没有一点犹豫，更没有看向战鼓，便掠过战鼓而去，显得那孤零零伫立在一旁的战鼓不仅多余，更是可笑！

鼓声寂静，脚步声凌乱！

巨大的营地仿佛望不到边际一般，让姜军有一种提前占领越国国土的兴奋和激动，几乎忍不住要欢呼出声来！

猛然！一直骑马奔在前面的尹沐江倏地调转马头，冷不防一戟便刺中紧追在他战马右侧的一个修罗士的右肩窝，将他挑到半空！

坐下战马继续向前，几步便又回到战鼓旁边，尹沐江一甩长戟，将那修罗士摔在战鼓鼓面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紧接着，尹沐江稍转长戟，避开尖利的锋芒，用钝面连击战鼓，终于释放出战鼓的隆隆声响！

与此同时，挨着军营各处战鼓的营帐之中，突然涌出几十个士兵，三人一组，各自奔向最近处的战鼓，将它们敲响。

一时间，激昂的战鼓声响彻整个营地！

远处，如同响应一般，城头上原本轻声呜咽的战鼓，也重新振奋起来！

在修罗士们略微惊诧的神色之中，尹沐江已经重新冲进他们的阵中，开始新一轮厮杀！

而护在尹沐江身旁的看似胆小逃走的越国士兵们，也像是瞬间变脸似的，显露出深藏的獠牙，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修罗士，凶狠得如同饿狼一般，哪里还有一点胆小畏缩的模样！

不止是他们，便是那些看似为保护尹沐江实则是胆怯撤退的越军，也是各个在瞬间翻脸，如狼似虎一样砍向姜军！

更令姜军吃惊的是，那些没人留意、还以为是空无一人的帐篷之中，竟然涌出无数拿着柴刀和斧头，身着破衣烂衫的百姓！

诱敌？！

上当了！

李占原惊觉落入越军的圈套后，只有刹那的紧张！

姜国为了向越国报仇、讨回血债，韬光养晦、厉兵秣马十五载，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果尹沐江埋伏的人手只是这无边无际的百姓，在没有盔甲的保护之下，怎么可能抵挡的住正规的姜国大军！

旗令兵随即发出命令，三千修罗士从令如流，立即便退出围攻尹沐江的战团，五人一队去剿杀营帐中冲出来的越国百姓。

越国百姓们从未接受过训练，只有满腔热血和气力，却不懂配合，更无法捕捉进攻的时机，哪里是久经训练、耐力惊人的修罗士的对手。

即便越国百姓仗着人多，将五人一组的修罗士围住，但交手不过几招，便不断有百姓受伤、倒下，对修罗士毫无抵抗之力。

血腥味迅速笼罩整个战场，痛恨的厮杀声和痛苦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刺得耳朵生疼。断臂残肢落在眼前和脚下，令从未经历过杀人的百姓心惊胆战，却又因精神的亢奋而暂时麻痹了感官，在颤抖中毫不停歇地攻击着敌人，避免自己落得凄惨的下场。

手中的兵刃不停歇，而心中的惊惧在心底不断翻腾，五脏六腑好似被猫爪狠抓似的。

心情在痛、怕之后，只剩下麻木和对“活”的渴望，刺激着他们疯狂砍杀，这是战争的矛盾与无情，只是深陷其中的他们，仍不自知。

尹沐江是征战行家，如何不知这些百姓根本不是修罗士的对手！

但修罗士不过几千人，还有十几万的百姓和士兵，拼得就是人多！只有百姓战死，才会激起更多百姓的同仇敌忾，才会让更多的百姓对姜国恨之入骨，主动参战。

十五年前的姜国，正是因此，才扭转了战局，如今风水轮流转，这一招被他借来使用！

他无数次幻想过如果百姓能像枢囯百姓一样万众一心，越国早已抢下吕国，再也不会担心粮食不够！再攻下枢囯，更是解决了盐的问题，届时，统一五国都不在话下。

他为此强制征过丁，但战死的兵丁仍旧没有激发出百姓的同仇敌忾之心，越国始终欠缺了这最重要的一环——人和——今日，终于成功了！

不到家破人亡，这些软弱的百姓绝不会主动站出来保家卫国！

秋风越来越大，天色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猩红色，有些狰狞。

昏昏日头在彤色云层遮挡下，沉向西方大地。

越国百姓在不断地倒下，姜国士兵也不断的地倒下，地上尸体遍布，绊得还在激战的人踉踉跄跄！

当战斗越见激烈，生死也已麻木，只剩下奋不顾身地砍杀！

尹沐江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是躺了五个月，身体便这般孱弱了……他很是不甘，却不得不接受现实！

左侧又有一个姜国士兵执着长矛刺来，尹沐江还在喘着粗气，毫无察觉！

“国主小心！”骠骑将军郭泉自尹沐江进入关内后便一直护在尹沐江左边，见状立即出声提醒，同时也是一矛刺出，将姜国士兵的长矛挑开，再跟上一步，一矛击在对方胸前，将其震开。

刚逼退对方，身体右侧突然一个黑影倒下来，郭泉扭头，便看到尹沐江的身体正栽下马背，而他右侧，一点寒光已然收回，正是另一个姜国士兵的长矛将尹沐江刺下战马！

周围的越军涌过来，极力保护尹沐江和郭泉。

郭泉连忙滚下马来，张开双臂接住尹沐江的身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郭泉只看到尹沐江脸色苍白，却又因激烈的战斗而双颊泛红，因有盔甲保护，似乎并不见受到什么重伤，但盔甲上沾染着大量敌人的鲜血，也许正是血腥味的来源。

尹沐江挣扎着要起身，脚下一软，竟没有起来。

这绝不是强硬的尹沐江的做派，郭泉眉头一皱，没敢说话，只是用手臂轻轻虚托着尹沐江的两条手臂，暗助他起身。

左手触碰到尹沐江的左臂，只觉得湿漉黏腻异常，移过目光一看，才发现尹沐江整条左臂如浸了血做的染料一般，盔甲都是湿哒哒的，而顺着手腕和手掌边缘，还有血滴正在慢慢滴下。

哪里来的这么大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