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也没有想到,言医生竟成了我的邻居。”段回川朗声一笑,招呼几人落座。不是不疑惑这其中是否过于巧合,不过眼下,到底还是惊喜和愉快占了上风——和言亦君做邻居,感觉还挺不错?

至少有大闸蟹可以吃呢。

像每一个庆生的时刻一样,许辰虔诚地许了愿吹熄了蜡烛,室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黑暗,借着这一刻的黑灯瞎火,段回川忍不住悄悄往言亦君的方向看过去,想看看那双眼睛,此刻是否一如刚才那般明亮。

待视野再次被光亮充盈,两人的目光竟猝不及防四目相撞,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仿佛伸手就能揽到对方的肩头,近到还来不及藏好彼此眼底那点窃窃的隐秘,就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眼神交汇的同时,两人俱是一愣,又极为默契地错开视线,像普通的旁邻友人那样寒暄起来。

白简和许辰一手一只蟹钳,咬在嘴里嘎嘣脆响,囫囵说着今晚的电视节目,阿珍又爱上了阿强。段回川平日行事作风随性不羁,但在餐桌上却很是斯文,仿佛是长期的习惯养成的惯性。

刚出锅的螃蟹极是肥美,雪白晶莹的蟹肉巍颤颤地散发着热气与清香,段回川用筷子一点点挑出酥嫩的蟹黄和蟹肉,在蘸料碟里一沾即走,他瞥见言亦君吃蟹的作风,不由一阵感慨,这人和人的差距,在餐桌上就一览无余了。

言亦君手边摆着数件精致的拆蟹器,钳针剪一样不缺,手持的部分均以乌亮的墨玉削成,被他握在手中,衬得那双细长的十指愈发白皙动人。

他专注剥蟹的动作不疾不徐,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好像面对的不是一顿大餐,而是某种需精心修饰的工艺品。

也许对某些人而言,优雅和从容天生便刻在骨子里,是无需刻意雕琢的自然而然。

段回川光顾着观赏这一刻的赏心悦目,直到一只肥硕的螃蟹被大卸八块,整整齐齐地摆在白瓷餐盘里,竟是完全对称,一丝不多,一毫不少。

言亦君捏着蟹夹,把一支剔了壳的钳肉夹到段回川面前的瓷碗中,勾起的眼尾蔓出一抹清浅的笑意:“不好吃吗?”

段回川若无其事地收起了被抓包的目光,忍了再三还是忍不住道:“你们医生都是这样吗?剥个螃蟹也跟上手术台似的。”

言亦君一时失笑,仍是专注于手中的活计,莞尔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我习惯了,倒让段先生见笑了。”

“你也爱吃大闸蟹?”段回川搅弄着醋料里的姜丝和蒜末,随意地问。

言亦君笑意深长:“倒也不是,不过家里有人爱吃,所以学着做。”

段回川了然地点点头:“你的父母也在这里定居吗?”

“不,他们……”言亦君顿了一顿,含糊道,“他们都在国外,我是一人独居的。倒是段先生一直跟你弟弟住在一起,你们的父母也在外地吗?”

段回川没有回答关于父母这个问题,只是好一阵牙酸,没奈何地望着他:“都已经住在一块儿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还段先生长段先生短的,这么客气,我都替你累得慌。”

言亦君手里的动作略微一顿,到底没有去纠正“住在一块”几个字的歧义,也没有百般思量“日子还长”带来的隐秘欢喜,想了想,试探着换了个称谓:“那……段兄?”

“噗——”段回川差点没有一口茶水全喷出来,被对方这个称呼逗得哭笑不得,乐不可支,笑得筷子都要夹不住肉了,“言医生,言公子,您是活在哪个朝代呢?别这么讲究了,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言亦君的眉目在热汤蒸腾的白雾里柔和了棱角,没有半点被取笑的窘迫,长而翘的眼睫小扇子似的扑扇一下,抿唇而笑,从善如流,“段……回川。”

这个名字似从心头窜上来,在喉咙滚过一圈,最后诉诸于口,温柔且郑重,宛如一声遥远的呼唤,一道祝福的咒语。

段回川实在无力去吐槽他连名带姓的叫法,埋头去对付大闸蟹,谁知短短几句对话的功夫,他面前的小碟子里已经堆满了脱壳的蟹肉,然后一只如玉般的手伸过来,往上面加了小半勺姜末和葱花。

段回川:“……”

见他迟迟不动筷子,言亦君以为他不喜姜味,善意地提醒道:“螃蟹性凉,生姜去腥解寒。”

段回川兀得想起那天雨中执伞,这份润雨无声的细致熨帖,来的不动声色,较旁人而言,似乎多了三分深藏不露的关切,可若是细究,却又觉得言亦君本就是这样体贴入微的人,他所言所语,所做的一切都大方得体、自然自然,仿佛只有自己太多心。

段回川轻咳一声,以掩饰一瞬间的疑惑和释然。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以为用吃的就能收买我吗?

真香~

第17章 独处

旁边吃得正欢的许辰,失望地摇了摇见底的肥宅快乐水,借着今日的特权,极难得地向段回川投去央求的眼神。

可惜被一家之主板着脸无情地拒绝了:“不许再喝可乐了,小心满嘴蛀牙。”

白简瞧他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忍不住求情:“只是一天而已,也不打紧吧。”

段回川挑眉一笑:“那把你的给他喝。”

“呃……其实鲜榨果汁也不错。”

许辰失望地撅着嘴,但这点小情绪去得也快,不一会又兴致昂扬起来,“我吃饱了!”说着欢呼一声,扑向了肖想已久的新款游戏机。

段回川和言亦君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你对你弟弟,真的很好。”

段回川回头望着自家弟弟迫不及待投入游戏手舞足蹈的背影,神色淡下来:“我若对他真好,应该给他更好的生活。”

言亦君眉宇微动,笑道:“以你的本事,优渥的生活,当是不难。”

闻得这句明慰暗夸的话,段回川只是摇摇头自嘲一笑,着手开始收拾酒足饭饱后的一桌残局。

而他的生活也如同这一桌酒菜,人前是色香味美一顿丰盛的大餐,人走只剩下残羹冷炙,满盘凌乱的碎壳,惟他一人独自收拾残局,冷暖自知。

“我来帮你吧。”不等段回川嘴里蹦出些客套话,言亦君已经先一步收拾了碗筷,熟门熟路地向厨房去了。

段回川搔了搔后脑勺,一时也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好笑。

“对了。”擦过桌子,言亦君状似无意提起昨晚的事,“你替我挡下那匪徒一击,背后有没有受伤?我那常备着药箱,不如我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段回川随意地摆了摆手,显然并未将那点伤势放在心上,与他而言,不过如同猫爪一般蹭破点油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