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是言亦君,还是那头黑龙?

不很真切,这更加令他感到不安。

无论如何,他都得尽快摆脱九天缚龙索的束缚, 回到水面去。

但这玩意实在捆得太紧了,不仅仅是表面上无法挣脱的坚韧, 锁链上似乎附加了某些法咒, 专门针对龙族的血脉天赋和皮糙肉厚的体魄, 能源源不断地吸取目标的灵机和力量。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发明的这玩意?段回川软软趴在海底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

一只乌贼从他身边飘悠悠游过,段回川灵机一动, 忽而闪电般张嘴一口叼住它的触手!

乌贼本没有发现自家地盘掉下来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类, 吃痛之下,猛地喷出一大股墨汁,把段回川喷得满脸黑黢黢, 只剩两排牙齿隐约泛着渗人的惨白。

乌贼奋力地鼓动触手, 想要逃离这个危险的不知名黑鬼,可是段回川死活咬定青山不放松, 生生被乌贼拖拽着,在海里往前飘了一程。

最后实在咬不住了,乌贼又给了他一坨愤怒的墨汁,缩回触手,一溜烟消失在深水里。

好在钻石王冠已经近在咫尺,微弱的光亮给了他莫大的鼓舞,段回川望着微光所在的方向,还有几步路就到了!他一咬牙,继续做一条倔强蚯蚓。

这漫长的一夜仍未过去。

大海万米高空之上,一架飞机在凄风苦雨中穿行,被气流吹得颠簸起伏,乘客们不安地坐在座位上,谁也没有想到,飞机起飞时还是晴空万里,几个小时功夫就开始暴风骤雨了。

他们紧张地望着窗外,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样一次危险的旅途中睡得安稳。

一名女乘客害怕地靠在男朋友的肩头,紧闭着眼睛,诉说着自己的担忧。

恋人搂着她的肩膀,细细安慰,直到他眼角余光,一不小心瞥见窗外一抹暗红色的羽毛,整个人一愣:“好像有只鸟在外面,飞机撞到鸟了?”

女乘客奇怪地看着他:“我没有感觉到有撞击啊?”

恋人伸头细看,忽然指着窗口,傻傻地长大了嘴巴:“有……有只鹦鹉,在、在坐飞机……”

女乘客嗤笑,一扭头:“不可能你肯定是看错……了吧……”

招财蹲在机翼上,钢铁般的爪子扣住机身,见到有人注意到自己,它歪着脑袋向小情侣举翅致意。

情侣乘客:“……”

潇洒的招财一定没想到自家主人如今狼狈的模样。

一头尖牙利齿的鲨鱼盯上了段回川,游弋在附近,企图饱餐一顿。

数米之遥,对一般人不过几秒钟功夫就跨过了,可是段回川撅着腚足足拱了小半钟头,才勉强够到王冠。

饥饿的鲨鱼不再忍耐,大嘴张开,猛地冲段回川扑去,眼看就要一口咬掉他一条腿——

戒指和王冠接触的一瞬间,顶端的菱形紫钻终于受到感召,兀地从冠上脱落,激动地扑入了戒指的怀抱!

一股危险的气息突兀扑面而来,鲨鱼半路生生掉头,闭上嘴,犹豫地徘徊着。

随着最后一颗祝祷石归位,一声轻吟在戒指内部飒然回荡起来,朦胧间,段回川似听见某种锈蚀的古老巨锁开闸的声音,咔嚓嚓的,在意识海深处响起。

“苏醒吧!醒来吧!”那道歇斯底里的嘶吼,已经沉寂了许久,在封印打开的刹那间再次响彻耳畔!

那声音尖锐又悠长,锁链上的斑斑锈迹簌簌剥落,于是一头古老而恐怖的凶兽被释放出来!

它在段回川的血脉里肆意舒展肢体,疯狂咆哮,欢呼雀跃,为了这一刻的自由,仿佛已经等待了不知道多少年。

四颗祝祷石围绕着中间硕大的紫色宝石,光芒交辉相应。

盈盈的紫光涟漪般一圈圈绽放开来,一点点驱散了附近深海的黑暗,照亮了段回川伏在海底的身躯,也照亮了鲨鱼落荒而逃的背影。

那光芒越来越盛,远远地扩散开,散发着温柔而舒缓的气息,将段回川纳入它保护的范围。

周遭的海洋生物却被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吓了一跳,仿佛被戒指若有若无萦绕的威压和玄古气息所震慑,纷纷向四面八方逃散,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意识浑浑噩噩间,段回川感觉自己好似在一汪温暖的海洋里沉浮。

水流好像母亲温柔的手,保护着他,抚慰着他,无论是弱小的鱼虾亦或者深海猛兽见了他,都吓得仓皇逃窜,他自在地舒展庞大的躯体,在一望无际的大泽里徜徉。

不期然的,他想去看看大泽外面的世界,于是他飞身而起,轻灵地跃出水面,轻而易举钻入云端,腾云驾雾。

灿烂的阳光流转在光滑细密的鳞片上,犹如披了一件长长的水金色纱衣,灿金的光芒在他身上闪动跳跃,就连坠落的水珠,都被染成黄金的颜色,美不胜收。

他盘踞于天高地远的云间,俯瞰大泽,广褒的海洋零星点缀着珍珠般的洲陆。

他长长的身躯游弋过处,流动的云雾被破开一道深刻的痕迹,风霜雨雾都要在他面前偃伏,天地万物俱为他踩在脚下。

在云颠俯视渺渺众生的感觉太过美好,几乎叫他不想醒来。

极远处,他似乎看见一座雄伟高大的楼塔,无数狰狞的巨兽雕刻盘踞在屋檐上,他好奇地张望片刻,便如一缕薄雾投进塔楼之内……

再次睁眼时,他依稀还是昔日少年。

朦胧的记忆告诉他,昨天刚刚过完元宵节,他与师兄约好了在上元灯会那棵大榕树下见面,可是师兄却爽约了,害他傻傻地蹲在树下,苦苦等待了整个晚上。

他气急败坏冲到师兄的居所,可是又扑了个空!他们说师兄闭关了,可他不信,从前师兄少一天不见他,都要急得满世界寻,怎么会丢下他独自闭关去!

于是少年回川便又急吼吼地冲到祭塔深处,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唤师兄的名字,也并未听到半点回应。

他抱着膝盖背靠冰冷的墙壁蹲在角落里落灰,直到一双素白的靴子出现在眼前,他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却看见大祭司那张肃穆古板的脸,失望地撇了撇嘴:“不是师兄啊……”

大祭司的神情十年如一日的严肃,好像画师用坚冰凿成的雕刻,他垂眸俯视回川,嘴唇动了动,低沉沉地道:“在祭祀大典之前,你们不能见面。”

“为什么?”回川站起身来,脸容虽还带着几分青涩,但他的身高已经拔到大祭司的耳际,甚至还要高出一线。

“因为,他正面临一个难题。”大祭司悠悠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