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一干领导仔细听了都华的汇报。副院长问道：“都医生，你确定吗？我的意思是，你催眠方悦后，她说出的不会是噩梦中的内容吧？你确定这真是她在车上的经历？”

“靳院长，我可以为这个结论负全责。”都华说，“我研究催眠不是一两天了，对此是有把握的。我引领方悦回到车祸现场，是唤醒她大脑深处的记忆，不是真的让她睡一觉。所以她说出的话，只能是她的亲眼所见。更重要的是，我亲自参与了车祸营救，见到过方悦说的那个‘白化病人’！当时是夜里，加上它满脸血污，所以我没有多看，也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这个‘人’的确跟普通的人类有些不同，加上方悦总结的那几个特征，我认为它极有可能就是徐所长说的，一种类人型的神秘生物！”

副院长望向众人，问道：“大家的意见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徐所长说。“一个类人型的神秘生物混上了车，导致车祸发生。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之后会多出来一具尸体。”

众人纷纷点头。事情跟病毒无关，高主任似乎有些脸上无光，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没法说出反驳的话，只有换个坐姿，撇了撇嘴，皱起眉头。

“靳院长，既然此次事件是因神秘生物而起，并非病毒所致，就没必要再把方悦关在隔离病房了。如果您批准，我这就去把隔离病房的门打开。”

“嗯，行吧……”

“等一下，”高主任说道，“现在非但不能将方悦放出来，反而更要加强对她的隔离。”

都华望向他：“为什么？”

“如果此次事件真的跟某种神秘生物有关，而方悦又是这辆大巴车上唯一的幸存者，那她的身上，完全有可能携带病毒。因为那动物生活在野外，谁知道它身上有多少种病毒？那辆大巴车上一下死了这么多人，死因一定就是车祸吗？万一跟病毒有关呢？”

都华算是明白了，这位疾控中心主任为了表示自己没白来一趟，或者一定要彰显自己的主导地位，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往病毒上扯。他说道：“高主任，尸体是我和另外一位医生一起检查的，这些人的确都是死于车祸造成的内伤或外伤。况且，如果他们是死于病毒，那方悦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不就正好证明了她没有感染上病毒吗？”

高主任望向副院长，说道：“靳院长，你们县医院的年轻医生水平很高嘛，都有资格教训我这个省疾控中心主任了。”

都华听出了他话中的讽刺意味，说道：“高主任，您这话就是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敢在您这位专家面前班门弄斧？我说的，只是事实罢了。”

“事实就是，大巴车内的空气是封闭的，不流通的。那么，跟那怪物同处一室的方悦，就完全有可能感染上病毒。你也是医生，就不用我跟你解释空气传播、气溶胶传播、潜伏期等术语了吧。”

“高主任，照您这么说——我、另一位医生、两位护士、几位警察，甚至包括您和这屋里的所有人在内，都跟方悦在同一个房间待过。那我们是不是都该被隔离起来？”都华说。

“诶，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高主任说，“从病毒防控的风险等级来看，最有可能携带病毒的，自然是方悦；其次，就是跟他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她的确来过这间会议室，跟我们同处一室。但这个会议室的几扇大窗户都是开着的，通风很好。所以我们这些人被感染的几率，自然要低得多。倒是你，都华医生，你不止一次地跟方悦近距离接触。你被感染的几率，可是我们的若干倍呀。”

都华心中一惊，没想到高主任反将一军，看这样子是要把他也弄进隔离病房关个十天半个月。这老狐狸阴险狡诈，年轻气盛又不谙世故的都华，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他一时没想到如何反驳高主任，只有望向副院长，向他求援。

副院长不是傻瓜，当然看出来高主任是因为都华顶撞了他，故意公报私仇。但他有点骑虎难下。都华是本院非常优秀的医生，在这次事件中，出力很大，如果把他也隔离起来，一方面不近情理，另一方面，自己的下属被人拿捏，他也脸上无光。所以他想了想，说道：“高主任，咱们医院人手有限，都华医生还要负责好几个病人的诊治。如果把他也隔离起来，会影响医院的正常运作。我建议，隔离就不必了，让都华医生带上口罩，做好防护措施吧。”

高主任用一种诧异的目光望向副院长：“靳院长，你好歹也是一家医院的副院长，怎么能说出这么外行的话？戴个口罩就能彻底遏制病毒传染吗？况且还是未知病毒！”

副院长做着最后的努力，当然这也是实话：“可是，我们医院条件有限。方悦现在住的那间隔离病房，已经是好不容易腾出来的一间了，实在是没法再弄一间隔壁病房出来了。”

“这有何难？”高主任说，“往方悦住的病房再加一张病床，不就行了吗？都华医生不是坚持认为方悦没有携带病毒吗，相信他不会介意跟她住在一个病房吧？”

“可是，男医生跟女病人住在同一个病房……”

“从现在起，都华的身份暂时不是医生了，而是需要隔离观察的病人。”高主任当场宣布，并用责备的眼光望向副院长。“靳院长，这是医院的病房，不是酒店的套房，男女病人本来就可以住在同一个病房的，你想哪儿去了？”

副院长无话可说了，但是也没有做出隔离都华的命令。高主任说：“你要是不愿执行，我现在就跟省疾控中心汇报此事，说你们医院拒绝配合防控病毒的工作。靳院长，你要是觉得自己担当得起，就不用管我好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高主任，都华不想再让副院长为难。他说：“行，没问题，我就当休个假了。靳院长，不必劳心，我现在就去安排，住进方悦的病房就是。”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会议室。高主任望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眼神中的意味昭然若揭——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都华离开之后，段局长咳了一声，说道：“扯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事，还是回到目前最迫切的问题上来吧——既然已经知道停尸房内有一个神秘生物，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徐所长说：“段局长，我的意见还是跟之前一样——尽量不要伤害它，采取活捉的形式，用麻醉枪和电警棍。”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风险太大。我可以让警员携带电警棍，尽量活捉，但是也要携带手枪。如果这怪物袭击了我们的警员，该开枪的时候，我肯定不会为了保这怪物一命，让我们的警员宁肯受伤或丧命，都不开枪。”

“这是当然……那就尽量活捉吧，拜托了。”

“我现在就去部署警力，制定一个作战计划。”段局长站起来。

“段局长，您准备派多少位警员进入停尸房执行任务？我好准备相应的隔离服。”副院长说。

“一套都不用准备。”

“啊？警员们不穿隔离服进去？不担心被病毒……”

段局长发出一阵大笑，瞄了一眼高主任，又望向副院长，说道：“如果跟野生动物接触，就一定会感染病毒的话，动物园的饲养员不知道感染多少次了。靳院长，有些事情，咱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也就别太入戏了。咱们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里的部门领导，但也别丢了气场，让外人在咱们这里狐假虎威。”

这番话明显是针对高主任说的。此刻，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问道：“段局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去品吧。我是个粗人，见不惯利用职权作威作福的人。关键是，这是我的地盘，这件事，也要我们警察来解决。高主任，你要是对我不满，就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吧，或者通知省公安厅的人来处理，也可以——只要你有这本事。我在公安系统待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省厅的人会被一个疾控中心的主任调遣。你要是有这本事，就让我开开眼界；要是没这本事，一会儿制定行动计划的时候，就少在旁边指手画脚。否则的话，别怪我让你下不了台。”

说完这番话，段局长昂首阔步地走出了会议室。高主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公安局长可不是什么善茬。自己在他的地盘上，也只能忍气吞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心里叫好。段局长这番话，毫无疑问地打压了高主任的嚣张气焰，让人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但是，所有人——包括遭受委屈，正在气头上的都华在内，都忽略了一件事，就是方悦提醒过的那句话——最好不要跟这个怪物发生正面冲突。

这是他们犯下的一个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