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宋秋玲被楼下的嘈杂声吵醒了。她下床走到窗边，往下俯瞰，发现小区中庭至少围了几十个人，这些人大声讨论着什么，情绪激动。

宋秋玲略一思索，赶紧穿上衣服，脸都来不及洗就走出了房门。

正巧，陆文进也从李思海的房间里出来了，他也听到了楼下的喧哗声。看到宋秋玲急匆匆地出来，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我正要下去看。”

“我也去。”

俩人来到客厅的时候，看到颜慧的房间门仍然是关着的。他们顾不得多想，打开门乘坐电梯下楼。

小区中庭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是里三层外三层。几个保安也聚集在此。宋秋玲心中砰砰乱跳，快步走到人群中，询问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邻居：“发生什么事了？”

“小区里的两只猫被什么动物吃掉了，惨不忍睹！”女邻居皱着眉头说。

宋秋玲悚然一惊。她在这个小区住了多年，知道小区里一直有几只野猫。准确地说并不是野猫，而是被主人遗弃后，放养在小区中庭的猫。这几只猫会自己抓老鼠，小区里的住户有时看到它们，也会投喂一些小鱼、肉干之类的。大家上下班都能看到它们，便多多少少有了些感情。今天早晨突然看到其中两只猫惨死在草丛中，自然是大为震惊、群情激愤。

宋秋玲和陆文进拨开人群，挤进内圈，一眼看到了草丛中残忍血腥的一幕：两只猫都只剩半个脑袋，身体、四肢和内脏都被吃掉了，只剩下森森白骨，果真是惨不忍睹。宋秋玲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转身，几乎要呕吐出来。

“调监控了吗？”人群中一个男人对保安说，“看看昨晚的监控，就知道是哪家的狗干的好事了！”

“我们领导正在看昨晚的监控录像，请大家稍安勿躁。”保安说。

其中一家养狗的住户说：“别这么早下结论，不一定就是狗干的吧。”

“不是狗还会是什么？这是城市里的小区，又不是原始森林，难道还会有野兽出没呀？”

“对，这小区里不是有家养了条挺大的藏獒吗，会不会就是那藏獒干的？”

藏獒的主人正好在场：“哎哎，没证据别乱说啊。我们家的狗每天晚上都关在家里，昨天晚上也一样，怎么会出来吃野猫？”

“反正看了监控视频，就真相大白了。”

这时，物管中心的领导过来了，对众人说道：“业主们，我们刚才查看了昨晚的监控录像，证实确实是有某种动物在草丛里袭击了这两只猫。但由于有树木和草丛的遮挡，从视频中看不清是什么动物。”

“不是狗吗？”有人问。

“光线太暗，又有遮挡，真的看不清楚。”

“总得调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呀，不然的话，我们住在这里能安心吗？”一位住户说，“这东西既然会袭击猫，谁能保证不会袭击人呀！”

“没错！”

“说得有道理。”

住户们纷纷附和。物管领导立即表态：“我们会报警，由警察来负责调查，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时，人群中一个年长的人说道：“你们最好查一下小区门口的监控，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危险的动物溜进来了。这两只猫，不是被本小区的狗吃掉的。”

大家都望向这位长者，有人问：“为什么？”

长者说：“我以前是部队上的狼狗饲养员，跟狗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我可以负责任地跟你们说，狗是不会吃猫的，即便是野性大的狗，也最多是咬猫，而不会将整只猫吃掉。况且，这两只猫的头盖骨都被咬掉了，我从来没见过哪种狗可以一口咬掉一只成年猫的半个脑袋。所以，袭击这两只猫的，不是狗，而是某种更危险和大型的动物。”

听了这番话，在场的人无一不露出惊恐的表情。宋秋玲和陆文进对视了一眼，更是感到遍体生寒。

“这么说，难道有野兽溜进了我们小区？”

“你们（保安）赶快查大门口的监控视频呀！”

“对，不然人心惶惶的，还怎么住人呀。”

业主们纷纷施压。物业领导赶紧安抚大家：“我们刚才就已经查过小区门口和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视频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动物溜进来。不过大家放心，我们还会配合警察在整个小区内进行仔细的排查……”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之际，宋秋玲和陆文进已经从人群中抽离出来了。他们来到一个僻静之处，宋秋玲脸色苍白地说：“陆教授，这件事……”

“你别说了。”陆文进打断宋秋玲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野兽’不是从小区大门进来的，那只能是原本就在小区里。”宋秋玲说。

“物管应该没有检查每栋楼的监控视频吧？”陆文进说。

宋秋玲立即会意，跟陆文进一起朝物管中心走去。在管理监控设备的办公室里，他们见到了值班的保安。

“麻烦你调一下昨晚一栋一单元的监控视频。”宋秋玲说。

“什么事？”保安问。

“我们想排查一下这个单元有没有什么动物出没。”

保安迟疑了一下，同意了，他调出这栋楼的监控视频。宋秋玲说：“重点看一下22楼。”

保安切换画面，屏幕上出现宋秋玲所在的22楼的走廊。保安按下快进键。

宋秋玲和陆文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然而，从监控画面来看，昨天晚上直到今天早晨，宋秋玲家的大门根本没有打开过，说明颜慧没有离开过这个家。

宋秋玲稍微松了口气，对保安说了声“谢谢”，跟陆文进一起离开物管中心。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这事只是个巧合。”陆文进说。

宋秋玲不置可否。“回家去看看吧。”

俩人迅速返回家中。宋秋玲径直走到颜慧房间门口，敲门。跟昨天一样，房间里仍是一片死寂。

她略一思忖，对陆文进说：“我去拿钥匙来开门。”陆文进点了点头。

宋秋玲走到二楼的卧室，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到楼下房间的钥匙，返回一楼。她跟陆文进一起走到门前，做好心理准备之后，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颜慧，我们进来了。”

宋秋玲缓缓地推开房间门。恶臭味再次袭来。但经过这几天，她和陆文进对这股味道已经有些适应了。

屋子里的窗帘是拉拢的，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坐着一个人，仅仅露出头部，被子裹着身体。宋秋玲正要按下墙边的顶灯开关，**的人突然发出一声怪叫，似乎是阻止她开灯。

宋秋玲吓得停下动作，望向**的颜慧，发现她脑袋低垂，散乱的头发遮挡住了脸部，看上去阴沉而恐怖。

“颜慧，你感觉怎么样？”宋秋玲试探着问。

**的女人没有回应。

“你身上不痒了吗？”

点头。

“你要不要吃东西？”

摇头。

“你想跟小杰通话吗？”

颜慧居然没有反应，就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宋秋玲找不到话说了，她望向身旁的陆文进。

“颜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陆文进问。

沉默。

“我是医生，可以让我跟你检查一下身体吗？”一边说，陆文进一边试图靠近颜慧。

不料，对方嘴里发出一阵“嘶嘶”声，然后用尖利的声音说道：“出去！”

陆文进浑身一抖，站在原地。颜慧突然伸出双手，捂住脑袋，再次厉声喝道：“出去！！”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蕴含着多种情绪：恐惧、哀求、痛苦、纠结。陆文进和宋秋玲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赶紧退出房间，将门锁上。

俩人来到阳台上，宋秋玲问：“陆教授，你觉得……她现在处于什么状况？”

陆文进惶惑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刚才你注意到了吗？”

“注意到什么？”

“她的双手。”

“我没有注意，怎么了？”

“她的手掌和手指，好像变得比以前细长了，颜色也变深了。”

“是吗？我没有戴眼镜，没看清楚。”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好像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就像……”

“像什么？”

陆文进咽了口唾沫：“像某种爬行动物的前肢。”

宋秋玲露出骇然的神情：“你别吓我。”

陆文进叹了口气：“希望是我看错了吧。室内光线太暗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宋秋玲问道：“你认为，她有重获新生的可能吗？”

陆文进说：“我现在完全无法判断颜慧的状况。既没有先例，也无法靠近，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刚试图接近她，她就表现出极度抗拒的反应。”

“她说她身上不痒了，也不流脓血了，这是不是好转的表现呢？”

“这不是她‘说’的，”陆文进指出，“她只是摇头或点头，用嘴说出来的，只有‘出去’两个字而已。看起来，她的认知能力和语言功能，都已经严重退化了。”

“但她身体的状况，好像有所好转……”

陆文进望向宋秋玲：“我知道，你始终抱有一线希望，所以总往好的方面想。但是，我必须说出我的看法。”

“您说吧，陆教授。”

“人类是没有‘换皮’这种能力的。但我刚才如果没看错的话，颜慧的身体——起码是双手——已经长出一层新的皮肤了。而且看上去，不像是人类的皮肤。”

宋秋玲感觉后背发凉：“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她正在变异。可能现在还处于变异的过程之中，但很快，就会像破壳而出的蝴蝶一样，彻底变异了。”

宋秋玲沉吟片刻：“如果真是如此，会有什么结果？”

“宋教授，这种事没有先例。”陆文进再次强调。“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了。”顿了一下，他暗自低语，“希望到时候，她不会彻底丧失人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