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章晓慧打来电话,问儿子在路新平家的情况。路新平说:“他表现得很好,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至少不抗拒跟我相处。”

章晓慧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他不适应呢。他现在在你旁边吗?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路新平把手机交给徐浩天。他们母子俩通了一会儿话,徐浩天把手机又交给了路新平。

“看来浩浩真的挺适应住在你家。新平,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对了,徐宏达有没有说什么?”

“他昨天又喝得烂醉如泥地回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儿子不在家。平时浩浩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连吃饭都是我给他送到房间去的。徐宏达也从来不会进浩浩的房间。他们俩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却经常很多天都不见面。我跟你说过的,徐宏达根本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孩子的奶奶,也一点儿都不喜欢这孙子吗?”

“不喜欢。因为她还有两个成天围着她转的小孙子,所以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有自闭症的长孙。”

“唉,浩浩真是可怜呀。”

“是啊,但是遇到你,他已经很幸运了。像他这种得了自闭症的孩子,很多人都是避而远之,只有你愿意把他接到身边去住,还帮他矫正和治疗。新平,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不是说了用不着客气吗。不过,如果你真想感谢我的话,就帮我个忙吧。”

“你尽管说,新平。”

“你一会儿发一条微信给我,把你们家的地址,以及你婆婆那个门面房的地址,都发给我。另外,我还需要几样东西——徐宏达的照片、他两个兄弟的照片、他妈的照片,以及他妈的全名。”

“这个当然可以,但是……为什么需要他两个兄弟和他妈的信息呢?”

“晓慧,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不要问原因。”

“好吧,我马上发给你。”

“记住发了之后,立刻删除我跟你的聊天记录。”

“明白。”

挂了电话,过了几分钟,路新平收到了几条微信,正是他刚才提到的那些信息。

路新平对徐浩天说:“昨天晚上,我已经把计划告诉你了。这几天,我们就分头行事吧。但是记住,没有我的指示,即便是出现了我说的那种‘绝佳的时机’,你也不能擅自动手,明白吗?”

徐浩天点头:“知道。”

“那我去医院上班了。我昨天给了你五百元,吃饭的问题,你就自己解决吧。”

“好的。”

路新平离开家,照例去早餐店吃牛肉米粉,然后步行到医院上班。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坐车来到章晓慧家的楼下,考察周边的环境和商家。之后,他从章晓慧家开始步行,一直走到徐宏达母亲那间门面。

如同章晓慧说的,这是一家卖日杂用品的店,位于闹市区,虽然面积不大,只有几十平米,但就这个地段来说,这间门面应该蛮值钱的。店的门口摆了张麻将桌,四个男人在店门口打麻将。路新平站在路边,假装跟人发信息,实际上是通过照片,仔细观察和比对他们几个人。

四个打牌的人中,有两个是徐宏达的兄弟,另外两个人应该是街坊邻居。这两兄弟和他们的母亲,都是身材高大、体型壮硕之人。老妇人站在一旁看他们打牌,不适插上几句嘴,满嘴的脏话,粗鄙不堪。守店的是一个中年女人,估计是这兄弟俩某一个的老婆。徐宏达今天没到这里来。路新平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这几个全神贯注打牌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被人窥视了这么久。

之后,路新平再次步行到章晓慧家。一路上,他最关心的是几件事:

1,附近有哪些烧烤、夜宵店;

2,沿途哪些地方有监控;

3,不同时间段和地段、街上的热闹程度;

4,附近有没有警察巡逻,或者是否靠近公安局、派出所。

一番实地考察之后,他了然于心,在十点左右,回到了住所。徐浩天已经在家了,他们聊了会儿天,互相讲述这一天做了些什么事。交流完毕后,各自洗漱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路新平每天晚上都进行暗中观察。他自然见到徐宏达了,发现这个男人果然有很大的酒瘾。他要么去兄弟的店铺那里喝酒,要么到各种场合蹭酒喝。但他不打麻将,也许是因为之前的赌博经历,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也有可能是他根本不屑跟这些街坊邻居打小麻将,但是又没有钱豪赌。总之,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出来喝酒或者找酒喝。如果遇到两个兄弟要打牌,而他又没有找到熟人蹭酒的情况,就自己找家路边摊吃喝。看来每晚不喝上这么一顿,他是不会安心的。当然喝了也有可能不安心,回去后还要折腾老婆。这一点,路新平已经从章晓慧那里得知了。他让章晓慧再忍耐几日,暗示这件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持续观察十天之后,路新平基本上把徐宏达的行为模式摸清楚了。这个男人经常活动的地点和他家附近的街道,也完全摸熟了。这天早上,是章晓慧来医院拆线的日子。路新平关上门诊室的门,一边帮章晓慧拆线,一边跟她聊着徐浩天近期的一些表现,只字未提他们打算设施的计划。只是在拆完线后,他说:“晓慧,我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章晓慧问。

路新平把放在办公桌下的一个手提袋交给章晓慧,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章晓慧惶恐道:“这个,我恐怕……”

“相信我,很简单,你肯定能办到的。”

章晓慧跟他对视了一刻,说道:“好吧。”

路新平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章晓慧拎着手提袋,正要走出门诊室。路新平突然喊了一声:“晓慧。”

“什么事?”她回过头来。

“记住,如果你不会说谎,就用真相的部分来作答。”

章晓慧茫然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路新平说:“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晚上回到家,路新平问徐浩天说:“浩浩,你做好准备了吗?”

徐浩天点头道:“做好了。”

“那明天晚上,我们就展开行动。”

徐浩天咽了口唾沫,路新平从他眼中读到了紧张的神色,他说:“你害怕吗?”

徐浩天迟疑了一秒,说:“不怕。”

“那就好。”

“我们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吗?”

“是的,我一会儿把时间、地点和详细的做法,再给你讲一遍。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那男人死了之后,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你头上。”

“嗯。”

路新平从裤包里掏出一款老式手机,说道:“这是一个功能简陋的手机,也就是俗称的‘老人机’,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明天行动的时候,你把这部手机揣在身上,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联系。如果计划有变,我也会打电话告知你。”

徐浩天把手机揣好,说道:“我知道了。”

“现在听好了,”路新平一字一顿地说,“这是详细的计划,记住我跟你说的每一个步骤……”

6月13日晚上八点,路新平来到章晓慧家附近的一条街,他站在一棵树下,假装看手机。实际上,是在暗中观察街对面的一家烧烤店。

九点二十,徐宏达出现了。他来到这家烧烤店,坐在外摆的一张桌子旁,店员上前招呼。很快,啤酒和烤串就端了上来,徐宏达开始吃喝。这时,五个打扮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来到这家烧烤店,坐在了距离徐宏达不远的另一张桌子旁。他们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抽烟喝酒、高声喧哗,完全不顾周围其他客人的感受。徐宏达喝酒的时候,望了他们好几眼,明显感到不满。但对方有五个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有闷声喝酒,忍气吞声。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徐宏达已经喝完三瓶啤酒了。邻桌的小混混也越喝越嗨。突然,徐宏达站起来,走到这群小混混旁边,瞪着他们。这些小混混问他要干什么,酒壮人胆,徐宏达跟之前判若两人,他揪起其中一个黄毛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破口大骂,另外四个小混混迅疾起身,一边叫骂,一边推搡,场面混乱不堪,眼看就要发展成一场斗殴。好在烧烤店的老板和店员赶紧出来劝架,才制止了这场争斗。刚才推搡的过程中,撞翻了他们的桌子,烧烤也吃不成了,几个小混混气急败坏,其中一个指着徐宏达的鼻子说:“你等着!”五个人从街道右侧跑走了。

徐宏达回到自己的座位,骂骂咧咧地摸出手机,跟某人打电话,看样子也要叫人。然而,就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刚才那个黄毛悄悄折返回来,从背后靠近徐宏达。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刀,在徐宏达的咽喉处割了一刀,转身就走。

徐宏达大惊,鲜血从颈部大动脉狂涌而出,他用双手按压伤口,根本不可能止住血的喷涌。烧烤店的店员发现这一幕的时候,发出惊叫,赶紧叫来老板,整家店的人都慌了,老板赶紧拨打报警电话,但徐宏达已经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了。

站在马路对面的路新平,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他知道,徐宏达死定了。几分钟后,警察就会赶到这里,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

这个恶魔,终于被除掉了。路新平心中一阵悸动。晓慧解脱了,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饱受痛苦和折磨。但现在不是兴奋的时候,因为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路新平拨打徐浩天的手机。对方很快就接起了电话,男孩的声音透露出惶恐不安:“新平叔叔,计划失败了,我现在……”

路新平打断他的话:“浩浩,别说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用执行这个计划了。”

“为什么?”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什么?!”电话那头的徐浩天大叫起来,随即压低声音,“这怎么可能?谁杀了他?”

“这个你不用管。现在,你照我说的去做……”

电话那头的徐浩天仔细聆听,一分钟后,他说道:“我明白了。”

“好的,照我说的做吧。然后记住,今天晚上晚些时候,我会送你回家。而你和你妈妈要做好心理准备——明天,警察会上门来,问一些问题。你一句话都不用回答,因为你是一个自闭症患者。而你妈妈,我之前已经教过她了。她是不擅长说谎的,所以,她只回答真相的部分就行了。”

“新平叔叔,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吗?”男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路新平不置可否,只说了句“照我说的做”,就挂断了电话。然后,他沿着回家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