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两天,星期六中午一点十五分,武向南接到了费总助理打来的电话,让他现在就前往浣花溪公园的老茶馆,他们约定好的麻将赌约,将在一个小时,也就是两点十五分准时开始。

武向南立刻打电话给李浩文,让他前往浣花溪公园,最好是提前些到,不要跟自己同一时间出现,以免引起对方怀疑。李浩文一口答应,他住的地方离浣花溪公园比较近,打车的话,十几分钟就能到。武向南换上衣服,出门打车,半个多小时后,来到公园的门口,再步行到喝坝坝茶的露天老茶馆,只要十分钟。费总和他的助理已经到了,占了一张机麻桌子,坐在一棵大银杏树下喝茶。武向南走过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坐了下来。眼镜男说:“你先休息一下,点杯茶喝吧。”

“好的。”

武向南叫来服务员,让他跟自己泡了杯提神的清茶。一边喝茶,他一边注意周围的人,露天茶馆现在基本上是满座的,人们基本上都在打麻将或者玩纸牌。打麻将的占多数。“抱膀子”的人有六七个,其中就有混杂其中的李浩文——他就站在他们旁边的一桌,假装看别人打牌,时不时帮上两句腔,目的是引起费总等人注意,希望他们凑角儿的时候根据就近原则,选择自己,

两点十分的时候,武向南问:“费总,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费总点点头:“就按之前说的,你找一个人,我找一个人。”

武向南说:“行,那费总先找吧。”

费总对助理说:“你问问对面那小伙子,愿不愿意陪我们打会儿小麻将。”

他说的这个人,正是李浩文。眼镜男点了点头,走过去询问,自然是正中下怀。李浩文走过来坐下,笑道:“还以为今天下午打不成了呢,总算碰到一桌三缺一的了。”

“等会儿,我们还差一个人。”眼镜男说。

“咱们不是已经有四个人了吗?”李浩文问。

“我不会打,咱们还得再找一个人。”眼镜男望向武向南。武向南立刻会意,说:“我去问问吧。”

他站起来,目光搜索了一圈,锁定了一个面相温和的中年女人,走过去问道:“大姐,我们那边三缺一,您能过来凑个角儿吗?”

大姐说:“可以是可以,但我只打小麻将哦。你们打多大?”

武向南说:“就是小麻将,两元钱一颗。”

“哦,那可以。”

于是,这大姐跟着武向南一起来到他们这一桌,眼镜男站在后面看,四个人说好基本规矩后,开始打牌。第一把开始的时间,正好是两点十五分。

武向南第一把起手的牌很一般,“两室一厅”,标准的素胡牌。不过秉承“千刀万剐不胡第一把”的原则,他觉得这把胡不胡牌倒不是很重要,他更关心的,是费总第一把会采取怎样的态度。

武向南按常规打法出牌,七八手之后,费总喊了声“自摸”,把牌盖了下来。看来,他是不管这么多的。由于他一搭牌都没有碰下来,加上才打七八张就胡了,即便是经验老到的武向南,也很难判断他胡的是什么牌。不过,想必能胡得这么快,应该不是什么大番吧?

过了一会儿,大姐也宣布胡了。武向南则是最后一家胡牌的。他们把牌倒下来,大姐胡的是两番,武向南胡的是素胡,都是小番。费总淡然一笑,把盖着的牌翻开,说道:“不好意思,第一把就自摸了三家五番——清七对。”

武向南的眼睛都直了。大姐也用成都话惊呼道:“哎呦,啥子运气弄么好哦,一来就是清七对!”

“承让承让,起手就好,没办法,呵呵。”费总笑道。

李浩文看上去也有些汗颜,他偷瞄了武向南一眼,俩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眼神中的意味心照不宣。看来,武向南猜对了,这个费总,果然是懂得掌控牌运的人。

接下来的几把,进一步验证了这个猜想。费总胡下来的牌,几乎不会低于四番。并且,他要么是自摸三家,要么就是胡武向南的放炮,显然是有针对性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让武向南输。

几十分钟后,武向南兵败如山倒,他默算了一下,自己已经输了146颗筹码了。而且这么多把中,他胡得最大的一次,仅仅是一个放炮三番。李浩文和那个大姐虽然没他输得多,但他们每把也是毫无建树,只能勉勉强强胡个小番。毫无疑问,场上的运气果然如之前预料的那样,被费总一个人吸去了。

好不容易有一把,武向南拿到了一次好牌。这把起手就有8个万子,之后碰了一搭八万,又摸了两张万子,手里就只剩两张废牌了。关键是,这把费总也还没胡牌,运气好的话,可以自摸三家大番。武向南用腿轻轻碰了坐他上家的李浩文一下,左手食指敲了敲他碰下来的那对万子。对方心领神会,打出一张九万来,武向南喊“碰”,再打出去一张废牌,还有最后一张,就要做成清一色了。

可惜的是,坐对家的费总又宣布自摸了。而且,他把牌盖下来之后,走到了李浩文身后,看他打牌。在成都麻将中,这是很常见的事——先胡牌的人,可以去看另外三家的牌。这就跟李浩文造成压力了,因为他不可能当着费总的面“喂牌”给武向南,否则这“轿子”就抬得太明显了。无奈之下,他只有按手里的牌型正常地开牌。这一把最后的结果是,武向南胡了一家放炮四番,但费总又是自摸三家五番。等于说,武向南还是损失了8颗筹码。

一个小时后,武向南发现,自己已经输了174颗了。照这个趋势下去,这次的赌局,他必输无疑。

“呃……麻烦三位等一下,我想去上个厕所。”武向南说。

“怎么,小伙子,输太多了,想要转运吗?”费总直接说出了他的意图。

武向南也不否认:“是啊,今天太背了,挨了您多少个五番了?我去撒泡霉尿,看能不能转点运。”

“去吧去吧,不过要抓紧时间哦,我们还剩最后一个小时了。”费总提醒道。

“知道了。”武向南朝厕所跑去。

“咱们只打到四点过,就不打了呀?”大姐问道。

“对,不好意思,家里还有点事。”费总说。

“也行,今天运气全都跑你那儿去了。打得越久,受伤越深。”大姐摇头叹息道,看来已经从心理上认输了。

“这可不一定,那小伙子不是转运去了吗?说不定回来之后,运势就发生改变了呢?”费总笑道。

武向南上完厕所后,并未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对费总说道:“大叔,我今天输得最多,能申请一下‘换位’吗?”

所谓的“换位”,就是打牌中途改变四个人坐的方位——这是最典型的转运方法之一。通常来说,坐某个方位的人如果特别红的话,如果能通过“换位”的方式把他换到别的方位去坐,也许就能改变场上所有人的运势。按照惯例,或者约定俗成,一场麻将中,最多只能换一次位,并且只能由目前输得最多的这个人提出。现在,武向南显然是有这个资格的。

“可以啊,你来按键掷骰子吧。”费总大方地说。

于是武向南按下按钮,骰子转动,七点。他们四个人分别在牌墙里拿了一张牌,根据这张牌的大小来决定座位。一番操作之后,四个人的位置发生了改变:武向南和费总互换方位;李浩文和大姐互换方位。

坐上了费总刚才的“红位子”,武向南信心大增,同时,他还必须注意时间,现在离两个小时的时限,还有55分钟了。牌局继续。

大姐打出一张四筒,费总喊道:“碰。”

武向南打出一张九筒,费总再次喊道:“碰。”

不妙,这家伙又在做清筒子,必须阻止他!武向南正这样想着,李浩文打出一张一筒,费总喊道:“杠!”

杠牌之后,他伸手摸牌,并没有直接看,而是用大拇指来触摸牌面。只见他露出笑容,说道:“小伙子,看来换位子也没用呀,好运仍然在我这儿。”他得意地把这张五筒翻开,放到自己面前,说道,“清一色杠上花,五番。”

武向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把,他的信心似乎彻底崩塌了,连个素胡都没有胡。现在,他已经输了198颗,可谓是大势已去。

费总看到武向南一脸颓丧,似乎已经失去斗志了,问道:“小伙子,如果不想打了的话,现在结束也可以。”

武向南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想,难道必须使出‘那一招’了吗?”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费总问:“怎么,你还有什么转运的方法?”

李浩文同样茫然地望着武向南,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武向南还有什么“最后的绝招”,不禁问道:“‘那一招’是什么?”

“庐山亢龙霸。”

“什么?这不是《圣斗士》里面的招式吗?跟麻将有什么关系?”李浩文哭笑不得。

“就是‘禁忌的绝招’的意思,麻将中的究极奥义,被封印的招式。”

“你在瞎扯什么呀……”

“名字是随便取的……总之,就是不能轻易使用的意思。”

费总歪着头看武向南,看起来有点嗤之以鼻。他讥讽地说道:“那你要干嘛?设坛施法吗?”

“这倒用不着,只是要暂停一下,耽搁你们一分钟的时间,可以吗?”武向南说。

李浩文和大姐都没有意见,估计他们都感到很好奇。费总说:“只要你不认为这是在耽搁自己的时间,我就没意见。”

“好的,谢谢。”

说完这句话,武向南双手结印,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然后闭上眼睛,口中默念着什么。费总和站在身旁的眼镜男狐疑地对视一眼,露出不屑的神情,似乎认为武向南是在装神弄鬼。然而,半分钟后,天色突然变阴了,太阳被云层所遮盖。费总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在心里想,这应该是巧合吧?

一分钟过后,武向南睁开眼睛,说道:“好了,咱们继续打吧。”

掷骰子、摸牌。

上一把的庄家是费总,他打出来的第一张牌是九条,武向南喊道:“碰。”打出一张六万来。

大姐摸牌,打了一张四条,武向南再次喊“碰”,又打了一张六万出来。

五手之后,武向南摸了一张牌,笑道:“自摸了。”

坐在他对面的费总微微蹙了一下眉,暂时不露声色。

这一局打完后,费总只胡了一个放炮三番,他问武向南:“你是几番?”

武向南把盖着的牌翻过来,说道:“自摸三家五番,清一色双根。”

费总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某些变化。不过仅仅一把,不能说明问题,他没有多说,付了筹码,说道:“继续吧。”

下面这一把,堂子里才出了不到十张牌,武向南又宣布自摸了。费总问道:“几番?”武向南说:“龙七对,五番。”费总吃了一惊,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冲身旁的助理使了个眼色,眼镜男心领神会,从下盘开始站到了武向南的后面,看他有没有搞什么鬼。武向南丝毫不在乎他站在自己身后,把手拿开,大大方方地让他看自己的牌。眼镜男眉头紧蹙,通过眼神告知老板,武向南并未作弊,至少他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接下来的几盘,武向南几乎每把都自摸三家大番。而费总则只能艰难地胡个小番,形式彻底逆转。费总的神情越来越凝重,最后彻底无法管控自己的表情了,惊愕得张口结舌,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了两点十三分。打完这一把后,费总长吁一口气,对武向南说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你在几十分钟内赢了一百多颗。但不管怎么说,最后的赢家还是我。因为——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现在还输46颗。而我们的游戏时间已经结束了。”

武向南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道:“大叔,你不会是在故意浪费时间吧?明明还有一分多钟才到两点十五呀。”

“你觉得一分多钟的时间,够打完一局麻将吗?”

武向南开始按键掷骰子了:“打完再说吧。”

四个人分别摸牌。武向南是头家,他看了一眼起手的牌,却并没有抓紧时间把牌打出来。费总看了一眼时间,说道:“还有最后五十秒,看来你也觉得太勉强了,对吧?”

“大叔,你承认还有五十秒就好。”

“什么意思?”

“意思是,现在还在我们约定的‘两个小时之内’,对吧?”

“对,还剩四十秒了。”

“不用计时了,我已经赢了。”武向南露出笑容。

“为什么?”

“因为这一把,我是天胡。三家五番,每家16颗,加起来是48颗。我刚才输46颗,算下来,就是赢了两颗。”武向南笑道,“而我们的约定是,两个小时内,我只要能赢就行了。并没有说那一局要不要打完。当然,你们要接着把这一局打完也没问题,但是不管你们胡多少番,都不可能改变我的进账,因为我是头家!也就是说,不用打完这把,我就已经赢了!”

大姐莫名其妙地望着武向南:“你在说什么呀,就算你这把天胡,也只是赢了2颗而已呀。”

“2颗就够了。”武向南咧嘴一笑,望向费总。“这是我们的另一个赌局!”

费总显然没心情打完这一把了,他脸色铁青地说道:“你真的是天胡?倒下来看看吧。”

“没问题。”武向南把手里的14张麻将牌倒下来,展示在他们面前。“不仅是天胡,还是对子胡,满得不能再满了。”

费总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这副牌看了许久,实在是找不出任何问题。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视着武向南,问道:“你到底搞了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