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志成和李先勇来到公司楼下，李先勇说：“崔总，谢谢您送我下楼，我开车回去了。”

“李老师，您现在有事吗？”

“没有。”

“那我可不可以再跟您单独聊一会儿？”

“当然可以。”

“这附近有一个步行道，咱们一边散步，一边聊，好吗？”

“好的。”

于是，俩人来到一条有健身器材的绿化带步道。现在是上班时间，除了一两个锻炼的老人之外，步道上几乎没有别的人。

崔志成说：“李老师，您记得我上次跟您说过的，用‘特殊’的方式来宣传营销这本书的事吗？”

李先勇点头道：“我记得。”

“这件事，我当时跟您说了，让您不要跟任何人说。”

“崔总，您放心，我绝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崔志成颔首道：“我相信。我只是想提醒一句，我说的‘任何人’，包括吴董，也就是我老婆在内。”

“好的。不过，我能问一下吗？您跟吴董既是同一家公司的领导，又是夫妻，为什么这件事连她都不能知道呢？”

因为她就是我想下手的对象——这句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崔志成道：“因为这种宣传营销的方式，她未必会同意。如果让她知道，这个计划也许就泡汤了。”

“哦，我知道了……那咱们刚才说的，改编电影的事，是真的要做吗？”

“当然了。但是如果先把这本书营销成功，再改编电影，资源的匹配就更到位了。”

“这么说，您还是打算先实施那个把人吓死的……”

崔志成竖起食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不要说出来。”李先勇赶紧点头。

“是的，李老师，这个计划仍然没有改变。但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是什么？崔总，您说吧。”

“您能再写一个新故事吗？不用太长，十万字左右就行了。”

“呃……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呢？咱们刚才不是说，先做《死亡校舍》这套系列书吗？”

“这是并行不悖的，系列书可以做。这个新故事，您也可以写呀。”

“那我先写哪个呢？”

“新故事。”

“行吧……”

“李老师，费用您不能担心。跟上次一样，签了合同之后，我就支付您十万元的预付款。”

听到崔志成这么说，李先勇立刻精神百倍：“好的，崔总！”接着问道，“这次的新故事，也跟上次一样，完全不用在乎国内的审核制度，只管把恐怖发挥到极致吗？”

“是的。而且，我希望这次的新故事，能够比上次更恐怖——这个，您能办到吗？”

李先勇想了想，面露难色：“崔总，这个……我不敢保证。怎么说呢，‘恐怖’这东西，也是有上限的。不可能每次都能升级呀。”

“您的意思是，上次那个故事，已经达到您的极限了？”

“差不多吧。您有所不知，为了写好这个故事，我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意思？”

“为了让自己找到感觉，我刻意营造了恐怖氛围。比如，写作之前先看一部恐怖电影，然后在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开始写。我把家里的灯都关了，整个房间只有电脑屏幕的背光。甚至，我还放了一些恐怖片的背景音乐来烘托气氛……不怕您笑话，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吓得毛骨悚然，但还是坚持打字，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完成了这部作品。”

“啊，这个我的确有所不知。真是为难您了，李老师。”

“没关系，如果作品能够被打造成畅销书，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的。”崔志成点头，“您刚才说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就是说，您采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才写出了这部作品。那么下一部作品，充其量也就是跟这部的恐怖程度差不多了，是吗？”

李先勇似乎不愿承认自己的潜力已经被挖掘完了。他思索了片刻，说道：“如果非得要有所突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崔志成问。

“只是我不太愿意这样做。”

“您能说得明白点吗？”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崔总，如果想让恐怖程度更上一层楼，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以真实事件作为题材。”

“哦，还有这一招呀。”

“是的，这样的例子，我能举出好几个，比如《太平间闹鬼事件》这部电影，就是根据1987年美国绍辛顿殡仪馆发生的诡异事件改编的；还有《驱魔人》这部电影，是根据1949年美国马里兰州驱魔事件改编的；以及非常经典的《沉默的羔羊》，是以美国有名的连续杀人魔艾德·盖恩及泰德·邦迪为原型来塑造出杀人魔野牛比尔这个角色的。”李先勇对恐怖片颇有研究，说起来如数家珍。

“嗯，你说的这几部电影，我全都看过。”

“那您肯定能感受到那种超乎寻常的恐怖气息吧？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小说或电影，显然比虚构的故事更有吸引力。特别是，人们在观看的过程中，会不由自主地想‘天哪，这样的事情，居然在现实中真的发生过’——如此一想，可怕的感觉就更甚了。”

“是的，您说的没错。那么，现在还能找到这样的真实素材吗？”

李先勇迟疑一下，说道：“嗯……我知道一起十分恐怖的真实事件。”

“什么事件？发生在哪儿？”崔志成饶有兴趣地问道。

“泰国的普吉岛，一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老牌酒店。据说其中的一个房间闹鬼。闹鬼的原因，至今不明。但有一点是十分明确的。那就是，入住这个房间的客人，很多人都遭遇了灵异事件。这些人看到‘鬼魂’或者遭遇诡异事件之后，吓得立刻逃出了这个房间，连行李都不敢去取。”

“是真的吗？”

“您指什么？”

“酒店闹鬼的事情，类似的传说，好像还蛮多的。但有一些可能是恶作剧，然后以讹传讹，就演变成‘真事’了；还有一些，可能是一个无聊的谣言。”崔志成指出。

“是的，如果在网上搜索的话，关于世界各地闹鬼的房子和酒店，能找到一大堆。这里面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难以分辨；但是普吉岛这家酒店的传说，我相信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我之前在一个探讨闹鬼事件的论坛上，看到过很多人声称，他们去这家酒店的519房间亲身体验过，结果真的遇到鬼了，而且……貌似很可怕。”

“也许他们是瞎说的呢？”

“我认为这么多人一起撒谎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还有人提供了视频和照片，其中一个视频上……”

“真的拍到鬼了？”

“是的。除非视频是造假，但是……看上去不像。我倾向于认为，是真的拍到了‘某种东西’。”

崔志成摩挲着下巴，说道：“有意思。”

李先勇掏出手机，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递给崔志成看：“您看，在网上一下就搜到关于这家酒店闹鬼的报道了。”

崔志成接过手机，一边看一边念道：“泰国杜宾酒店，位于普吉岛芭东海滩附近，泰国最出名的‘闹鬼酒店’之一。自2001年起，不断有游客声称，在其中的519房间遭遇了‘难以名状的诡异事件’，除了认为这个房间闹鬼，似乎没有别的更有说服力的解释。酒店因为这一原因，曾经停业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又营业了。

“出人意料的是，重新营业之后，酒店生意居然十分火爆。原因是，这家酒店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没有掩饰此事，反而推出了‘闹鬼房间体验’，吸引了很多胆子大的年轻人专程来519房间住宿，期盼能在这个房间邂逅鬼魂。

“然而，鬼魂好像并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客人当中，有些声称真的看到了‘鬼’，有些则败兴而归，更有甚者，为了见到鬼魂，甚至在房间里玩‘招灵游戏’。据说，这样能大大增加见到鬼魂的概率。

“结果是，这些把邂逅鬼魂当做娱乐项目来进行的人当中，有人出事了。四个刚住过这个房间不久的年轻人，在归家途中发生了离奇车祸，四个人当场惨死。当地警方调查之后，发现驾驶者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吸毒，监控视频中，却看到车子在行驶途中突然开始横冲直撞，最后像子弹般撞向一个废弃的建筑。

“警方认为，显然他们在驾驶途中遭遇了什么‘突发事件’，才导致这起车祸。由于车上没有装行车记录仪，无法得知真相了。但是毫无疑问，这一结论，暗示了这几个人的离奇死亡，跟他们之前住过‘闹鬼的房间’有关。”

读到这里，崔志成没有继续下去了，把手机还给李先勇，说道：“如果这篇文章中说的事情是真的，这事就的确很有意思了。这个房间为什么会闹鬼，入住的人到底见到了什么，那四个出车祸的年轻人，又遇到了怎样的事情——李老师，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题材吗？刚才这篇报道，几乎等同于一篇小说的大纲了。只要你对这个题材进行深度挖掘，我相信，一定能写出一篇超越《死亡校舍》的恐怖小说！”

李先勇默默颔首，没有接话。崔志成看出他有些犹豫，问道：“怎么了，李老师，您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李先勇抿了下嘴唇，说道：“崔总，不瞒您说，普吉岛这家酒店闹鬼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也认为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恐怖小说题材。可是，我一直没有写这个故事，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写作，有一个原则——如果以真实事件为素材，那就‘真实到底’，绝不瞎编，至少是半纪实吧，否则就失去写这个题材的意义了。”

“那您完全可以去一趟普吉岛，真的去体验一晚上呀。李老师，如果您愿意去的话，我可以为您支付行程产生的所有费用，算是为这次写作采风。”

“崔总，不是费用的问题……如果我要去的话，之前也早就自费去了……”

“那是什么原因呢？”

“我对于鬼神之类的事情，是有点忌惮的。有些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我们最好保留一份敬畏之心。”

“您的意思是，担心去了之后，真的遇到灵异事件？”

“是的。而且报道不是说，已经有人因为这事死了吗？”

“但是并非一定跟这个房间有关呀。”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点不敢……”

“我还以为恐怖小说作家，胆子肯定很大呢。”

李先勇苦笑道：“您误会了，其实我胆子并不大，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在家里写作，被自己想出来的剧情吓到了。这个很正常，就像写武侠小说的人，也不一定是打架高手一样。”

“明白了。那么，您可不可以找一两个朋友，陪你一起去呢？”

李先勇说：“那就更不可能了。我要是跟人家说，我们是去闹鬼的酒店住宿，百分之百不会有人跟我一起去；可我也不能不告知人家真相，把他们骗去住呀。”

“这倒也是，”崔志成思索了一阵，“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啊？您跟我一起去？”

“对，我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不怕这些鬼呀怪的，正好可以帮你壮胆。”

“这……”

“李老师不愿意吗？”

“不不，有崔总陪同，我当然就没那么害怕了。只是为了写一篇小说，耽搁您好几天宝贵的时间，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别客气，李老师。”崔志成拍了一下李先勇的肩膀，“这是我自愿的。再说了，我本来也想去海边度个假，借这个机会，就当公费旅游了，哈哈。”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听您的安排吧。”

“好的，李老师，我安排好时间后跟您说。机票、住宿之类的您都不用管，我让助理来定。”崔志成大气地说，将此事决定下来。